怎么说呢，原本那辆失控的货车不可能撞到他，莫少哲是自己冲上去的...他自信能够通过飞扑，将车前来不及躲闪的少女推开。
当他冲上去时，没有做任何思考。
莫少哲低估了车速，高估了自己的敏捷，原本计划通过惯性将人撞开，并顺势翻滚逃离险境，但莫少哲刚刚推开那少女，就已经被沉重的车轮抵住后腰。
“唔啊——”
惨叫基于下意识行为，但莫少哲并未感受到疼痛...他试探着挣开眼，才发觉自己身处绝对黑暗的空间当中。
......
“你渴望力量吗?”
虚空当中，传来神圣的声音。
“你渴望脑子吗?”
孤单的人影，传出失智的话语。
“呃...你在说什么？”
神圣的声音附带着些许疑惑。
“你是想要营造神秘感对吧？”莫少哲对着黑暗说道，“但你的做法可谓一塌糊涂，你理应先让我在无尽的黑暗中迷失数个小时，最终在精神即将崩溃的瞬间出现。”
“啊？你等等...”
“你的亮相太早了，别说你的本体还未暴露，这才是最蠢的...我可以理解为你对自己的形象极不满意，无法迎合【神秘】这一概念，所以才不敢面对面交流。”
虚空沉默了片刻。
“...你别想太多，我只是心情好，想要对你降下恩典而已，你的态度对我毫无意义，你所听到的声音也并非我本人。”
莫少哲也沉默了片刻，但与虚空不同，他在战术停顿，这样会使对方尴尬...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他又忽然抬头。
“你谁啊？！”
“我是神明！”
“嗯，可我是无神论者，如果你想要修庙或是建立教堂的话...你可能找错人了。”
“你别搞错！”神明的意识被愤怒覆盖，“与我的力量相比，你简直比蝼蚁还不如！面对我施舍的恩惠...任何人都必须怀着崇敬的心理接受，何况你这平庸的家伙！”
“所以，我对你无关紧要？”
“那是自然！”
莫少哲原地躺着了。
“你...你又做什么？！”神明气结。
“我躺平了...你该干嘛干嘛去吧！我很喜欢这片虚无的空间，恩惠什么的就免了，听着就很麻烦，说实话我讨厌麻烦。”
“哼...神明的耐心也是有限度的！既然你这般要求，那我就把你扔在这儿！从今往后，你将不再会有时间的概念！”
神明隐匿于虚无当中，她并未远离，而是静静的观察着莫少哲的行动...但令她失望的是，莫少哲在绝对的黑暗中躺了七天，始终显得悠然自得。
这相当反常。
神明曾通过这种手段，惩罚过傲慢的人类，正常情况下，被置身于没有任何参照的虚无当中，受罚者的意志会在十二小时内消磨殆尽，三天内精神失常...
可眼前这位，不仅自己毫无影响，还能反过来把神明恨得牙痒痒。
最终还是神明首先耐不住寂寞。
她现身了，这次是真正意义的现身，象征圣洁的六方羽翼在身后静静扇动，身着纯白色纱织礼服的神明...从她自己开启的光门缓缓飘动，以神明为中心，虚无与黑暗正在以极快的速度褪去。
取而代之的是明朗的洁白。
玉足点地，她冷冷地盯着莫少哲，这位普通的人类，显然已经察觉到她的降临，拍拍不存在的灰尘，早早站在对面...与神明平视。
“你赢了...”神明极不情愿地承认道，“现在咱们抛开矛盾，谈谈正事吧。”
“好。”莫少哲的回答很简短。
“等等...你不好奇我为什么回来吗？”这次神明更疑惑了，“我以前也惩罚过自以为是的人类，那家伙很快就败给孤独了...只要我想，我可以永远惩罚你。”
“你肯定会回来。”莫少哲肯定道。
“为什么？”
“你离开前说过，‘神明的耐心也有限度’，因此我知道，你并非无事可做的屑神明，无论惩罚时间长短与否，你总会回来...但作为惩罚者的你，却在煎熬中期待着我的妥协。”
“......狡猾...”
“这叫合理的反客为主。”
“那你就不担心我将你忘记吗？”神明又问道，“你的所有判断都是基于【神明会回来】而生的，可若是我从一开始就放弃，你就必然会在希望中逐渐坠入彻底的绝望。”
“我觉得，你也不会这样做。”
“可我说过...你比蝼蚁还不如，你就真的不担心我会...”
“听着...蝼蚁有蝼蚁的职责与义务，你不该用平凡的生灵做无意义的类比，况且若「蝼蚁」真的对你没用，那么从最初我数落你的时候，你就该直接溜了，而不是与我对喷。”
“...你什么时候数落我了？”
“你有脑子吗？”
“.........”
“还是说正事吧，这不是你的来意吗...”莫少哲识趣地转移了话题，“话说，现在的我应该已经去世了吧。”
“是...是这样的，”神明感到惊奇，“这件事原本应该由我告诉你的，可你竟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而且，貌似并没有出现情绪的过度波动诶！”
“你把我丢在虚空里超过七天，如果有命也早就饿死了...”莫少哲仿佛有些头痛，“你逻辑这么差...真是全知全能的神明？”
“这是我对你的...呃...试探！”
“你能给我什么？”
“咳咳...”神明作势清了清嗓子，“事实上，我是来请你去异世界做勇者的，你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就是消灭新生的魔神。”
“不去。”
莫少哲的回答很简单，这次，神明并未直接发问，她逐渐适应了男人的交流方式，很快明白，是自己的表达有问题。
“你拥有两个选择，亲爱的勇者...”神明展露出圣洁的光辉，“你可以直接获得圣魔导师层次的强大魔法，并拥有【神明祈愿】魔杖...或是契约一位具有出色潜质的大魔导师。”
“契约是什么意思？”
“你将会与被契约者产生联系，契约是单向的，被契约者无权抵抗。”
神明并未过多解释，只是默默的在莫少哲的眼前展开一幅长轴画卷。
那是一位拥有瀑布般银紫色长发的少女，身着天蓝色睡裙。
她的睫毛很长，同样是银紫色的，白皙无暇的脸蛋上透出些许粉红，薄薄的双唇似乎带着若隐若现的弧度，恍如含苞待放的花朵。
而最吸引人的莫过于少女的双眸...在莫少哲第一眼看过去时，那抹幽蓝宛如湖水般深沉...但当他的视线沿着画卷游走一遍，又返回来与少女对视时，那双瞳又被极具活力的赤红色缓缓浸染。
“她叫什么？”
“伊莉安·塔纳托斯。”
“为什么是她？”
“这我不能说...”神明故作玄虚，“不过事先说好，伊莉安相当强大且高傲，即使被你契约，她也会想尽办法抵抗...比如用超可怕的法球攻击你。”
“契约后能干嘛？”
“能！但这建立在...”
“停停停！你理解错了！”
“啊？呃...哦...不好意思，咳咳...”神明故作矜持地轻轻嗓子，“契约本身极其强大，在遇到危险时，你能够单方面召唤伊莉安，她也会下意识地保护你，甚至在某些情况下...你可以直接控制伊莉安。”
“某些情况是指...”
“取决于伊莉安对你的信任程度，也就是说...伊莉安必须完全自愿，你才能够通过契约对她下命令。”
“契约能够保证我不被杀死吗？”
“那肯定是不行的啊！”神明仿佛有些幸灾乐祸，“你是完完全全的普通人，而伊莉安是实力恐怖的大魔法师，她随手丢个最低阶的法术，就能把你炸成灰。”
“...那我该如何接近她？”
“我可以给你制造机会...”
神明轻挥双臂，在莫少哲的面前构建出清晰的画面。
轻盈的身影，在茂密的树林间快速穿梭着...无数威力巨大的魔法紧随其后，不停地将粗壮的树木拦腰炸断，但都无法命中那肆意飞荡的小家伙。
“怎么回事？”莫少哲问。
“那个小家伙正在被人类的慕尼斯帝国通缉...”神明缓缓将画面放大，使其锁定身形虚幻的伊莉安，“如你所见，那些迟钝的魔导师根本碰不到伊莉安...尽管敌人众多，但正常来说...伊莉安两分钟就能逃脱追捕。”
“正常来说是指...你等等！！”
莫少哲忽然意识到什么，他想要阻止，但神明已经动手了。
正在极速移动的伊莉安，此刻像是挨了一记闷棍，直直地向着地面坠落。
虽然在落地前伊莉安就已经恢复意识，并施展飞行法术，试图回归林间，但等候多时的追捕者们怎会给她机会？密集的爆炸顿时将娇小的身躯笼罩，很快...无数人影蜂拥而至。
莫少哲最后看到的...是伊莉安被捕后，小脸上露出的无比惊惧的神情。
“你干什么！”莫少哲急忙吼道，“我还没决定要选她呢！”
“我没有强迫你选啊！”神明笑得天真无邪，“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决定，你不选也无所谓，伊莉安是个被诅咒的小家伙，她最终总会失手的，我只是帮她提前了而已。”
“......”
莫少哲眯起双眸，陷入思索。
“如果你选择伊莉安，那么她将被你契约，你可以一定程度上命令她，但相应的，你将会失去成为圣魔导师的资格，完全以普通人的身体强度穿越到危险的异世界...并最终踏上斩杀魔神的勇者之路。”
“那你自己怎么不去？”莫少哲冷眼瞥向兴致勃勃的神明。
“哈？”
“砍魔神啊...你打不过人家？”
“呃...”神明面露难色，“当然能打过啦！但是明面上，我并不能干涉世界的演变，所以只能从世界之外寻求帮助。”
“我是你的第一位勇者吗？”
“不是，你是第二位...”神明忽然话锋一转，“如果你真的选择这位伊莉安，我就为你安排契约仪式了...整个过程很快的，等你醒来，应该就已经到那个世界了。”
莫少哲沉默了，他需要思考。
他当然还有许多问题想问，例如为何他可以单方面契约伊莉安，而不经过伊莉安本人同意...若是需要那小家伙协助击败魔神，那么直接委托她不就好了？
好奇归好奇，可莫少哲不敢问...先前他只是表现出对“契约”的些许疑问，就已经导致伊莉安被捕了，再问下去，怕是麻烦更多。
忽然！他意识到什么。
“把那幅画给我吧。”
“干什么？”
“还能怎么着？契约伊莉安呗...”
“如果你决定了，就拿着吧。”
微小的火苗幽幽浮现，攀附在画卷的表面，缓缓噬咬着那枯黄的画纸...与画卷共同消失的，还有周遭的光芒与圣洁。
“你哪儿来的火机...”神明很是郁闷，“让你拿着，你把画烧了干什么？”
“怎么啦？”莫少哲无赖地拍拍手，丝毫没有停手的打算，“火机我自己带的，伊莉安也是你契约给我的，我烧她的画像怎么了？还是说你就只有这一幅？”
“当然就这一幅啦！”神明倍感无语，“哼...担心我去找别的勇者抢你的伊莉安啊？真是的...契约是永久性的，也具备唯一性，除非你把自己给作死了，否则契约不会失效。”
“嘿嘿...”
莫少哲挠挠头，装傻笑笑。
“唉...算啦算啦，如果你真的能击败魔神，我会再来找你的...希望你能够成功。”
最终，那幅承载了魔女肖像的画卷，在微弱但持续的火光中焚烧殆尽，莫少哲轻捻指尖，使灰烬静静流失...此时，这片空间里仅有他和神明了。
她忽然问：“我们还会见面吗？”
莫少哲回以疑惑的微笑：“你是神明，这件事应该取决于你吧？况且你不是说，等我击败魔神，你会主动来找我吗？”
“不是的...我的意思是...是...”
“是什么？”
神明开始环顾四周，她微微皱着眉，显得有些落寞，莫少哲沿着她的目光，也望向自己的周围，但正如他来时那般...寂静如墨，黑的彻底而纯粹。
“......”
“会的。”他说。
莫少哲随着最后的微光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