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捉鬼?”

徐寒衣很意外秘境会与这两个字扯上关系。

秘境大多都与玄钟秘境相差无几。

或是荒土或是焰山,又或是汹涌荡漾的海潮漫天。

真正对斩役有威胁的,往往就是秘境内的气候或者某些不成文的规矩。

比如那玄钟秘境内必须要完整抄录的经文。

因而提起那诸多秘境时,它们大多都有些直白又干脆的名字。

徐寒衣可从来没听说过捉鬼秘境。

……

后日。

曜日灼灼,灵角峰内某处崖坪上,已是聚集来了三道身影。

白衣飘然,容颜似仙,雪肤净骨的少年背负灵剑,站在崖坪边缘眺望远方。

另一人则站在他左侧,身着青衫,剑如青竹,就连那剑佩都青翠如玉。

而面朝云雾山海,任由崖间微风荡荡摆起衣袂的少女,则是如朵丁香花般安静地闭目养神。

三人皆无言,任由风吹日晒,总是静默淡然。

直到有道剑影从云雾里横贯而出。

那人御剑而来,疾速如雷,初见时仅是一颗星星点点的黑光,瞬息间就已来到了崖坪之上。

能有如此御剑疾速的剑客,至少也是撼地三境强者。

来人从剑身上走下,黑衣如肃,似有无形剑意流转,泛着生人不可近的锐势。

林集云,当然是他。

剑眸扫过崖间,林集云道:“都到了,那便准备出发。”

花清影闻言,又看向孟积苏与徐寒衣,忍不住问道:“灵角峰只有我们三个?”

林集云点头:“自然只有你们三个,还有六个人则是来自其他几峰。”

还有六个人。

换而言之,此次秘境总计九人。

花清影想到先前林集云之所言,她若有所思道:“剩下六人里,有三个是西洲叛徒?”

林集云微笑:“他们的名字,我在路上会告诉你们。”

花清影了然点头,她已没有其他问题要问。

接下来就轮到孟积苏开了口,他的问题也很简单。

“此次秘境,听说是与捉鬼有关?”

林集云道:“是与捉鬼有关。”

孟积苏道:“秘境都有不可触犯的规矩,这次应该也一样?”

“当然一样。”林集云刚说完,又似是想到了什么,“只是这次稍有些不同。”

孟积苏心中隐隐有些不妙,低声问道:“什么不同?”

林集云稍作沉思,答道:“根据天列峰推断,此次你们要入的秘境可能没有【禁忌】。”

此言既出。

饶是徐寒衣也收回了远眺的目光。

孟积苏和花清影对视,旋即又齐齐看向林集云。

只有这名黑衣镇抚才能够解答他们的疑惑。

林集云当然知道这件事很稀奇,淡笑着解释道:“虽说没有【禁忌】,但危险仍然无处不在,具体情况到底如何……等到你们入了秘境之后自然就能知晓。”

灵角峰黑衣镇抚既然这么说,花清影与孟积苏自然没有意见。

于是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徐寒衣身上。

他们想看看徐寒衣有没有问题要问。

出发之前最好将所有疑惑都解决,毕竟此次秘境也和玄钟秘境一样,林集云是无法陪同进入的。

面对三道视线的注视,徐寒衣也不客气,自然而然地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我想问的是——”

“我们现在要去哪儿?”

……

……

徐寒衣是个很无知的人。

在剑道方面他可能无所不知,但在其他方面他就像个傻子。

灵剑拨开云雾,宛若青岚的灵气环绕,令狭长佩剑倍增,倏然间变作能容纳数人盘坐的庞巨宽剑。

林集云站在剑锋处,凝衍法决并御剑而行,身后则是坐着徐寒衣三人。

灵剑承载着四道人影,在峡谷山川间来回穿梭,似飞鸟又似流光,向着远处的某座山峰腾飞而去。

周身风浪皆被灵气阻挡在外,坐在灵剑末尾的花清影无奈感叹道:“你为什么连这些都不懂?”

她的问题指向徐寒衣。

因为徐寒衣真的什么都不懂。

白衣少年坐在灵剑中央,望着那极速倒退的山峰与仙台,答道:“我没时间去学这些。”

旁侧的孟积苏心想你满脑子都是吃喝玩乐还有睡觉休息,当然【没时间】去学习这些常识。

花清影却是反应过来,“你以前还是湖底囚犯时,不就曾进入过秘境?”

既然进过秘境,那徐寒衣就应该知道他们现在要去哪里。

而且徐寒衣去过不止一次,他去过五次。

一个亲自体验过五次秘境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们此行目的地?

徐寒衣作出了解释。

他的语气很平静,吐出的话语却不那么让人平静。

“囚犯都是被打晕了丢进去的,从湖底开始就是满眼黑,谁都不知道自己被丢到了什么地方。”

花清影忽然不知该说什么话,她开始后悔提起这个话题。

没有人喜欢被人揭开过去的伤疤,更何况徐寒衣是死刑囚犯的事实,直到前不久才被改写。

不知是不是见到了花清影俏容上的愧疚,徐寒衣主动开口道:“行天司的规矩如此,很常见。”

孟积苏有意无意地把弄着腰间的翠玉剑佩,叹道:“这很常见吗?”

徐寒衣点头,“这当然很常见。”

孟积苏道:“但是常见不意味着正确。”

徐寒衣道;“你觉得行天司的做法错了?”

这句话不是反问,也不代表徐寒衣的立场。

他仅仅是在抛出一个问题,想要得到孟积苏的回答。

来自万箓剑宗的剑修长吁口气,他若有所思地把头侧到一边,望着灵剑下方那飞速掠过的青山湖泊。

这千万大山里,不知住着多少修士,又住着多少凡人。

孟积苏说道:“被送进去的,终究是人。”

花清影神色犹豫,最后还是说道:“是死刑犯人。”

孟积苏道:“死刑犯也是人,他们本来应该被痛痛快快地斩首,而不是在死在尸骨无存,连家中族人都无法悼念的秘境里。”

花清影黛眉凝皱,又道:“如此做法,终究也是无奈之举。”

“确实也是如此。”孟积苏无法不承认,又道:“只是总觉得,人命不该被当做消耗品。”

“正因如此,我们才会留下一块布片。”

这是林集云的声音。

灵角峰的黑衣镇抚神色肃然,御剑而行的同时,开开口说道:“所有犯人在被送入湖底牢狱之前,都会留下一块身上的布片,被放入刻着他们名字的盒子里,等到他们死的那天,这个盒子就会被送回到家属手中。”

孟积苏继续道:“这就是最普通的衣冠冢,他们仍然死无葬身之地。”

“是的。”林集云不可否认,语气又加重了些,“但这同时也是一样证明。”

孟积苏问道:“什么证明?”

林集云道:“证明他们所认识的,那个不可饶恕的死刑罪人,在生命的最后为这方世界的延续献出了生命。”

灵剑飞得很高。

和天一样高。

林集云向下望去,能见到整座镜湖山。

饶是山顶生机全无,死寂成片,然而山腰以下的部分却是郁郁苍苍,绿水莹莹,镜湖更是宁静安和,俨然一副岁月静好。

孟积苏咀嚼着这句话,心中的感情越来越复杂,“他们可不是自愿奉献的。”

林集云点头道:“我想,他们也不会自愿被斩首的。”

孟积苏笑了笑,再也没有反驳的话。

他忽然想到,行天司刚刚建立时,天下各地确实也偶尔有反对的声音响起。

几年前孟积苏也问过师父墨行剑主,得到的则是一个很简单的回答。

“人世皆无奈。”

“正因无奈,所以这方人世从来都不是非黑即白。”

“也正因处处是无奈,所以苍生都想成仙。”

现在想想,确实有些道理。

……

……

林集云的御剑速度很快。

待到沉重的话题结束时,众人已抵达了目的地。

天列峰。

这座天列峰与其他九峰截然不同。

既体现在这座天列峰极其高耸,几乎真的直达天际。

站在天列峰顶向下俯瞰时,如果没有足够强横的眼力,就极难看清下方的景象。

除此之外,天列峰还是一座很“干净”的山峰。

之所以说天列峰干净,并不是因为其外表光滑质朴,又或者是成片成片的青松干净得毫无杂质。

天列峰的干净,在于它没有搭设任何的演武台或藏书楼,他们甚至连阵法都没有。

整座天列峰是那样高耸,孤零零地立在镜湖山内,全身上下干干净净,甚至都极难窥见修士生活的痕迹。

除了少许嵌在崖壁间,仿佛与自然融为一体的洞府之外,天列峰就好像是一座未被发现的孤峰。

就算是天列峰的大殿,竟也像是间普通的寺庙一样,毫不起眼。

林集云站在山顶,顺着山路向下,目光很快就停留在了某处隐蔽的洞府上。

“走吧。”

他如此招呼一声,徐寒衣三人就紧跟上去。

在此期间,徐寒衣四处欣赏着这如此高耸之巅的美景,倒是想起了从前自己住的那座高山。

同样是孤零零的一座山,同样是通天般的高度,徐寒衣很难不想起从前。

花清影见徐寒衣对天列峰仿佛很感兴趣,便以为他是在好奇为何这天列峰如此“干净”。

她清了清嗓子,解释道:“天列峰本就如此,除了几大秘境之外,其他小秘境大多都是通过天列峰来开门。”

“天列峰的职责就是开门和评测秘境,所以不需要演武台之类多余的东西。”

提到开门,徐寒衣便想到了当初玄钟秘境开门时,那通彻天地的壮观景象。

徐寒衣问道:“他们也是利用阵法开门?”

花清影点头,“与天列峰来往最亲密的就是参越峰,因为参越峰是诸峰十殿里掌管【阵】道的一峰。”

正如夕往峰与北岳峰来往最密,天列峰则与参越峰最亲密。

在行天司里,诸峰十殿也不都是其乐融融,互相之间来往亲密的。

那么灵角峰会和哪峰比较亲密?

徐寒衣立刻就想到了唐允。

他想到了唐允这个女人,想到了行天司设立诸峰十殿权力制度的目的,自然也就得到了答案。

灵角峰定然是和其他九峰关系都不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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