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察者安雅的心中惊了一下，这老修女之前都在哪儿呢？她怎么能这么迅速地赶回孤儿院？

不过更糟糕的还是来自肉体的疼痛——她记得之前明明在爱希礼小屋的储物间里撞塌了书架都没事，可为什么现在会这么疼......

被飞掷的破长椅压断了骨头？怎么可能呢，除非这身体已经虚弱到连这点抗打击能力都没有了，所以自己在这段回溯之前肯定还经历过什么不利的境地。

眼下还真是令人绝望的状况啊，身体满是伤痛，敌人却是一个能够使用低阶伪神术的家伙，这不就克制了小黑猫形态下，自己唯一的输出手段了吗？

但也不一定就是了，毕竟爱希礼也说过，低阶伪神术对灰域污染的抑制效果是非常弱的，现在观察者安雅只打算静观其变，见识一下小黑猫将如何挺过这次危机。

然而这个时候的小黑猫状态是有些失控的，她此刻的情绪也已经扭曲了；

在见到这个可能会妨碍自己屠杀的老修女之后，她并没有收敛那些黑雾，反而更加肆无忌惮地释放出加倍的灰域污染来，仿佛是哪怕身死也要将这群脆弱的人类幼崽全部捕杀殆尽。

“太可怕了...”观察者安雅也能感受到那股怒火，自己......原来在进入下水道之前就已经暴走过一次了吗？

她完全理解，并对自己的选择感同身受，同时也对自己先前在下水道里基于人道主义原则的避战思路，以及来自上一世那个现代人的幼稚想法产生了质疑。

果然，回溯了这些经历之后的自己，是无法避免这些带有仇恨的想法的，只不过现在自己的理智还占了上风，对这些人类幼崽还有老修女的行为也仅仅是因为个人经历产生了观感上的厌恶；

还没有到反人类那种完全扭曲的极端程度，她这样评价到。

回到小黑猫的视角，老修女那边也是一脸震撼地看着黑猫在释放灰域污染，似乎就连她也没有料到这黑猫竟然会是一只“黯蚀生物”。

她的面部肌肉几乎要扭在一起了，那表情看不出是惊惧还是愤怒，但毫无疑问老修女现在的情绪是非常激动的。

“怪胎，你的所作所为不可饶恕！【伪神术·净化领域】！”

老修女一手提起提灯，另一手则比划出了安雅看不懂的施法姿势，随后一股经她引导的奥法能量在她的控制下覆盖住了整座孤儿院的室内，并通过复杂的变换发挥了近似于神术的净化效果；

只不过，这种净化的效率非常差，远远不及观察者安雅自己曾用过的【魔素吸收】，那可是瞬间就能把一堆灰域污染汲取得连痕迹都没有的技能啊。

而眼前这个伪神术的净化领域，别说是【魔素吸收】了，就连爱希礼的【抑制结界】都远远比不上；

它的“净化”在魔场环境中的表现，仅仅是利用奥法能量的魔素去冲击混沌魔素，并利用自身更旺盛的魔力来强制抵抗这些混沌魔素罢了，并不能做到真正抑制与转化，更别提吸收。

如果这个时候老修女的魔力无法力压这些旺盛灰域污染，那她的施放出来的【净化领域】中的奥法能量反而会被混沌魔素转化，她自己本人也会受到反噬——恐怕来个魔素平衡紊乱症都是轻的，弄不好就要直接灰域病重症阶段一步到位了。

看来之前设想的“敌方克制”完全是多虑了，这老修女的低阶伪神术确实奈何不了自己的黑雾，她光是要应付这些灰域污染的蔓延就已经很困难了，又怎么有机会腾出手来对付小黑猫？

观察者安雅根据自己的【完美魔感】判断出了这些，只是不知道小黑猫会怎么做，按理说，她只要一直释放灰域污染到老修女的魔力承受上限为止就行。

但是，她并没有这么做。

“什么，停止释放了，你这笨猫在干什么啊？！”

观察者安雅眼睁睁看着小黑猫停下了释放，反而还主动让【净化领域】净化这些黑雾，也包括自身皮毛上的残留......

“什么意思，你良心发现了？怎么就突然收手了？”观察者安雅叹了口气。“哦，原来是这样......”

那个名叫米尔卡的小女孩不知什么时候已经来到了自己的身旁，刚才的她一直顶着这些黑雾，幼小的身躯又消瘦了不少，但她的状态相较于其他孤儿已经算是不幸之幸；

由于没有遭到前两波黑雾的袭击，米尔卡的性命至少还保留着，现在来到净化领域之内也算是恢复了一些行动力，这净化效果对她这种轻微的灰域污染还是很有效的；

而那些在前两波黑雾冲击下就被夺走大量生命力的人类幼崽们，如今已经没剩几个还有气的了，这确实是一场无差别屠杀。

本就杂乱不堪且充斥着秽物的室内，如今还横躺着一具具表情扭曲、肉体坏死的——

观察者安雅一时有些呆滞：“啊，我原来...做了这种事啊。”

可是米尔卡却一点也不畏惧这“黯蚀生物”的样子，她突然从背后抱起了小黑猫，迈步朝那孤儿院的大门跑去。

......

回溯结束了。

*叮，支线任务【审判-0】的任务目标一已完成*

安雅就像从噩梦中惊醒一般，回过神来，自己已经站在不知名的小巷中，而这条小巷，正是黑猫形态的自己被老修女抓获的地方。

时间也没有什么变化，依旧是下半夜，那一切回溯似乎只是发生在一瞬间的事。

她站在原地，久久没有动作，然后又终于伸出双手，试图抓握着什么，却还是无力地垂了下去。

这究竟是在审判什么，审判我自己吗？

*你不是已经很清楚目标了吗*古神小姐的话语忽然响起。

“古神喵...你确定，那些回溯，是我的亲身经历，没错吧，我的意思是...”

安雅的语气有些颤抖。

*我明白你的意思，没错哦，这次完完全全就是你自己的亲身经历哦，我绝对没有改动过什么呢*

*让我来帮你理顺一下吧*

*首先，你第一次回溯中，某个陌生人通过真神术，在某个未知时间的过去，于如今已是废墟城区的奈戎特拉斯旧城里救助了一名女孩子，而这名女孩子的名字叫卡吕梅*

“什么...？”安雅愣住了。

*由于受过真神术的祝福，卡吕梅后来成了一名相当有天赋的至高神教的神职，并掌握了罕见的伪神术，只不过幼时流落街头被救助的经历，由于那真神术力量的存在，而被教会的人视为一种至高神亲自选中的神迹*

*于是在这种描述下长年累月修行的她已经忘记掉了自己是怎么被救助的，就连她自己也都愿意相信这是至高神的手笔，这种虚假的记忆已经被她自己有选择性地奉为唯一的信仰，并自命为天选之人了*

*只不过，卡吕梅自己也无法解释她为什么会对森陲镇情有独钟，每当她去救助一个流落街头的人时就会感到不可思议的使命感，所以她才愿意坚守在此地开办孤儿院，至于买卖“孤儿”的操作完全是后话了*

“不，不管她的本心如何，我也不关心她买卖了什么，她对我做了那种事，还有那些人类幼崽...他们不可饶恕。”安雅低下头喃喃自语。

*哦，别着急，我的小猫咪，你也知道，后来同样是在废墟城区里，受到你救助的家伙，那个名叫米尔卡的小女孩，她之前可是帮助了黑猫形态的你哦？难道她也不可饶恕吗？*

“别偷换概念，我没说她，我说的是...”

*那么你觉得这会是一个循环吗？她在这之后是否也会走上卡吕梅的老路？*

听到这里安雅怒吼到：“这之间完全没有必然的联系，你不要再蛊惑我了！”

*啊啦啊啦，真是凶暴呢，你打算怎么做呢，我亲爱的小猫咪？*

*要知道，我一开始就说了，就算你什么都不做，也是一种选择哦？*

安雅沉默了。

古神小姐却对这种沉默不以为然，她意味深长地说道：*你将这一切经历定义为堕落，是回溯和重构的幻象，我亲爱的的小猫咪，你知道吗，神并不爱世人，人类无非是神用于彰显自身的工具——神只爱自己，因此神的归来是一种巨大的灾难，因此神在隐居仍然不够，神必得是已死的*

*杀人的不是你，而是你所释放的黑雾，你已经没有任何伤害其他人的欲望，是敌人的出现使你成了受害者，就好像人的出现使神成了受害者，神见人在地上罪恶很大，终日所思想的尽都是恶，神就后悔在地上造了人，心中忧伤的神说：“我要将所造的人和走兽、并昆虫，以及飞鸟，都从地上消除，因为我造他们后悔了。”飞鸟走兽亦因人而害*

*对此，你又是否真的拥有牺牲自我的觉悟呢？*

是吗，那么这到底是在让自己选择什么？我究竟还有什么是可以牺牲出去的？

回顾起这次回溯的一个个瞬间，似乎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心中被消解掉了，离开了它真正的痛苦之处，转而变成一种复仇的冲动，一种彻头彻尾的质疑与反叛。

她在恍惚的意识之中隐隐约约地看到了一棵树，一棵正在燃烧的巨树，它突然高高抬起熏黑的坚硬枝条，一跃而把紫焰投向最顶端——在漆黑的天空中直挺挺耸立了一会儿，然后那躯干，在红火花包围下，开始噼里啪啦倒下。

回溯带有一种宿命论的色彩，在过去，这些潜在未能被梳理，只有当结果出现，才回溯以供给它们予线索与意义，所有的事件都是回溯的，无有此刻与当下，所有的时刻都是过去，而过去一片虚无。

此事勾连前事，而它也将被后事勾连，自己则是被数条连锁牵引的木偶。

“喔......主体的实体身份被粗暴毁灭的过程，恰恰也是其重生的过程。”安雅忽然笑了起来。“我现在是安雅，不是任何人，也不是任何人眼中的黑猫。”

“只不过，这并不是一种牺牲，古神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而你又能明白我现在的意思吗？你能，你当然能，这一切本就是如你所愿的！”

古神小姐发出了不置可否的笑声。

“我选择鲜血，这就是我——安雅的追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