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人，她好熟悉。
“零……夜？”
听到她的轻声呼唤，黑发青年稍微动了动。
只是如此微小的动作，就有大量血从他浑身的伤口渗出。
胸口的起伏越发微弱。
关节粉碎的身体终于不能再支撑身体的重量，他无力地跪倒在地。
贯穿胸口的刃物是那样刺眼。
“零夜，你竟然——”
石殛似乎在说着什么，但这不重要了。
零夜慢慢地，慢慢地转过头，仿佛把全身力气都用在扭头这一简单动作上似的。
“咲……”
染满血的双唇颤抖着，缓缓张合，编织着话语。
“咲舞……我……”
然而，话语就此打住。
他说出这三个字之后，就像突然意识到什么似的停了下来。
然后，嘴角微微上挑，露出了一个微笑。
是没能活下去的苦笑？还是终于迎来死亡的释然之笑？咲舞分不清楚。
“零夜……”
她只知道，自己再一次失去了一个特别的人。
一个让人摸不着头脑的人。
一个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赶来支援自己的人。
一个甘心为自己殒命的人。
“为什么……为什么一定要……”
青年没再出声。
身体侧向倒下。
石矛摔落在地。
鲜血飞溅地面。
胸口不再起伏。
蓝色的双眸之后，似乎有什么东西消失了。
永远消失了。
——————————————————————————————————
终于还是到了这一步了呢，咲舞。
早让你快逃你不听，笨蛋。
嘛……虽说在石殛面前，想逃也逃不了就是了。
我可真是幸运啊。
生在黑暗，长在黑暗，本应同样葬在黑暗。
这条肮脏不堪的生命，能落得如此下场，也算是物尽其用了吧。
我是不是有点帅呢？
嘛嘛，开玩笑的，我知道自己怎么看都很蠢。
在你眼里，我或许只是个小丑吧。
像白痴一样笑着，做着无用功，却无法博你一笑。
连作为小丑都不够格。
“咲舞，我爱你”
——最后回过头时，本想这么说的。
就像小说里为救爱人而死的帅气的主人公一样。
但还是算了。
在这种情况下说“我爱你”什么的，根本就是犯规吧。
就好像“因为我救了你一命，所以你得接受表白”一样，简直是道德绑架。
所以我最后还是没说出口。
但是，但是啊，
我最后只有个小小的愿望。
一个对我而言太过贪心的愿望。
能不能稍微记住我呢？
我不知道自己有没有这个资格。
但你若能答应就太好了。
能在所爱的人的记忆中占有一席之地，对我而言已经是莫大的荣幸。
谢谢你，咲舞。
能在生命的最后几年作为一个人而非行尸走肉活下去，真是太好了。
我因你而变得完整。
纵使生命在此陨落，
我的灵魂，已经得到复活。
————————————————————————————————————
她轻轻拂过他沾满血的脸颊。
小心翼翼地合上他的双眼。
梳理着他乱掉的头发。
感受着那逐渐散失的余温。
“对你刮目相看了啊，零夜。”
石殛隆隆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是想英雄救美吗？还是单纯和我作对？但不管怎样，你的行为并没有为你的生命增加多少价值啊。”
因为——
石块般的大手举起。
“——你的牺牲，改变不了她将死的命运！”
手挥下！
“……嗯？”
被接住了。
染血的纤细手腕，接住了石殛的拳。
“还有力气！？”
石殛再次感到诧异。
这个少女给他的意外实在太多了。
她周身的气氛逐渐变得冰寒，连空气也开始微微颤动。
察觉到了什么，石殛轻轻收回手。
就在那一瞬间——
“鬼化，100%！”
——————————————————————————————————
谢谢你。
然后，对不起。
你才不是在做无用功。
你是最伟大的。
我会记住你。
把你的样貌烙进眼底。
把你的声音印在鼓膜。
把你的回忆注入骨髓。
用灵魂铭刻你的存在。
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给了我勇气。
若能让你的牺牲不白费。
我，即使堕化为恶鬼也在所不惜。
——————————————————————————————————
一重重怒涛般的气浪拍打着大地，仅是余波就将土石全部震开，形成了一个直径百米的圆形领域。膨胀的灵力化作紫色的电光劈啪作响，一道道雷蛇向四周散射着，普通人仅是靠近就会被化作灰烬，就连石殛都能感到裸露的皮肤上传来阵阵刺痛。
“这是……”
石殛瞪大了眼睛，他不曾想过咲舞竟会拼到这个地步。
鬼化100%，即完全的规划状态，鬼人彻底坠入恶鬼的一侧。
只要踏出这一步，就是万劫不复。
“你竟然……你是认真的吗！？”
他从未听说过哪个鬼人是主动完全鬼化的，他们绝大多数都宁愿死也不愿堕化到如此地步。
而眼前这个少女，正在以自身意志走入这万劫不复的境地——
轰！！！
紫色电光爆开，强光一闪而过，其中的少女终于露出面目。
石殛一时之间不知该作何反应。
恶鬼是如此美丽的吗？
根据记载，历史上完全鬼化的鬼人，各个都会变得如鬼神般狰狞骇人。
但眼前的生物显然不在此列。
原本长及腰际的黑发变成了长及脚踝的耀眼白发，没有一丝杂色。
眼珠完全变成水晶般的亮紫色。
白皙的皮肤变得更加苍白。
眉角的鬼之角更加华美显眼，带着螺旋的弧度，上面布满流光溢彩的波浪状花纹，比世上任何工艺品都要精美。
“咝……哈……”
白色的雾气从口中哈出。
犬齿变得尖长，像吸血鬼一样。
指甲也变得锋利无比，边缘闪着阵阵寒光。
“哼……也好，能跟如此的恶鬼战斗也是难得的机会啊！”
石殛双拳一握，立刻又无数石刃从地下冒出，仿佛听候命令的军队，随时准备将恶鬼撕成碎片！
然后，更让石殛震惊的事发生了。
恶鬼并没有立刻面露凶相扑过来。
而是用那仿若紫水晶的美丽双眸，略带哀怜地注视着眼前的虚空。
良久，她轻轻叹了口气。
然后摆出夜冥流的战斗架势。
张合的樱色双唇中，吐露的确实是人类的话语。
“来吧，石殛，我们做个了断！”
————————————————————————————————————
完全鬼化后，预想中的狂暴和凶戾如海啸般涌向大脑。
但咲舞并没有失去理性。
浸在凶暴的力量之流中，她的精神如浮标般漂浮不定，却一直没被完全淹没。
意识非常明晰，她只是淡然地接受着恶鬼之力的洗礼。
零夜的样子不断在她脑海浮现，但她每每想起的不是他凄惨的尸体，而是他最后向她露出的、略带悲伤的苦笑。
只要想到那景象，侵入脑海的凶戾就会在不知不觉间消失，就像露珠遇上阳光被蒸发一样。
零夜创造了奇迹，正是因为他，咲舞才能成为第一个在完全鬼化的状态下保持理性的鬼人。
“果然要谢谢你啊，零夜……”
心中如此默念。
虽然他永远也不可能听到。
至少，让自己用行动报答他吧。
“来吧，石殛，让我们做个了断！”
恶鬼对怪物做出宣言。
“……哈。”
怪物第一次发出笑声。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他大笑，笑得酣畅淋漓，笑得痛快无比，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如此笑得如此开怀。
“太棒了，你真是太棒了，你才是我有生以来遇到的最完美的战士，漆原咲舞！！！！！”
“——听你废话！！！”
紫光萦绕的左腿闪电般踢出，没用丝毫武技却让大气发出悲鸣！石殛大笑着击出重拳和飞踢正面相撞，撞击声震耳欲聋，爆散的冲击波让他们脚下直径千米的地面直接崩作沙尘！石殛拳头上因之前铳刃的重创而裸露出的皮肤被震得破裂，咲舞的腿中也传来骨骼的折断声，但这种程度根本不会减缓他们的攻势！
“明明破开大半防御了还这么硬啊——”
“哈哈，彼此彼此！”
左腿骨的折断瞬间就愈合完成，咲舞右腿猛力踢踏空气，用反作用力在空中反转身体，紫电缠绕的右腿借势落向石殛头颅！石殛立刻双臂交叉护住头部，新的铅灰石层和下踢再度相撞，咲舞立刻被这无瑕疵的防御弹飞到十几米之外！但石殛的防御也不再像之前一样滴水不漏，坚硬的石层上出现了道道裂痕！
距离被暂时拉开，两人视线交错的瞬间，激斗再启！
“地裂波！”
石殛首先发难，一束高度凝聚的震波通过地面向咲舞扑去——只要能把她逼到空中，自己就赢了一半了！石殛如此想道。然而咲舞并没有避开，反而大力前冲迎向震波——
“里五式·喰掘！！”
鬼化后变得锋利无比的指甲插入地表，只一掀就把地表整个刨开！传播途径一下子被断掉，过于贴近地面的震波束就这样被生生截断！而她的行动没有就此停止，被刨起的巨大岩块升至半空，咲舞一拳砸上！
“表九五式·碎砂！！”
巨石块在轰鸣声中碎成无数碎片向石殛射去，而石殛只是心念一动就让石砂停在半途——用岩石攻击岩石圈霸主，简直是痴人说梦！
咲舞不是傻子，她不可能不知道这样的攻击毫无意义，所以她的目的绝不在于杀伤，而是——
“是障眼法！”
石殛的巨手侧向一伸，一道磐石之盾和侧面袭来的拳击重重相撞！咲舞刚才利用砂石的掩护和自身高速，竟在短短一刹那间接近了石殛侧身！
“啧！！”
见突袭不成，咲舞在咂嘴的同时如闪电般后退。连续几个后空翻，纯白的长发如飞雪般舞动，她避过了天上落下和地上冒出的石刺。再看向石殛时，却发现他已消失无踪！
“下面吗！”
完全鬼化带来的超感知使咲舞在最后一刻感应到脚下的波动，她极速跳向空中，与此同时粗糙的岩石巨手撕开地面伸出，只差一点就要抓住目标！
咲舞连续踢踏空气在空中疾行，留下一道耀眼的紫电轨迹！一座座石塔向她发射，每次都被力量成倍增长的她以毫厘之差躲过！而就在她的注意力被下方分散时，一个熟悉的千丈巨影从天而降！
“又来！？”
同样的异能制造的山峰，比上次来的更加突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