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是体力透支还是因为心理作用,木埃言觉得十分恶心。

带有些讽刺意味地说,这并不是他第一次看见他人自杀。这种事情,无论看过多少次都不会习惯的。

木埃言并没有将自己在地铁里面看到的一切全部告知如,他原本是想在路上组织好语言后慢慢说的,可是现在如不在。

“你现在要去找那小子?应该不会是觉得‘在三角港码头下车了就顺便去一趟’吧?要去你自己去好了。”

听到木埃言说要去三角港码头找海伦的时候,如没好气地撂下这么一句话以后就消失了。

至少木埃言知道了,如和海伦的关系并不是很好。至于理由是为什么,木埃言没去细想,毕竟如之前身为罪的时候和海伦有过多少交集他可不好说,又或者这只是如单纯地在感觉上对海伦没有好感罢了。

到了晚上,三角港码头路上的车辆相较于三角港街区中心来说少了很多,这使得大型货车路过时按喇叭的声音显得更加刺耳。

沿着一盏盏的高杆路灯,木埃言到了三角港教堂的门前。

教堂门前的台阶还是老样子,即使在泥泞的马路边也还是一尘不染。

走上两边是空花圃所夹的台阶,木埃言轻轻叩响教堂的大门。令他感到奇怪的是,自己明明没有用力,那扇平常打开都需要奋力去推的大门在这个时候居然自己往后开出了一条缝。

——暖色调的光从门的里面穿出。

木埃言索性直接推开了门,走进教堂。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绕着一整个教堂的烛灯,它们每一盏都被点亮,放在教堂墙壁的灯窟内。暗黄色的烛火在白蜡的顶端跃动着,火舌在舔舐空气的同时,朦胧的光一点点地融入了空气中。

这座教堂的晚上原本就是用烛光照明的吗?上一次看到亮着烛灯的教堂是什么时候,木埃言已经不记得了。

他沿着教堂中道的红毯往前走,一直走到了主讲台,然后坐到了祷告席第一排的中间。

三角港教堂的主讲台上没有神像,没有十字架,也没有讲台,有的只是一架黑色的三角钢琴和一把与其相靠的竖琴。

“呀,晚上好!木埃言同学,这么晚还到教堂来,该怎么说呢——年轻真是有活力啊!”身穿黑袍、坐在钢琴椅上的男人不慌不忙地和木埃言打招呼。

“有兴趣的话可以随时来找我一趟”——这么说的人就应该随时在三角港教堂等着才对,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所以对于坐在主讲台上的海伦,木埃一点都没有感到意外。

“......”

但是他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个时候也对对方说上一句晚上好似乎才合适。

木埃言有很多想说,有很多问题想问,关于异想化的一切他还不甚了解,异想化的行为究竟会给人类带来怎样的影响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判断......

总之先把今晚在地铁站里发生的事情先告诉海伦。

木埃言是这样考虑的,但是他不懂该如何开口。

“那个......”

干脆直接说好了。

“在此之前,木老弟你最近过得怎么样?”海伦像是知道木埃言准备说什么一样,他先一步开口把木埃言的话给掐断了。

“我?我......还行......”

不能说没什么变化,也不能说很好,但是与“无法接受”的地步相比,又不能算很坏......

木埃言给了一个十分含糊其辞的回答。

“所以你是接受了自己的青梅竹马、自己喜欢的女孩消失了的事实了?”海伦说话的语调依旧是随意无比,这让人根本分不出他有时候说话到底是无心还是有意。

“我......”木埃言知道此处只有“是”这一个回答,这同时也是他很努力地想说却无法说出口的回答。

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哈哈,抱歉木老弟,好像话题还没开始就有点跑偏了。”能够像海伦这样厚着脸皮笑着说抱歉的人全天下可能找不出几个了。

“诶?”

“不过在话题开始之前,确认一下你的近况是必须的事情......怎么说呢?例行公事?”

海伦说着,从主讲台上走下祷告席,和木埃言坐到了木埃言旁边,然后翘着他的二郎腿继续说道:

“毕竟只有在清楚地了解了自己的前提下,才有余力去解决其他的问题不是嘛。”

“......”这个不知道是反问句还是感叹句的句子,木埃言好像也只有“是”这一个回答。

“作为半异想化,木埃言同学你最近过得怎么样?”

如果是这样来问的话,木埃言就明白了,并且他知道,这句话的询问对象不单指自己,还有和自己一同作为半异想化存在的另一半。

“实际上,没有说起来那样有实感。”木埃言回答。

海伦说的“最近”,让木埃言产生了时间已经过了很久的错觉,现在他回头一想,那其实也不过就是前天晚上才发生的事情而已。

实在是没有实感,那天晚上的一切就好像是一个梦一样,但是梦的结果却真实的反映在了现实里,他只能去接受。

想到这,木埃言的心情平复了许多。

“我的话,原来是怎样,现在还是怎样。”木埃言吐了一口气补充说道。

原来的自己作为人类是什么样,现在的自己也就依旧是什么样,也没有说变成半异想化之后因为长生不老就不用睡觉不用吃饭了,根本察觉不到有什么不同。

“至于她的话......”木埃言想了想,干脆把如的部分也一起回答了,“除了外表改变了之外,其他的我就不知道了。”

整个回答,通篇可以用三个大字来概括——“不知道”。

“就这些?”海伦的嘴抽搐了一下,一幅想笑但是没笑成功的样子,“没了?”

“没了。”木埃言秒答,然后他思考了一秒钟,再次重复,“没了。”

“该怎么说呢......不管是人类还是异想化还是半异想化,自我认识都是生命中必经的过程,因为有的事情只有你必须弄清楚了之后,才能往下继续前进。”

海伦说的话并非多么晦涩难懂,木埃言当然也懂得海伦话中的道理。

认识自己,对于人类来说是一个永恒的课题,从个人的角度也好,从群体的角度也罢,深刻地认识自己、了解自己虽然说不简单,但是总归是可以做到的一件事情。

可以去了解自我,但是如何去了解自我?

木埃言的“自我”不再是只包含了自己的人类,而是与如成为了同一存在的半异想化。

现在,“了解自我”这个词的含义就不再是单方面自我探寻就能解决的事情了。

他了解自己的同时,必须要了解她;她在了解自身的同时,也必须要了解他。

“所以你没有去做过那方面的尝试吗?双方互相之间进行彻底的‘了解’,从身体到心灵,全方位无死角地‘了解’。”海伦追加了一问。

道理是这个道理没错,但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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