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力雷来到桌边坐下。

侍者端来一盘酒,但他示意不需要,而只是要了一杯果汁。

诺莲娜来到他的身边,道:“精彩的比试,少爷。”

“呵,你哪里看到精彩了。”朱力雷喝了一口果汁,没有看她,“没想到你也会开起玩笑来了。”

“我真心这样认为。毕竟,很久没有看到您的魂武了。”诺莲娜说道。

“真心?”朱力雷抬起头,以带有深意的眼神望着她,“你真的理解,这个词语所代表的含义吗?”

“我……”诺莲娜低垂眼睑,不知在思考什么,“只是人们都会这样说。”

“是吗。”朱力雷的表情依然平淡,他平时前方,道:“你在我身边的这段日子,好像也开始有了变化呢。‘真心’,我没想到你会说出这个词,按理来说你根本无法理解它吧。”

“或许,那只是一种社交辞令。”诺莲娜望着他。

“是,我也这么认为。”

诺莲娜正要回话,却发现朱暮维正朝这里走来,她便行了一礼,退到了一边。

朱暮维在朱力雷的对面坐下,理了理制服的下摆。

“兄长啊,有何贵干?”朱力雷又喝了一口果汁。

“你知道我为什么而来。”朱暮维的表情并不好看,“刚才,真是一场干脆的完败啊。”

朱力雷没有说话。

“没想到,有一天朱家的未来继承人会在全城宴这样的场合,被当众击败,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失态的方式。”朱暮维开口便毫不客气,“你最好有在反省。”

“我不想被一个已经放弃了家族未来的人指手画脚。”朱力雷的眼神之中充满轻蔑,“请不要口口声声就是朱家。”

“你说什么?”朱暮维的脸色顿时沉了下去。

“您应该很清楚,兄长。”朱力雷站了起来,以居高临下的眼神望着朱暮维,“我是朱力雷,朱家未来的唯一继承人,也是唯一有资格背负家族荣光的人。无论胜负,荣耀还是耻辱,都由我来背负,没有第二个人可以置喙。”

朱暮维与他对视,难掩怒色。

“哎呀,都消消气!”这时候,蒂姬赶忙出来打起了圆场。

“朱暮维军士,您的胞弟能够自如使用魂武,已经很优秀了。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对手会是沃夜西嘛。”她抓着朱暮维的胳膊,将他从桌边拉开。

朱暮维显然不能接受,他冷哼一声:“我当然知道,你说沃夜西曾经与你同队,实力不俗。不过,我并不在意力雷输给他,我在意的是以这样一种方式输掉。”

“明明都是初限巅峰的境界,差距竟然这样明显,我甚至开始怀疑力雷是不是在伯加大学院的修魂社受到权力的熏陶,已经忘记继续自我精进了。”

“你想得也太多了。”蒂姬苦笑,“在我看来,事情很简单。沃夜西很早便领悟了魂武,因此论才能,他可不差。而且,他与我们一同经历过战场,成长一定是非常迅速的。”

朱暮维的情绪稍稍平复。

“的确,实战锻炼很重要。”他自语。

这也是他选择加入军团的理由之一——让自己变得更强。

……

二层,远离宴会喧闹的房间内,沃夜西正坐在一张大沙发上。

他的对面,则是伯加领府,弥德普。

这里似乎是私人的会客室,布置很简单,但是不失格调。

弥德普侧过脸来看了一眼自己的女儿,道:“雅雅,我们本不必如此正式,为何非要在会客室见面?既然是宴会,那么在外面也好。”

“不,因为夜西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询问您。”坐在弥德普身旁的弥可雅认真道。

“噢?”

“关于这个,还是由我来说明吧。”沃夜西开口道,先是微微鞠躬行礼。

“……您是否知道,悬桥堡?”

说到“悬桥堡”,沃夜西便全神贯注观察着弥德普脸上的变化,他不打算漏掉任何的细节。

可是,弥德普没有任何表现,只是点了点头:“嗯,我知道。”

沃夜西觉得,领府的表现未免太平淡了。要知道,当年悬桥堡可是发生了那样一场屠杀!

不过,领府知道悬桥堡,这对少年来说已经是求之不得的了。

“而且我知道,你是悬桥堡的领主之子,而当年是你们帮助了雅雅。”

弥德普的表情忽然严肃起来:“我要向你们沃氏家族表达谢意。宴会结束后,请收下我准备的谢礼。”

沃夜西没想到弥德普居然还念着十年前的事情,这番道谢也着实让他感受到,领府似乎并非传闻中那样难以相处。

“不,谢谢您的好意。但是,当时在悬桥堡无论是谁,都会选择伸出援手。我……只是恰好遇到了可雅。”沃夜西说道。

“因此,谢礼我不能收,至少我没有权力代我父亲收下。”少年说着,眼神黯淡了下去,“再说,我们家族现在已经……”

“我有所耳闻,但是悬桥堡所处的地方是伯加行省的西北边陲,距离遥远,我得到的消息也并不全面。”领府站了起来,缓缓踱步。

“【断桥事件】。贵族们,一般是这样称呼那件事情的。”

沃夜西不禁握紧了拳头。

“那么,能否麻烦您告诉我,断桥事件到底为什么发生?”他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静。

“我知道的是,整个行动的发起者是鲜血军团,而军团的最高领导者是御殿中的一位,至寒。”弥德普站在一扇窗边,“对此,我无权也无法做出任何揣测。”

“我只知道,杀死了我的父亲的,是王旗大队的掌旗官,叫做拉斯奇。”沃夜西说道。

弥德普转过身来,惊讶地问道:“你说是王旗大队?”

“父亲,王旗大队不就是……”弥可雅也是一副出乎意料的样子。

“是的,独立于军团常规编制外的特殊编制,直接听从御殿至寒的调遣。”弥德普说道。

竟然真的是王旗大队……弥德普心想,能够调动这支部队的只有那位大人,而且事情如果不是很严重的话绝对犯不着出动王旗大队。

难道,真的如传闻中所言,悬桥堡的领主意图叛乱?

一直以来,领府对此都持怀疑态度。因为,一个小小的悬桥堡,又位于行省边陲之地,真要叛乱又能有什么作为?

除非他们有自信能挡得住石墙要塞的围剿。

虽然从未见过那位沃吉塔领主,但是弥德普仍然不相信会有人如此愚蠢。当年的事情,更像是另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

问题在于,那个人是谁,他图什么?从一个边陲领主那里,究竟能得到多少?

这些想法,弥德普已经思考过很多次。因为事情发生在他的伯加行省,他不得不猜测这是否是一个信号,甚至有可能牵扯到自己。

但是表面上,弥德普根本没有表露出任何的情绪,沃夜西无从判断领府内心所想。

“叛乱,这个是流传最盛的说法。否则,无法解释军团派出王旗大队的举动。”弥德普说道。

“这不可能!”沃夜西立刻说道,但他很快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闭口不言了。

“夜西……”弥可雅担忧地望着他。

“抱歉。”沃夜西说道,“我也知道这个传闻,但我们家没有任何的动机这样做。悬桥堡一直都偏安一隅,甚至与外界的往来甚少,说成有心叛乱太过牵强。”

可恶。沃夜西握紧双拳,低头沉思。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以至于军团要对悬桥堡做出那样的屠杀行为,就好像每一个生活在那里的人都有罪一样。

“沃夜西,叛乱这个罪名,是包括我这个领府,甚至是卡曼领督大人都无法承受的罪名,那是帝国的一级重罪,足以毁灭任何一个有着百年光荣历史的贵族豪门。”

弥德普说道:“而这个罪名被安在了一名领主的头上,并且军团出动了王旗大队,这件事情你有没有觉得不合理?”

“不合理?我知道这根本是胡诌。”沃夜西摇了摇头。

“冷静下来。”弥德普道,“我想说得是,如果是这样的罪名,必须要有证据,要有引子。究竟是什么导致了,军团要以平叛的名义出动王旗大队?”

沃夜西深吸一口气,道:“我不知道,那件事情来得太突然。”

弥德普望着他片刻,说道:“的确很突然,连我这个领府都被蒙在鼓里,后来才听说了相关的消息。”

“……不过,我想先问问你,你了解你的家人吗?”

这个问题让沃夜西一愣。

“什么……意思?”

“你最亲近的人,父亲,母亲……我是说,如果真的有些什么你所不知道的事情……”弥德普说得很委婉,但是沃夜西还是能听得出来其中意思。

“不,领府先生,那不可能。”沃夜西斩钉截铁地说道。

“那么,沃兰汀呢?”

从领府口中说出的这个名字,让沃夜西感到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

这是他一直以来,在潜意识里规避的一种可能性。

“她,她……”沃夜西眉头紧锁,久久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弥可雅知道,那是沃夜西曾经最亲近的姐姐,他一定难以接受那种可能性。

“父亲,可当时夜西……他的姐姐也还是个小孩子啊!”弥可雅说道,“那怎么可能呢?一个孩子怎么会……”

“沃兰汀可不是普通的小孩子。”弥德普严肃道,“当时的沃兰汀身上流传着种种传闻,那种盛名和她的年纪极其不匹配,到了一种匪夷所思的程度。”

“雅雅,你的老师,鬼涯洞先生也曾经向我提起过。”

弥德普说道:“那是已经退隐的‘鬼刃’,却能从他的口中听到一个小孩子的名字,谈论那个小孩子的未来能到一种什么样的高度,你知道那是什么概念吗?”

弥可雅惊讶地捂住了嘴。

沃夜西十指紧扣,坐在沙发上一言不发。

“或许,在贵族的圈子里,悬桥堡并不知名。但至少,在俢魂者们的眼中,沃家已经足够引人注目。”

难道,她勾结邪种的传闻是真的?沃夜西越来越难以说服自己去推翻这个猜测,因为一切似乎都指向了同一处,而事件的中心就是自己的姐姐。

“我知道了,谢谢您。”沉默许久之后,沃夜西缓缓说道。

“年轻人。”弥德普的眼神稍稍复杂起来,“我给你一个忠告,不要去牵扯太多。这背后的事情连我都无法想象,而你既然从断桥事件中幸存,那就好好珍惜未来。”

“谢谢您的忠告。”

说完,沃夜西起身鞠了一躬,在获得领府首肯后,朝门口走去。

“等等,夜西。”弥可雅正要跟上去,却被弥德普叫住了。

“雅雅,你留下来,我有事要与你说。”

“什么事?”弥可雅发现自己父亲的脸色不同寻常,似乎是在沃夜西离开房间的一瞬间,他就卸下了一直以来的伪装。

“以后不要与沃夜西往来太深,你们的关系,停留在‘曾经的同僚’就可以了。”领府说道。

“这是为什么?”弥可雅发现,自己好像想得太简单了。

父亲他不是很欣赏夜西的吗?为什么现在又要说这种话?

“你也知道了,他是当年悬桥堡的幸存者,那么军团对此的态度又是如何?你绝对不能去牵扯其中。”弥德普说道,“而且,我注意到了他的眼神之中所埋藏的东西,那是与过去的纠葛。那种执念会在某一天化为风暴,把他自己,甚至是周围的人一起撕碎。”

……

沃夜西回到了一层,望着热闹的大厅,但是却已经无心去享受了。

现在他满脑子都是过去的事情,它们就像是从被打翻的酒瓶中流出的酒,源源不断。

“他的样子是不是有点奇怪?”

卓维匝和皮欧侃两人坐在距离楼梯不远的一张桌边。当沃夜西出现的时候,自然就注意到了他。

“唔……”皮欧侃端起了酒杯,“或许,是领府大人给的压力太大了吧。毕竟,那位大小姐的骑士可不是那么好当的。”

“说得也是。换做是我,宁愿远离这些贵族们。”卓维匝说道,“当然,考虑到领府千金长得那么正点,我也可以克服这个困难。”

“你啊,哎……”皮欧侃示意卓维匝赶紧把嘴闭上。

他知道自己这个学生的脾性。当然作为男人,看到美女见色起意也是正常的。只不过,卓维匝是个粗人,说起话来就不大着调了。

“说起来,我真没想到,沃夜西的实力有那么强。”卓维匝说道,“老师,我应该和您说过,那一次我在半夜追捕邪种,与沃夜西偶遇的事情吧?”

“是,你说你白忙活了一晚上。”

卓维匝有些尴尬,但很快正色道:“后来想想,其实也不算白忙活。如果不是邪种出现,恐怕我们的警觉性还不至于有这么高。而且,操纵邪种的另有其人,我已经可以肯定这件事情。”

皮欧侃点了点头。

“当时,沃夜西展现出来的实力可没这么夸张。”卓维匝摇了摇头。

“刚刚的比试您也看见了吧,他的魂武,那柄白色的直剑……居然是纯白色!人的魂武既然是内心的具现化,却没有被染上任何的颜色,这难道意味着他的内心是一片空白?”

这个问题让皮欧侃也无从解释,他说道:“完全的白色的确令人吃惊,但也不排除他刻意将自己的魂武塑造成了这种模样。”

“塑造魂武?那至少是上限才能做到的事情啊。”卓维匝叹道,“我一直想让我的文泽锤更加灵巧一些,这样在作战的时候就更游刃有余了。”

“记住,要不断提升自己。”皮欧侃说着,停顿了一下,“你也想要超越你的兄长吧?那么,就不能停滞不前。无论是对自身实力的打磨,还是在军团的仕途,你都要让它们继续下去。”

卓维匝很少看到这样严肃的老师,于是也不由地点了点头。

“是!”

他正要举杯与皮欧侃相碰,口袋里的传讯符却震动了起来。

“是我,什么事?”即便在这样一个放松的场合下,卓维匝也立刻拿出了传讯符接听。

“报告队长!我们发现了!”那一头传来一名干员的喊声。

“发现了什么?”卓维匝立刻站了起来。

“集会!就在锚山的山顶,已经陆陆续续有人朝那里聚集过去了!人非常多,比我们之前观测到的要多很多!”

“明白了,我这就过去。”

卓维匝看了一眼皮欧侃,后者早已猜到事情是怎样的,也二话不说站起身来。

“抱歉,老师,您的酒还没喝完。”卓维匝说道。

“酒什么时候都有得喝。”皮欧侃将酒杯放在一边,“现在告诉我,哨站的观测情况。”

……

今夜无云,月光无阻地照亮了锚山的山顶,而这让那些黑压压的橡树丛更显得诡异阴森。

一身防护连体服的肖利昂从阴影中走出,抬头看了一眼月亮。

一个身影落在了他的面前。

“二号啊,你有什么发现吗?”肖利昂问道。

二号甩了甩衣袖,道:“神皇的信徒正在向山顶聚集,没有看到他本人。”

“你真的没看错?”肖利昂敲了敲自己的面罩,显得有些烦躁。

我明明安插了眼线在那群信徒当中,按理来说神皇的一举一动都应该会被掌握。但是现在光是看到信徒……难道他是有所警觉藏起来了?

今天是伯加领府举办宴会的日子,无论是宪兵队还是石墙要塞,他们的注意力应该都处于被分散的状态。

所以,今天正是举办一次大规模集会的好日子。

肖利昂的眼线也的确带回了这个消息,证实了他的预测。

而只有在这个时候,才是除掉神皇的好机会。

“我没有看错。”二号说道。

“以防万一,我确认一下。”肖利昂转向二号,“如果遇到神皇,你能不能杀得了他?”

二号的语气毫无波动,她平静地说道:“这个问题,有两层意思吧。”

肖利昂只是笑了笑。

“我的力量足以杀死他。并且……我比任何人都想要他死。”

这时,肖利昂突然愣了一下。

“嗯?三号那边……”

“三号?怎么了?”二号立刻追问,她很清楚三号的工作是什么。

“赫冉敏西奈跑出了屋子,不知道什么原因。”肖利昂皱眉道。

“什么……”

“可以肯定的是,她目前没有和神皇在一起。但是她要去什么地方,会不会给神皇碰上,那就不好说了。”

肖利昂思索片刻,道:“继续待在这里守株待兔已经没有意义了。我们回城里,至少要看住赫冉敏西奈,不能让她与神皇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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