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夕阳渐渐落山，光线也逐渐变暗。
王都自从被帝国占领后，就实施了天黑即宵禁的管控。
但凡夜间在城市中出没的人，一律被视为可疑分子予以逮捕。
即便她是公主，一旦被巡逻队拦下少不得又是一番解释。
总之，她还是尽早返回酒店为好，
收取了金币心满意足的艾达冲着布尔沃微微点了点头：“一路顺风！”
“谢谢您，尊贵的女士。”
一直到马车离开视野，布尔沃这才回到画廊。
他并不知道的是，就在他关上门和艾达说话的那几分钟，屋外至少聚集了十名便衣，只待屋内一旦传出异样的声音，他们就会立刻毫不犹豫地破门而入。
见公主离开画廊时并没有带走那两幅画，
这只能说明一点，画廊的主人要么老眼昏花，要么是禁不住公主的软磨硬泡。
总之，画卖出去了。
他们之前准备的顾客偶遇画作，并惊为天人要将其买下的戏份也就用不上了。
“要不要进去查查这家画廊？”一人问道，“那老头连公主的画都买，是不是别有用心？”
“是啊，公主的画咱们又不是没瞧过，水平一言难尽啊。就这都能卖出去，我是不太相信。”
另一人应和道。
便衣头子点点头道：“也对，你们俩去查一查那画是怎么卖出去的，卖了多少钱，回头也好给皇子殿下一个交代。
其余人继续跟紧公主。”
“是。”众人齐声应道。
画廊里，布尔沃锁上门。
刚准备将那幅《血与火》放在明天运送至飞空艇的箱子里，就听门口响起了敲门声。
“咚咚咚！”
“开门！快开门！”
布尔沃眉头一皱，瞅了一眼骑兵旗帜上的狮鹫纹章，
他紧张地四处看了看，当即从挂在墙上一幅标价5枚金币的画作上用力扯下一小块画布，将其黏在了骑兵旗帜上。
这块画布的颜色与周围相近，乍一看去并不会觉得有什么问题。
短时间内他能做到这一点已经算是用尽了智慧。
“来了来了。”
他装作一副老态龙钟的模样步履蹒跚地将门打开。
两名便衣当即闪身而入。
“店主，刚才那个女人卖的画在哪里？”
布尔沃颤巍巍地指了指放在桌子上的《麦田》和《血与火》，摇头叹道：“就是那两幅。唉，我一看，她的画和主流风格完全没有任何交集，我压根都不想要来着。收了就是赔本！”
一名便衣凑到近前扫了一眼。
“咦？这画怎么和我们之前看得不太一样？”
另一名便衣低声道：“你忘了公主在画室里待了快一下午。”
“看来是经过了大改。”
窗外，天色越发昏暗。
暗淡的天幕似乎随时会变为彻底的黑色。
布尔沃目光凝重地看向那两个正聚在《血与火》旁嘀嘀咕咕的便衣，心中不禁震撼，看来那位创作立意与普通画师皆大不相同的贵族少女，很有可能早就被帝国军方盯上了。
幸亏他方才灵机一动，将最有可能暴露画作主题的纹章给暂时掩饰住。
可一旦对方仔细浏览的话，则有可能发现那块并不属于原画作的凸起。
被察觉的后果无论是对于画廊还是那位贵族少女来说，
都将是一场灾难。
布尔沃重重地叹了口气，一副眼泪都快流下来的无奈：
“两位你们给我评评理，给我做个见证。她的这两幅画我扫了一眼就知道完全不符合市场需求，虽说画得还算不错，但只要我买了就肯定赔本。
就算白送我我都不要，放在我这儿还占地方呢。
我说不买，她非要卖，还说我有眼不识金镶玉。
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布尔沃的大倒苦水吸引了两位便衣的注意。
他指了指悬挂在墙上的那副被撕去一角的画作，带着哭腔道：“她反锁了画廊，一下子就撕破了我的这幅画，这可值整整5枚金币呢！
她说我要是再不收她的画作，她就再捡一幅更贵的画从中间捅破一个大窟窿。
我好无奈，我一老头哪里搞得过她们两个年轻人。
真要让她发起疯来，恐怕我整个画廊的画都得遭殃。
我实在是没办法了，这才以每幅画两枚金币的价格收下了她的画作。
呜呜呜，这么算下来，我可是亏损了整整9枚金币。
我明天就去法庭告她去，两位，你们可一定得帮我做个见证，呜呜呜……”
说着说着，老头竟哭出声来。
两名便衣面面相觑，又看了看墙上的那幅画，被撕掉一块的痕迹的确是刚刚留下的。
他们虽说不是太懂业内行情，但正如画廊店主所说，现在贵族圈中流行的大都是与宗教神话传说有关的绘画，公主殿下带来的那两幅画，自然与流行时尚几乎没什么联系。
因此被店主冷落再也正常不过。
既然已经了解清楚，也就没有再在这里深究的必要了。
二人对视了一眼，完全不理会布尔沃的哭诉，抬腿就走。
呵呵，撕了你的一幅画又如何，那可是未来的皇子妃殿下。
就算把你的画廊都烧了，那也是你的荣幸！
还想着去法庭，真的是不怕命长。
“哎哎哎，你们别走啊！”
布尔沃迈着踉跄的步伐想要拦下二人，怎奈便衣们腿脚麻利，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
“可恶啊！时间一耽搁都快宵禁了，我这……都这回不了家了。
我今天怎么这么倒霉！”
布尔沃一边哭丧着脸一边将画廊的门反锁。
而就在门紧闭的那一刻，他的神色变了。
他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十分庆幸那两幅画，尤其是《血与火》能在帝国暗探的窥视下得以保留。
这些混蛋真的是无孔不入，对付反帝国人士无所不用其极。
幸亏那位还并不知晓她姓名的贵族少女及时将画作送到他这里，只要再耽搁一天，那些密探恐怕就会察觉到《血与火》真正想要反映的主题。
后果不堪设想。
萨尔雅王国，不，是整个世界将损失一位才华横溢，并站在正义这一边的天才画师。
布尔沃一边后怕，一边迅速将《血与火》和《麦田》打包装箱。
由于王都的宵禁已经开始，他已经不能再出去了。
如果是平时，他或许还觉得有些懊恼。
但是今天，即便他躺在画廊窄小坚硬的临时床铺上却没有丝毫的埋怨，心中反而充满了一种澎湃的力量。
在帝国占领萨尔雅并封锁了王都和外界的通信渠道之后，或许他能借此机会打破僵局，让外界知晓帝国的真面目。
是的，他很确信。
在王都人看不到的地方，帝国军正在大肆屠戮一切胆敢反抗的军队和平民。
萨尔雅不能就这样灭亡。
他已经老了，不能像年轻人那样拿起武器与帝国正面对抗，但是他还能发挥作用。
布尔沃裹了裹衣裳，在单薄衣衫的覆盖下，他沉沉睡去。
睡梦中满是对改变糟糕现状的憧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