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只有粗茶淡饭，可惜了啊，不然就能用更好的茶来招待您了。”
麻衣书生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一下，随后便像是在迎接老友一般热切地为姜峰沏上一壶茶。
姜峰这些日子也算是学到了不少，一眼就看出书生拿出的茶叶是放旧了的，品相还不如王府里的茶渣。
但姜峰并不在意这种小事。
他在意的是明明有自己这样一个陌生人上门，眼前的青年却不仅显得不慌不忙，甚至还有一股热乎劲的样子。
好像看到猎物入网的蜘蛛。
姜峰心中顿时后悔起来。
虽然已经和雪雨知会过自己的行动，也留下了暗号，但果然直接到敌人的地盘上还是太莽撞了。
不过若是自己所料不差的话，要是现在不截住他，就没有机会了。
姜峰装做无意识地扫了一眼那靠着破烂瓦房下面的包袱。
麻衣书生似乎并未察觉到姜峰的注视，只是自顾自的给姜峰沏茶，然后又进屋里拿了一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的点心出来，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姜峰摇摇头回绝了，瘦弱书生见到姜峰的表情，似乎很是不甘心的样子，于是自己拿起了一个点心，塞进嘴里咬了一口，眨了眨眼睛，随后点点头。
“不过确实，用这种东西招待晴霜卫里的大人物，的确是小人我考虑不周。”
姜峰没有说话。
“诶呀，不知道向您这样的人平时会吃什么呢，真是让小人心生向往啊。”
一边吃着奇怪的点心，瘦弱书生一边砸吧着嘴，完全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自觉。
“和这个差不多。”
“嗯？”
姜峰的回答让瘦弱书生有些出乎意料。
少年这么说着，用戴着手套的那只手伸手拿起了一个奇怪的“点心”端详着，却没有下口。
“我可没有那么多讲究，说到底——”
姜峰伸了个懒腰，把点心放回原位：“我也只是个拿人手短，吃人嘴软的家伙罢了。”
“职责所在啊。”
姜峰笑了。
而坐在他对面的书生脸上却露出了不屑的神色。
“我这次来呢，目的也很简单。”
姜峰继续开口道：“请你束手就擒吧。”
闻言，书生忍不住笑了出来：“敢问这位大人，小人何错之有啊，怎么就要束手就擒了？”
“小人可是从叛乱发生开始就一直什么事都没做，前些日子才因为看不下去某些人的卑劣行径伸张了一番正义，怎么就要被抓了呢？”
“嗯。”
姜峰挠了挠太阳穴：“确实。”
“你真的很少出门。”
“但你每一次出门，都会有些有意思的事情发生呢。”
姜峰拿起茶杯，却没有下嘴，而是看着上面升腾起来的热气，默然不语。
“就好比你这次出门，就让广虎的威信大跌。”
“云兄也不知道犯了什么毛病，居然拉拢起了一支队伍，看样子还是打算和广虎对着干？”
“明明自己的命书不怎么强，当初在台上也是被广虎一个眼神就给压下去了。”
姜峰看着茶水上的热气一点点消散于无形，声音也变得有些空灵起来。
“说起来还有点好笑。”
姜峰笑了一下：“老实说我是无意中关注到你的，毕竟在这件事情里你看起来只是一个无关人员。”
“但前天我一不小心打翻了茶杯，结果刚好，茶水就泼倒在了一行字上。”
“猜猜看是什么字？”
姜峰把茶水倒在地上，地上的枯草立时染上了一层漆黑。
他回头看向那个书生，后者依然是那副热切而安定的表情。
“那是你家的文字。”
“于是我发现了。”
姜峰站起身，绕着石桌走了一圈：“你的家明明离楚大姐的家有那么远，结果竟然是你看到了楚大姐偷拿粮仓里的米这件事？”
“这也未免太不正常了吧。”
闻言，书生却并无任何异动，只是抿了一口茶水，笑道：“小人当初应该说过了吧，只是因为有事情去那里，所以正巧路过罢了。”
“是啊，有事，那请问是什么事呢？”
姜峰问道。
“这便不劳烦大人费心了。”
书生笑着拱手道，语气间隐约有一丝抗拒。
“呵。”
姜峰冷笑一声：“也罢，毕竟当时我也只是怀疑而已，反正也没有别的方向，不如就顺着你调查一下试试？”
说着，姜峰从腰间的一个布包里拿出了一本书，上面的《县官治》三字分外显眼。
“你的名字叫徐文清，前年考为举人，命书为白色，因此不得重用，平时也都低调行事，家中父母早亡，尚未娶妻。”
“但去年，你便辞官回家，在这里做教书先生的活，收入微薄，仅能勉强度日。”
姜峰继续道：“而你辞官回家的时间，正好与阔破城第一次叛乱的时间吻合。”
名为徐文清的书生只是笑而不语。
“在教书之余，你还出入过一些集会，这些集会上，都传出了命书有关的信仰问题，那首‘蓝黄书现，阔破剧变’的谣言，也是从那时开始传唱的。”
“只是一时糊涂罢了。”
徐文清依然否认。
“再然后，叛乱平息，两本命书消失无踪，可当时，你去了哪里？”
姜峰凝视着徐文清的背影，眼中满是忌惮：“我并未在县治里发现你的任何信息，即使是辞官回家，一个举人也必然会得到书记官的记录，然而这本县治上却没有你在那段时间的分毫记录，只有大段大段的空白，这不符常理，若是不想要记录，那书记官只会直接接上别人的记录，而非空白!”
少年将书本拍在桌上，目光烁烁。
“很快，广虎继承了他哥哥的命书，开启了第二次叛乱。”
“而第二次叛乱开始的时候，你就又一次回到了这里，一直待到今天。”
“一个是巧合，两个是巧合。”
“但，事不过三。”
姜峰缓缓伸手到自己大腿上。
为了避免路上被人拦下，他利用了自己身形瘦削的优势，把刀绑在了自己的大腿上。
也许，马上就要动用了。
姜峰话音落下以后，徐文清沉默了很长的一段时间。
但接着，他的嘴角便又挂上了那熟悉的笑意。
“哈哈哈，不错，不错，大人果然是明察秋毫，哎呀哎呀，想不到问题居然会出在小小的书记官身上。”
他的眼神骤然一变，变得狠辣而阴毒：“早知如此，当初便该趁着叛乱的机会让他死了，而不是简简单单地下了命令。”
姜峰压低重心，随时准备着应付他的出招。
但徐文清却没有半分出手的意思，看了一眼姜峰之后，有些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道：“别那么警惕，大人，小人的命书真的是毫无用处的白色，别说和您对打了，就算您站着不动，小人也是决计没法杀了你的。”
“从下毒这种技巧被您看破以后，小人就已经无计可施了。”
徐文清说着摊开了手掌。
但姜峰并没有对他放松警惕，反而是死死地看着他，问道：“既然如此，那就请你束手就擒吧。”
“顺带，把你操控他人，传承命书的方法给说出来，这样的话，兴许还能死的痛快点。”
然而听到姜峰这一番话，徐文清却是洒然一笑。
“死？”
“小人可不怕死。”
他不再看向姜峰，而是看向了远处的城楼。
姜峰顿时感觉头皮一阵发麻。
徐文清回过头，充满蔑视地看了一眼姜峰。
“毕竟...”
“小人可没说过，这具身体就是小人的真身。”
一道蓝光转瞬即逝。
在它飞向这个院子的半途，一个戴着面纱的身影从透明的风中蹿了出来，试图阻挡这一下，但因为事出突然的缘故，戴着面纱的身影只能略略减缓了箭矢的速度，便被震开到一旁。
蓝光飞驰
一箭洞穿了徐文清的胸口。
随后，这个瘦弱的书生，便带着讽刺的微笑，倒在了姜峰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