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娜轻轻敲了敲玻璃墙。

墙的对面，玖诺正躺在一个光滑的操作台上。她的四肢全部都被仪器牢牢地固定住了，整个人像是等待解剖的小白鼠一样。

这里是废土联合的一处武器研究所，数量众多的科研人员日夜研究着针对畸灵与机娘的武器，被当成了俘虏的玖诺在离开了兰娜身边之后，便立刻被运送到了这里。兰娜通过朋友的提醒，才终于在这里找到了玖诺。

玖诺没有反应，似乎已经被关机了。兰娜好不容易争取到进入这里的机会，害怕惊扰到其他科研人员，被他们强制送出去，见状只好准备离开。

“想不到会变成这样。”

她小声地嘟哝着，转身向外面走去。

“你是来嘲笑我的吗？”

才刚刚转过身，玖诺的声音便透过玻璃传了过来。兰娜有些吃惊的回过头，却发现玖诺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睁开了双眼，正有些失神的看着天花板。

“我只是……”

玖诺的苏醒反而让兰娜有些不知所措了。她忽然发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专程跑到这里来找一台被俘虏了的机器人。

“我不是来嘲笑你的。”

犹豫了一下之后，兰娜否认了玖诺的话。

“是么。”

玖诺转过头，看向了兰娜。

“我记得你，人类。你驾驶的那台巨大的机甲，经常会在战斗中给我带来小麻烦。”

“仅仅是小麻烦……”

回忆起自己过去为了击败面前的家伙做出的努力，这个‘小麻烦’就好像是**裸的讽刺一样。她猛一咬牙，想要怼回去，却发现玖诺竟然露出了微笑。

那并非是嘲笑，更像是一种带着赞赏的笑容。兰娜微微一愣，她一时想不到这种笑容究竟是机器人设定的笑容模式，自己产生的错觉，还是这个家伙真的拥有带着感情的微笑。

“那么，人类，你到这里来找我，究竟是为了什么呢？”

玖诺看着兰娜的表情变换，猜不透她在想什么。

“我，我只是恰好路过，就过来看你一眼而已。”

兰娜一抿嘴，随口编了一个谎话。

“原来是这样啊……”

玖诺非常人性化的叹了一口气。

她歪头看了看束缚住自己四肢的拘束装置，开始微微用力想要将它挣脱。

特殊合金制成的拘束装置既完美贴合住了玖诺手腕脚腕的曲线，又异常的坚固。即使玖诺释放了自己战斗组件大部分的驱动力，最终也没有能够将它撼动。

“你要当着我的面逃跑吗？”

兰娜隔着玻璃看着玖诺的挣扎，疑惑的问道。

“是啊。”

玖诺见挣扎无果，便重新放松下了身体，节约自己所剩不多的能量。

“我还要急着回到我的军团，那里有很多事情在等待处理。”

“是指你那群发狂的下属吗？”

回忆起此前玖诺拼命想要阻拦自己的下属的情景，兰娜微微有一点触动。

“我原本以为你会更加疯狂的想逃出去，没有想到你看起来非常冷静。”

“因为即使我离开了这里，也做不了什么。”

玖诺失落的说道。

“我的系统中，混乱的情绪都可以被关闭，这样我就能用最理智的思考来处理问题。”

“这是设计者为你设定的吗？”

兰娜有些好奇。

“设计者不会处理这种小事，这是我经过了与人类的相处，得出来的最高效工作的方法。只要没有带上混乱的情绪，很多问题就不会发生。”

听到玖诺的话，兰娜的心如同忽然被扎了一下一般。

如果不意气用事，原本就不会发生。

一个简单的道理，就连机器人都已经懂得了，自己却还是会犯下这样的错误。

兰娜再次回忆起了那三个自己的队员。当初发现第六军团驻地被一头少见的巨大畸灵攻破的时候，仅仅只是几句玩笑，却在不知不觉中演变成了打赌，演变成了争执，最后变成了必死的挑战。

那天，自己再次为自己冒失的言行后悔，站在机库外面想要阻拦他们。但那三名队员已经被情绪冲昏了头脑，不由分说的驾驶上了各自的人形机甲，向那头被机娘管理协会命名为“斯芬克斯”的畸灵发起挑战。

最后理所当然的，在第六军团重新夺回基地之后，兰娜独自一人在对方基地的野外，找到了他们三人的尸体，与几乎被拆成了零件的人形机甲。

“真羡慕你这样可以自由控制情绪的能力。”

兰娜小声的说道。

“想不到，人类还会有这样奇怪的想法。”

玖诺被兰娜的话逗笑了。

“所有的机娘们都在尽力的演化自己的系统，模仿学习自己周围的人类，试着让自己的系统思维变得更像人类。但现在人类居然还在羡慕机娘的系统，这样可真的太奇怪了。”

“可能你不会懂吧。”

兰娜小小的叹了一口气。

“你的下属都发狂了，你要怎么办？”

玖诺沉默了下来。她静静的注视着天花板，双眼中蓝色的光芒缓缓流动。

“我不知道。”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哀伤。

“我甚至不知道她们究竟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即使我离开了这里，也只能想办法独自一人打败她们所有人吧，但那也是不可能的。我不能让她们就这样从保护人类的战士，变成威胁人类的怪物。”

兰娜一只手轻轻扶在玻璃上，一时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了。

“她们都走了。”

两人短暂的沉默过后，兰娜开口说道。

“她们跟我们的军队打了很久，就离开了，可能是飞回你的基地去了吧。”

“……太好了。”

玖诺的表情终于放松了一点，缓缓的闭上了双眼，露出了如释重负的笑容。

“兰娜队长。”

一位身穿着队服的人忽然跑了进来。他瞄了一眼玻璃墙另一侧的玖诺，便向兰娜行了一个军礼。

“队伍那边需要您立刻赶回去。”

兰娜点了点头，再次回头看了玖诺一眼。

玖诺依然安安静静的躺在操作台上，注视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思考着什么。

“我们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