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玉续骨膏的神奇功效果然不是吹的。第二天上午,在身上的那股淡淡的酸痒与麻痹感消散后,我便能开始感受到了关节处传来了一阵阵温凉的快感,那种大病初愈的感觉真的是很舒服。

托昨晚古古那瓶麻沸散的作用,我得以平静地捱过了这一晚——虽然不知道为什么那强劲的麻醉功效只发挥了不到一半的作用,但这依然有效地抵消了骨头飞速愈合带来的那种酸痒感。轻轻摸着自己的膝盖,我不由得再次感谢那个叫古古的姑娘,虽然不知道她这样帮我是有着什么样的目的,但是最起码地,她让我免去了变成一个精神失常白痴的风险。

如果没那瓶麻沸散的话,我还真没多大信心可以熬到第二天天亮。

鸡啼日升,子君一大清早就跑去药店继续当免费苦力了。而我,则在小萝莉子念的搀扶下,开始尝试着下床走路。

一步,两步,颤颤巍巍,似老太婆的步伐,但是我脸上的喜色却是越来越浓,那种熟悉的感觉再次回到了我的身上。

吱呀一声,有效破旧的房门缓缓推开,门外的阳光带着一丝白雾消逝的湿意迎面扑来。我看着小院里的正冒着绿芽的断树桩,内心平静而恬然。

仰头看着那还没有被现代工业污染过的青色天空,我轻轻地呼了口气,然后默默想着——

“久违了,大唐的天空。”

……

……

“仙人”终于可以下床走路的消息很快就传遍了整个民居群落里。在相处了好些日子后,这些单纯淳朴的邻居们也逐渐明白了我并不是真的仙人,而是某个来历神秘的修行者了。但这并不妨碍他们对我的敬畏之心。在得知我终于可以走路后,这些淳朴的家伙开始甚至自发地组织起一场小小的饭宴。

由于大家都比较穷,肉和菜是买不起了,但这并不能阻止大家的热情。成都虽然是座大城,但是却处于灵山秀水之间,野外的自然资源很是丰富。没有鸡肉?那就去捉几只鸟来;没有蔬菜?那就去挖一点鲜笋,空山竹林里多得是;没有大鱼?那就去溪边钓上几条,呆会加点粗盐然后烹上一小锅鱼汤,倒也不失一道鲜味十足的好菜。

此外,还有野菜,野菇,田鸡等,也是穷苦人家常用食谱上的食材。

不到半天,大家便提着各种各样的食材返回到了这个小小的聚居地,并开始做起饭菜来。负责的大厨是陈大婶,这个略微发福的胖大婶先前可是慈恩寺的厨师之一,对于如何处理这些食材自然不在话下。

当日上三竿之时,小小的院子里便飘起了浓郁的菜香。

“祝王兄弟身体早日康复!”

偌大的一张饭桌上坐满了十七个人,除了有事不能来的子君,其余一起从长安而来的同伴们都齐聚在了这里,甚至连那个来自扶桑的古古也是一脸正经地换了一套寻常的平民妇人打扮,斯斯文文地端在在我的左边。除了神情太过冷淡这一点,她看上去就宛如一个温柔淑静的良家少妇一般。

虽然冷着一张脸,但是古古的举动却是热情得有些出乎我的意料。从饭局一开始,这家伙就不停地夹着菜往我的碗上塞,在发现那碗叠了起码有小山高的饭碗实在装不下去后,她又转变了攻略,开始用筷子夹着菜往我的嘴里塞,一边塞一边还喃喃地说道:

“快点吃,吃多点就身体就会好得快阿咯。”

在外人看来,我们之间完全就是一对恩爱小情侣的模样,但实际上只有我和子念才知道,古古这个家伙根本就是不怀好意的。她之所以想我的身体快点好起来,只是为了方便能尽快地砍死我而已,这就和那些农妇们笑眯眯地喂养家禽们是一样的道理——“你快快长大啊……你不长大我怎么宰你啊……”

一想起昨晚她展示出来那闪电般的拔刀速度,我就忍不住一阵冷汗,连香喷可口的饭菜也是变得味如嚼蜡。

但是其他人显然并不知情,于是各种奇怪的猜测层出不穷,这些人相互之间眉来眼去地无声交流着,然后还时不时朝我露出暧昧的笑意。

“哈哈,想不到王兄弟和古古姑娘的关系很不错呢。”一向心直口快的黄大叔在灌了一口酒后,朝我挤眉弄眼地笑了笑。

“是啊,要不,王兄弟你把古古姑娘娶了如何?”说话的这个是一个叫李姨的中年妇女。因为李姨的老公郑叔平时老是把目光往古古那姣好的身段上瞄,所以李姨很是有些吃醋,今天更是故意提出了这么一个“意见”,想快点让古古嫁出去,好绝了郑叔的心思。

“老夫已经观察过王兄弟与古古姑娘的面相了,按照相术中所说,这是不可多得的好夫妻相……”坐在饭桌另一端的张叔摸了摸他的山羊胡子,一副仙风道骨的样子——话说这个大叔不只是一个江湖大夫而已么?什么时候又转职成算命看相的老神棍了?

对于这些人善意的建议,我有些哭笑不得地答道:“不不不,我现在还年轻,谈婚论嫁这种事情早着呢……”

说完,我悄悄瞄了一眼身旁的古古。发现这货正把注意力集中在面前的那碟烤鸟上,手里已经捉着一只烤小鸟了但眼神还老往菜碟上瞟,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样子。我很是怀疑她刚刚有没有听到这群人开的玩笑话。

当然,最好还是没听着吧……

“真、真哥哥,你也尝一下这个野菇吧……”而坐在我右边的子念小萝莉忽然也是夹着菜往我嘴里送。今天怎么了,怎么个个都喜欢来这一招?难道我这么大的一个人还不会自己夹菜嘛……不过在看到子念那包含着小小期待的大眼睛时,我只能暗叹了一口气,然后也跟着囫囵吞枣地把送到嘴边的菜肴给咽下去。

黄大叔又说话了:“王兄弟,你今年多少岁了?”

“哦,才刚刚过二十呢。”

“二十?我以前和你这样的年纪时,都已经有两个小孩啦!”黄大叔得意洋洋地说道。我不由得瞪大了眼:“已经有两个孩子了?那黄大叔你多少岁成亲的?”

“唔,我成亲的时候大概是十六岁吧,你嫂子当年和我成亲时,才十四岁呢。”

噗!

我忍不住喷了口米饭出来:“这这这……”

“这什么?”黄大叔茫然。

“这也太小了吧!”

其他人顿时用奇怪的眼光望着我。

“小吗?没啊,我们这里成亲都比较早的,一般男的十六女的十四就可以开始谈婚论嫁了……”

“……”我都不知道说些什么好了,古人的思维还真是难以理解。

“子念妹妹这些日子不停地照顾着王兄弟,也算出了很大力气了,王兄弟你可得好好地感谢她。”一旁的大厨胖大婶有些怜惜地摸了摸子念的小脑袋,然后不停地用意味深长的眼神瞄着我,说道:“她今年十一岁了,再过两年也可以……”

子念脸红红地绞着衣角,坐在那里不说话。

我有些狼狈地扭过头去,装作没看到胖大婶的眼神。

这些淳朴的百姓们实在是太热情了一点,一谈起谁谁谁家的年轻闺女就想着要替我做媒……就在我感觉快要招架不住时,那喧闹的气氛忽然被打破了。

砰!

带着几分飞扬的灰尘,小院的大门突然被狠狠的踹开!

一大队身穿红黑色相交劲装的人满脸凶狠地闯了进来,并迅速地隐隐包围了我们。看着这些人那身似曾相识的制服,以及他们腰间那散发着森冷寒意的横刀,我不由得想起了当初在洛道入口时曾见过的那些家伙。

真没想到,我居然又再次见到大唐的官差了。

说真的,没有谁愿意与这些家伙打招呼——更何况对方的脸色冷冰冰的,很明显来者不善。

在场人之中声望最高的那个江湖大夫张叔首先站了起来,咳了一声,朝其中某个明显是带头的官差大哥拱了拱手:“在下张才年,不知各位官差大哥有什么……”

“废话少说。”那个为首的官差打断了张叔的客套话,然后冷冷地扫视了一下在场的个人,喝道:“本人是铁刀血衣张令丛,奉长安城知府之命前来缉拿逃犯!还有,这是成都太守签署的海捕文书!”

说完,张令丛便掏出了一张悬赏告示晃了晃,然后开始用冷厉的眼神仔细地打量着在场的十七人。

众人顿时哗然,相互之间面面相觑着,每个人的脸上都写着不安和紧张。

“逃犯?什么逃犯?”

“不知道啊……”

“是在我们之中吗?”

“怎么可能……我们都是奉公守法的良民啊,怎么会……”

“难道,他们要找的是……”

……

张令丛仔细地观察着在场所有人的反应,然后很快发现了一些疑点——比如一个看上去很是清丽的女子完全是一副毫不在乎的样子,依旧在端着烤小鸟在啃着;而某个身材魁梧的大汉脸色则显得有些铁青,很明显也是有问题;还有某对夫妇,虽然装作很不安很茫然的样子,但是在经验丰富的张令丛眼中,反而显得更是可疑。

不过最引起他注意的,还是坐在主位的那个年轻人,虽然他看上去病怏怏的样子,但是那眼神却给他一种莫名的警惕感。张令丛还注意到,当他说出奉命捉拿逃犯那句话时,在场的其他人,不管有意无意,目光都聚在了那个年轻人的身上。

这也是很正常的情况,毕竟这群人之中,就属我的来历是最为神秘了。

于是,张令丛决定首先从我这边下手。他缓缓地走到了我身边吗,居高临下地看着我,然后问:“你是谁?”

“王真。”

张令丛挑了挑眉头:“从何处来?”

我想了一下,然后说道:“苏杭西湖。”

留意到我手上有握剑的老茧后,张令丛继续问道:“学过武?”

“曾师从藏剑山庄。”我依然是不紧不慢地答道。

张令丛犹豫了一下,问:“可有证据?”

“藏剑山庄任何人都可以证明,或者说,等我身子好了后,耍一套藏剑山庄的剑法给你看看?”

“算了。”对于我这种过于平静的态度,张令丛显得有些谨慎。虽然他明白我这个人的来历肯定也是神秘莫测,但是在这个时候,他的主要目的却不是在我身上。按照文书上所描述的那个人的特点,虽然不清楚逃犯的面貌是怎样,但是张令丛有七成的把握确定我不是那个逃犯。

“唉,如果能有那名逃犯的画像,那该多方便……”张令丛暗叹了一下,随后继续打起精神,狠狠地盯着所有人,威胁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是不是改头换面了,但是在场的都是你曾经相处过一段日子的同伴,难道你还想继续藏起来,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做替死鬼,遭受无妄之灾吗……”

“如果今天你再不出来,那我就把所有人都捉回官府里!”

随着张令丛的这一声威吓,在场的很多人面色都变得煞白,而一些胆子小的邻居们已经开始忍不住哭着跪求了:“大人,我们什么错事都没做过,我们是冤枉的啊!”

张令丛不为所动,继续神情冷峻地注视着这十七个人。

“够了!”突然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响了起来。出乎所有人惊讶的是,说话的这个居然就是那个豪爽的黄大叔!

“哼,藏起来?我黄大脚一人做事一人当,有什么好藏的!”黄大叔霍然站了起来,周围的官兵们连忙拔刀警戒,却不敢靠近,因为他的气势与魁梧身材实在是太有震慑感了!

“黄大脚?”张令丛愣了依然,然后有些不敢置信地问道:“就是那个曾一脚踹死漳州富家二少,在十五名武林高手围攻下血战而出,然后销声匿迹多年的黄三脚?”

“没错,就是我!哼,想不到事情隔了这么多年,你们居然还没放弃要追捕我……”

“不,等下……”张令丛的脸色忽然变得古怪起来,有些哭笑不得的说道:“黄大侠,说实在的,在下虽然身为官差,但对你的事迹其实是颇为仰慕的。而且……我们这次根本就不是来追捕你的啊!”

黄大叔愣了一下,然后脸色憋得通红,忍不住火冒三丈:“日你娘的!你怎么不早点说清楚!”

众官差很无语,纷纷想到:我们也不知道你居然就潜伏在这里啊!

想来也是冤枉,黄大叔本来藏得好好的,今天却是阴差阳错地碰上这一趟事情,也是他倒霉了。

“唉,小黄,你先冷静一下吧……实在抱歉,是老夫连累你了,看来这群人是来找我的。”又有一人突然说话了。而这次更是出乎我的意料,居然是那个江湖大夫兼看相算命的张叔!

张叔一改先前那副猥琐的模样,缓缓地挺直了腰身站了起来,双手潇洒地负在身后,好一副一代宗师的模样。他神情漠然地瞥了一眼那个脸色变换不停的张令丛,然后淡然而又带着一丝骄傲地说道:“在下就是江湖人称霜草寒徒,大唐第三国手,顾师言是也!”

“顾师言!张叔他居然就是顾师言!”一旁的子念忍不住捂住了小嘴惊呼了一声。我茫然地看向她,问道:“顾师言是谁?”

“啊,王真哥哥你不知道吗?顾师言,霜草寒徒啊!”子念奇怪地看着我。

霜草寒徒?很装比的名号啊!但是我怎么没听过?好像没有这一号的圣人啊……

看着我那副茫然的样子,子念很自觉地向我解说着——

“顾师言先生是以棋入道的高手,他不但武功高深,而且在围棋方面也是一代好手,曾有着大唐第三国手之称。扶桑国太子善于棋道,在年初来我大唐访问时,曾与顾先生交手,最后败于顾先生的‘镇神头’之下。太子不甘受辱,居然私下派人刺杀顾先生,先生大怒之下力斩了扶桑太子的两名高手刺客,然后还亲自上门挑断了太子的一根手指,宣称此人不配下棋……这件事在当时造成了很大的影响,为了安抚扶桑使者的怒气,陛下不得不亲自下令让顾先生向扶桑太子道歉,但是顾先生不肯答应,于是便从长安城消失了,陛下为了照顾一下那些使者们的面子,随意颁布了一个顾先生的通缉令,但没想到他居然也是混在了我们之中……”

说完,子念再次用敬仰的目光看着张叔——不,应该说是顾师言。说实话的,对于这么一个为国争光,而且又有骨气的英雄,没有谁会不尊重。就连一向神情冷峻的张令丛也是脸色一变,连忙朝顾师言恭敬地作揖:“想不到您居然就是顾先生。顾先生的事迹,鄙人在长安城也曾有所耳闻,先生是一名值得敬重的好汉!虽然皇上陛下有发布对先生的通缉令,但那只是个幌子而已,没有谁会真的想要抓捕先生回长安的……”

“不想抓我?那你们来这里是什么意思?”顾师言一愣,忍不住问道。

张令丛的面色很是尴尬,他犹豫了一下,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我们这次的目标,其实也不是顾先生你……”

场面一片异样的沉默。

我暗中叹了口气:又是一个自曝的……

“你!你!你!”顾师言颤颤巍巍地跌坐了下来,一边捂着心口一边指着张令丛,悲愤莫名:“你他妈在逗我?!”

张令丛此时恨不得挖个洞钻进去——本来只是想要捉个逃犯而已,居然接二连三地冒出了这么多的“逃犯”!而且都是那些不能捉,也不想暴露身份的家伙!

他开始怀疑,自己今天出门是不是忘记看黄历了?是不是少看了那一行“不宜出行”?用那句老话来说,就是无心插柳,但柳树他妹的都长到他的身上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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