混沌,几乎是无尽的混沌。

延伸到虚空边际的漆黑之中,珀莉丝缓缓睁开眼,血红色的眸子在这片吞噬了一切的黑暗中闪着微弱的光芒。

“这是..那儿...”

身上的伤痛消失了,仿佛自己从没受过伤,甚至还变得更加轻快、自由。

下意识地,珀莉丝轻轻活动双脚,便碰到了坚实的土地,她一转身,眼前的景色从无尽的黑变成了那片延续到地平线的花海。

这片花海与威尔金的花海无比相似,却又带着些许不同:即便遍地同样是数不尽的白花,但在那远方的地平线上,并没有巴别塔的影子。

漫天的星光忽然亮起,洒落在花瓣上,空气中弥漫着迷人的水露味,让珀莉丝回想起了威尔金的花海在雨后弥漫出的气息。她喜欢威尔金的雨,那总让她有一种归属感,缓缓地,她的心逐渐平静了下来。

真的..好久没回家了呢。

顺着一望无际的花海望去,珀莉丝看到了一个人影:在那不远处的花丛簇拥下的,白发的背影。那个身影要比珀莉丝高挑很多,姿态也更加成熟且优雅,那一头纯白色的长发一直垂到腰际,发梢与白色的花朵相融着。

“啊...”

不知为何,那个身影的存在在珀莉丝的心中激起一阵莫名的悲伤,她向着那个身影伸出手,双腿不由自主地在花朵的簇拥下迈开步。

那是谁?珀莉丝不知道,她与自己是如此相似,又散发着一股让她无比熟悉的气息。

自己必须见她,对,必须。这个念头犹如生了根一般控制了珀莉丝的意识,她的双腿不由自主地加快,不知不觉中,她在花海中跑了起来,脚下的花朵被她略显粗暴的踩倒,但她不在意。

必须,必须见到她。

似乎是察觉到了珀莉丝的接近,那纯白色的身影微微一愣,便缓缓转过头,血红色的眸子注视着珀莉丝,但珀莉丝却看不清她的脸。

不行,太远了,必须更近,必须——

奔跑中,珀莉丝伸出手,气息随着奔跑越来越粗——

那个身影盯着珀莉丝看了好一会儿,似笑非笑地低下头,嘴唇蠕动着,像是说了些什么,但珀莉丝听不清。

再近一点,再近一点。

就快到她的面前了。

珀莉丝不管不顾地在花海之上狂奔着,丝毫不在意有多少花朵被她踩倒,她只是狂奔着,狂奔着。

就在珀莉丝即将跑到那个身影旁时,她忽然感到脚下一空,那承载着花海的土地便瓦解开来,再度化作了那无尽的漆黑——

“等等!!”

珀莉丝感到身体忽然失重,便是坠入了深黑,她朝着那片高天上的群星绝望地伸出手,就差一点...明明就差一点...

恍惚之间,珀莉丝又看到了她:那白色的身影在群星之间俯视着珀莉丝,嘴唇缓缓蠕动着,却只有那么几个字传入了珀莉丝的耳畔:

“珀莉丝,你来自....”

下一刻,无尽的黑暗彻底吞噬了珀莉丝的视觉,她的双目顿时变得无神,失去了光芒。

......

“唔哈..”

珀莉丝的头被拉着从水桶中提起,她猛地吐出一口水,随即剧烈咳嗽着:

“咳咳..咳咳咳咳..”

漆黑的视野终于进了些许微弱的光,珀莉丝的眼前一片模糊,铁桶中冰冷的水附着在她的角膜上,令她感觉有些睁开不太开眼。

“说,铁幕的薄弱点在哪儿?”

在珀莉丝的身后,韦尼亚正恶狠狠地揪着她的头发,将头凑到她因呛水而失神的小脸旁。

窒息与呛水让珀莉丝的整个鼻腔都火辣辣的,她虚弱地喘着气,不知是涎水还是水桶中的水从她的嘴角流过,滴落在地。

此时的珀莉丝已然一副将死之人的狼狈模样,但满身的伤痛并没有征服她,她望向韦尼亚那狰狞扭曲的面庞,冷冷地与他对视着,什么都没说。

“他妈的,你到是给老子说话啊!”

韦尼亚看着珀莉丝那副轻蔑的神情,怒火中烧地一巴掌打在她的脸上——

“啪——”

珀莉丝被那铁手扇得眼冒金星,却依旧一声不吭,她将口中的血水吐在面前水桶中,随即抬起头,轻蔑地注视着韦尼亚。

见珀莉丝完全没有妥协的意思,韦尼亚急躁地怒吼着:

“妈的,这种破事为什么要交给我来干啊!靠。”

韦尼亚恼怒地跺了跺脚,完全没了之前在宴会上扮出来的翩翩公子模样。他在珀莉丝的面前焦虑地踱着步,思考了一会儿,一挥手:

“把她拴起来吧,吃完饭再搞。”

“是!”

几名士兵走上前,将珀莉丝拖到了牢房的中央,他们将她的双臂张开,分别用铁链拴在房间两侧的墙壁上。珀莉丝只是默默地任由他们做着这一切,她浑身上下都如同散架了一般无力,丝毫没有半点抵抗能力,只能默默地任人宰割。

离开牢房之前,韦尼亚最后的看了珀莉丝一眼,她的双腿瘫软在地上,那副俏丽的面庞此刻虚弱无比,红色的眸子也涣散着。但即便如此,她却丝毫没有服从的意思。

“切...这狗被联邦调教得真好...要能玩玩就好了...”

说罢,韦尼亚便带着所有手下离开了牢房,将牢门锁紧,留下了珀莉丝一人独自在黑暗的铁牢之中苟延残喘。

......

铁牢,位于钢铁堡垒下方的万仞山山体之中,四面都是万仞山坚硬厚实的山岩,丝毫不可能有人能够从其中逃脱。其作用在统一战争之前一直是关押战俘,但在统一战争之后,由于所有军阀都已经归顺伊伦福诺家族,这个牢房便很少再有人住进来了,即使有,也是那极少数的底比忒军部叛变者。

铁牢的空闲使得它最终变得缺乏修缮,随着时间的推移,铁牢的环境变得愈发可怖,几乎已经到了令人光是待在里面就痛苦万分的程度。即便铁牢年久失修,但铁领主却从来没有过想要修缮铁牢的想法——在他看来,越是可怖的牢房越容易摧毁敌人的心智,也会让任何蓄意谋反者在做出什么之前先仔细掂量掂量自己的下场。

在所有人都离开铁牢之后,这里面边只剩下了珀莉丝一个人,她早已经遍体鳞伤,所以底比忒人甚至都没有留人看守她:在他们看来,这个几乎是粉身碎骨的小女孩根本不可能活着离开铁牢。

珀莉丝眼神迷离地看着牢房的地面,粗糙的岩石硌得她瘫在地面的双腿十分不舒服,但她却丝毫没有多余力气去调整姿势了。

自己最终还是失败了啊...

脱臼的右手手腕依旧如灼烧般疼痛且麻木着,胸腔里断裂的肋骨也时不时刺激着她,得说幸亏破碎的肋骨没有刺到器官么,不然可就没有现在这么轻松了。

不过又有什么区别呢?虽然不知道现在的时间,但一旦太阳升起,她就要被处决了,死亡对她来说只是近在眼前的既定事实,身上的伤痛便变得有些无意义了。

真不甘心啊...居然输给了伊瓦尔,他甚至连自己的武装都没有使用,仅仅靠着一把餐刀就战胜了珀莉丝,这是否说明...她真的就仅此而已呢..?

是啊,就只是如此而已,自己没什么特别的,自己连给爱德华复仇都做不到。

想起父亲的笑容,珀莉丝的眼角无力地流下泪水,在这空无一人的铁牢中,她呜咽了起来:

“呜呜呜..呜..”

有什么用呢?就只会哭,一点长进都没有。

这么多年来,珀莉丝以为自己变了,变得强大了,变得超脱一切身边的人了,于是就用那日渐膨胀的自负面对着一切,毫不留情地独自行走在这片世界的丛林中,目中无人。

直到如今她才意识到,现在的自己依旧和八年前那个在冰雨中哭泣的小女孩没什么区别。

只会哭,就只会哭。

“呜呜呜...”

珀莉丝无力地哭泣着,她又能做什么呢?她从未感到自己如此卑微和渺小。她一人闯入底比忒,却从来没有意识到一个事实:在底比忒这座大山面前,别说复仇了,她连活下来都做不到。

泪眼蒙眬中,珀莉丝想起了卡莉那焦急的声音,是啊,自己再也见不到她了,自己不但没法为父亲报仇,还要给自己世上仅存的朋友带来痛苦,她是那么的没用啊。

哭!!就只会哭!!

“呜呜呜...”

“你哭得很伤心啊...要手帕吗?”

一个熟悉的声音传来,珀莉丝猛地抬起头,不知何时,伊瓦尔已经站在了牢房门口,淡绿色的眸子默默注视着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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