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薇儿发誓，自己从没见过这样的场景。
一个浑身散发淡绿色光芒的女人，沐浴在汩汩的泉水中。
简直像是天仙下凡一般。
女人注意到了正在偷看的沈薇儿，眼神中有一闪而过的慌促。
*
“人类，你为什么要到这里来？”
“我经常来这里，但是之前从没遇见过你……”
沈薇儿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那细丝绸盖住的、若隐若现的身躯散发着别样的魅力。她揉揉眼睛，再次确认这个女人周身正泛着淡绿色的光芒。
“我叫做枫原，你呢？”
女人缓缓地将拖到腰际的长发盘起来，饶有兴致地问沈薇儿，似乎对她闯入自己沐浴场所的行为并不在意。沈薇儿有些受宠若惊，半晌过后才红着脸说道：“我叫做沈薇儿……”
“你是个妖怪，对吗？”沈薇儿身体前倾着，眼神中满是不可思议。
“你并不意外？”
“当然不。”沈薇儿摇摇头，嘴角微微扬起，“说实话，我从小就听奶奶说，城郊的朔方山有许多妖怪，其中还有一个统领所有妖怪的门主。”
“从前我以为那只是传说和神话，但是……现在我确信这是真的了。”
看着眼前这个叫做沈薇儿的人类女子，枫原的心头居然感到一阵轻松。
之前被御史红煜伤到的那颗心，在一瞬间得到了治愈。
朔方山门主枫原这时候才意识到，自己之所以会与这个人类相遇，是因为自己自顾自地跑到了朔方山的外围。
为了让烦躁的心绪得到舒缓，她跑到了这处山泉来沐浴，没想到却被到山间散心的沈薇儿撞见。
*
最近这阵子，师傅每天都笑盈盈的，这让小梓辛觉得有些疑惑。
当然，师傅的心情好一些当然是好事，只不过她前阵子还是整天郁郁寡欢的，这样的转变有些突然。
“你不会懂的，梓辛。”每当被问及这件事，师傅总是这样回答，还伴随着微微泛红的脸颊。
仿佛梓辛面前站着的不是威严的朔方山门主枫原大人，而是一个恋爱中的少女。
每每这时，梓辛总是无奈地耸耸肩，转身就去练剑了。
*
不记得多少次了，沈薇儿将儿子抱在怀中，面无表情地坐在家门口晒着太阳。
她心里悲伤吗？苦闷吗？并没有。
曾经被那个男人欺骗和**的记忆，早就随着时间烟消云散了。当年稀里糊涂参加的“超自然研究小组”让她获得了许多朋友，而其中与她最要好的学妹罗婷更是给了她很多的帮助。
毕业后，她带着儿子留在了玉陵，安心地做着一个普通的公司白领。大学时的朋友们偶尔上门拜访，也给她平淡的生活增添了一些乐趣。
她不会再痛苦了，只是……她很难感受到持久的幸福。曾经的苦痛已经不再让她困扰，但那些经历却实实在在地影响到了现在的她。
当然，她很疼爱自己的儿子，哪怕这个孩子是她受到欺骗的产物。
她，太过善良了，以至于在遭受苦难之后完全忘记了要让自己幸福。
*
那天，沈薇儿走在回家的路上，有些六神无主。
白天将儿子带到了好友罗婷的家里，拜托她帮忙照看，接着沈薇儿就去医院了。
她有预感，自己的身体出了些问题。
在听到医生关于“绝症”的叙述之后，她的心里并没有出现太大的波澜。她没有哭，甚至没有皱眉，只是安静地将化验报告叠好、放进了提包里。
迎着晚风，她走在回家的路上。
她走在郊外的公路上，路旁就是山林。
不知为何，她忽然有些想去山林里散散心。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她想到了自己的儿子。
她这才流下了眼泪，但是面部并没有出现表情的变化。
*
沈薇儿顾不上擦干泪水，只是往山间深处走着。
忽然，耳边响起一阵潺潺的流水声。
她朝四下望去，发现不远处的一丛灌木隐隐泛着绿光，水声也是从那里传出来的。
受到好奇心的驱使，沈薇儿一步步走上前，轻轻拨开那从灌木。
眼前出现的一汪泉水中，一个光着身体的女人正在沐浴。
女人的周身泛着绿光。她不经意间转过身，发现了正在朝这边看的沈薇儿。
沈薇儿见到了一双奇异的眼睛。
两个瞳孔互相重叠的眼睛。
*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御史？”长案前，枫原正认真地审阅着从各处寄到朔方山的书信。她头也不抬，在拿起某封信件时，忽然这样问道。
侍立在一旁的御史红煜一惊。
她惊讶的不是这个突如其来的问题，而是惊讶于这个称呼。以往，门主都是直接以名字“红煜”称呼她的。
“并没有了，门主。”她低下头回答道。
“那么，你可以退下了。”
红煜昂起头，脸上的表情有些错愕。
“按规矩，御史陪同在门主身边一同处理公务也是应该的，时间到了我自然会离开。今天，门主为什么提前让我回去？”
鉴于御史的特殊地位，红煜说这话的语气是不卑不亢的。
“你家里不是还有个女儿吗？”枫原放下手中的书信，微微笑道，“快回去陪女儿吧，何必要在我这闷闷的钟灵殿里呆站着呢？”
今天的门主枫原居然表现得如此善解人意，完全没有以往小孩子气的样子。
红煜回想起来，之前到钟灵殿处理公务，即使到了该离开的时间，枫原都会缠着她、不让她离开。
那副模样就像是贪恋姐姐的妹妹一般。
“她这是……怎么了？”红煜心中暗忖道。
然而，她并没有再多想什么。她脱下在钟灵殿时要穿的长袍，转身便离开了。
“兴许门主已经释怀了吧，真好。”
“同为女儿身，果然是不应该有那样的情愫的，何况我还有一个女儿呢……”
*
月光下，朔方山的密林中格外静谧。
一处隐蔽的丛林中，两个身影互相依偎着。
“薇儿，你还在吗？”
“我在，我在。”
沈薇儿将头靠在枫原的肩膀上，脸上是幸福的浅笑。
自从与这个叫做“枫原”的女妖熟识之后，沈薇儿便时常来到山中与她相会。
或许妖怪多少都会一点魅惑的法术吧，沈薇儿觉得自己完全被这个女妖吸引了。
但是，她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适。
而枫原也惬意地享受着与这个人类女人倚靠的感觉。
追求御史红煜被拒、目睹螟蛉族灭族、最赏识的徒弟梓芝离开，这一连串的事情让她一度陷入低谷。纵然每天和活泼可爱、天赋异禀的梓辛待在一起，她也没法将自己的苦闷倾诉给年幼的梓辛听。
人类女子沈薇儿的突然出现，就像是在她晦暗的心房中投入了一抹晨光。
她无意间用自己与生俱来的魅惑能力吸引、甚至是蛊惑了沈薇儿，但她完全没有意识到。
还有一件更严重的事，她完全忽略了。
妖怪与人类发生交集，这是绝对不被允许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