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坐在上镜的大桥下避雨,这个位置卫兵不可能找得到。

初雪晴在逃跑的路上告诉她,莉莉鲨提前回了中镜,让她不要担心,但恐怕这种谎言也坚持不了太久吧。

“对不起,其实我……”

“啊......没关系,应该要谢谢你救了我。”

“母亲她......”

“你恨她吗?”

“有点......不好说呢。”

“塔尔丝虽然嘴上那样说,但她真正希望的是你能明白对你来说重要的事,而不是活在只有她的世界里。”

柯梦瑶听到初雪晴的话一愣,声音变得无力起来。

“你说的是......真的吗?你凭什么这么说呢?”

“凭感觉。我敢保证,你的母亲,她或许是一个吃人的魔女,或许不是一个好母亲,但她是一个好女王,至少不是一个残忍的暴君。”

“可……可是,如果这样的话,以后我该怎么做......”

“你不是有毕业证吗?接下来,就回中镜自由自在地生活吧。”

“这样真的好吗?那下镜的那些可怜的人们要怎么办?你店里的人又要怎么办?就任由他们死活吗?”

初雪晴顿了顿,他回忆起了曾经在咖啡馆内工作的日子。“食材们”有时会对他讲自己的故事,他一个不漏的全记在脑子里。他们都是鲜活的人,都有自己的生命。

但是,那是没办法的事。

“虽然很残忍,可这个世界就是这样,我们只是普通人,平凡地活着,为自己的事情努力,在力所能及的事情上伸出援手,做我们能做的,这就是我从女王,你母亲那里得到的结论。”

柯梦瑶很讨厌这句话,仿佛又让她看见了曾经的那个初雪晴。但在经历了今天的事情后,她却不得不承认他所说的话是正确的。

就算是女王又或是王女,也同样不过是三镜里的凡人。

两人在桥下坐着,间隔不到一米,他们就这样静静地等待风雨过去。天空依旧电闪雷鸣,柯梦瑶有些害怕,自从几年前离家出走那一次后,她就特别害怕雷声,只得将自己蜷缩紧身体靠近墙壁。

“那个......我现在应该怎么称呼你?”

“继续叫我柯云也可以,随你。”她装出一副淡定自若的样子。

“那就柯梦瑶吧。”

“我还以为你会继续叫我柯云。”

“毕竟,现在知道你是个女孩子,我还是觉得你是真实的你就好。”

说实话从初雪晴口中听到自己的名字感觉挺别扭的的。

“难不成你害怕打雷?”

“咿呀?谁,谁害怕打雷了!”

“这不是明明挺害怕的嘛。”

“我劝你不要多管闲事,就算我现在暴露了自己是个女孩子,你也不一定打得过我!”

初雪晴用余光扫了她一眼,拉住她的胳膊向自己这边拽了过来,两人一下子挨得很近。

柯梦瑶脸唰地红了,一时不知该怎么办,任由初雪晴抓着自己。她歪头看向初雪晴,他们的脸相距不到一尺,雨中的大桥下,气氛衬托的十分到位。雨滴顺着桥口滴答滴答地落下,敲在水面上。

柯梦瑶眯起眼睛,嘴唇微微撅起,以看不出来的速度一点点朝初雪晴靠近。她不晓得自己想干什么,似乎只是任由本能而去。

就在这时,初雪晴却忽然站了起来。

“雨停了。”

两人向外一扫,此时拨云见日,时间正好来到清晨,火红的夕阳带着玫瑰色的晨曦晓雾从东边赶来,唤醒了这座沉睡的城市。

“还真是......”

真扫兴。

自那以后过了半年。

大家得知了莉莉鲨的死后,柯梦瑶最为伤心,认为全是自己的错。初雪晴也觉得是自己害死了莉莉鲨,所以他非常理解柯梦瑶的感受。但他也知道,这件事不能全部怪罪任何人,只能默默接受。终于,在初雪晴和玥灵儿的陪伴安慰下,柯梦瑶从阴影中走了出来,接受了莉莉鲨的离世。

毕竟,好好的活着,才是对逝者最好的怀念。

但是,初雪晴却没有告诉她莉莉鲨曾经喜欢过她的事情,他觉得莉莉鲨不会希望她知道的。

这是很难想象的事情,仅仅不到两年的时间,他经历了很多:他在下镜生活过,和别人生死搏斗过,拯救了一个善良的女孩,也在中镜开始了新生活,还去过上镜与三镜最高的统治者对话,真是梦一般的故事。

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还是冷酷无情,不懂人情世故的少年吧。

这天晚上,玥灵儿约他来到一座小山坡的树下,那里能看到中镜最美的夜空。两人坐在树下,听着晚风吹动树叶的声音,一时间无比惬意。抬头仰望,似乎还能看到空岛一样的大陆,在放着金灿灿的光。

“主动约我出来可不常见啊。”

“半年前,你们去上镜的那一次,回来以后你成长了许多呢。”

“还要提陈年往事吗,说实话我不是很想回忆那段经历呢。”初雪晴说完躺倒在草地上,月光和星光铺在他的胸脯。

“嗯,我不提。那,说说别的事吧。我喜欢你,雪晴。”

突如其来的告白一时间沉默了周围的一切,只剩下了呼吸声。

初雪晴其实早就多少察觉到了,只不过他没有在内心多想。他坐起来,看着玥灵儿的眼睛,她很喜欢开玩笑,但从她的眼睛中能感觉到她是认真的。

“我喜欢你,所以,我希望你手中的那张游乐园的票不要给我,而是给柯梦瑶,她现在更需要你。”

初雪晴一颤,仿佛内心被看透一般。

就在昨天,他在商店抽到了两张游乐园的票,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打算给玥灵儿以此来报答她这么多年一直陪着自己,能让自己有活下去的意义。

“等等,我不明白,为什么你喜欢我所以我不要把票给你呢?这不是很矛盾吗?”

“因为真的到了那时候就晚了,我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猫形亚人是一种寿命极其短暂的物种,通常只能活到30岁左右,我的时日已经不多了。趁我还没有爱的太深,让我知足就好了。”

她笑了,闭上了眼睛,笑得是那么假,那么不真诚。

两人撇过头去,自顾自思索了一会后,初雪晴转过头来。

他虽然历经了成长,玥灵儿却是他心目中永远真正的大人。

月光撒在她的头上,让她的面容看上去更加漂亮,初雪晴迎风而过,抱住了他最向往的身影。

“谢谢你,玥灵儿,不论如何,谢谢你。”

双方都懂得这个拥抱的含义,玥灵儿不打算回避,也不打算接受,将手轻轻放在他的身上,泪水缓缓沾湿脸颊。

大家都有寿命,总会有分别的一天,但至少,不是现在。

隔夜。

柯梦瑶坐在中镜游乐园的一条长椅上发呆。

她换上了店员推荐约会时穿的衣服,久违的将自己的长发好好梳理了一遍,稍微涂了点妆,背着一个小包,里面放着一盒巧克力。看上去和以前的柯云有不少的出入,但两人确实是同一人。

过了一段时间,她终于在这条路上看到了初雪晴。

“啊,原谅一下,迷路了。”

“找到就好,那就,先玩过山......”

“啊,不用你费心,我已经规划好路线了。”

初雪晴拿出一张纸,上面写着满满当当的预算,正好能玩到游乐园关门,其中最后一项是摩天轮。

“原来是有备而来……对了,这是我刚才去买饮料时帮你买的。”柯梦瑶递给了他一瓶饮料,正是初雪晴最喜欢的那种汽水。

两人按照初雪晴的计划开始行动了。

然而,计划进行到一半,两人正在休息的时候,眼尖的柯梦瑶发现,几个穿着工作服的员工正抱着大烟花筒,似乎打算运到什么地方去。

“烟花......今天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吗?”

初雪晴耸了耸肩,表示自己也不清楚。“或许一会儿要举行烟火表演吧,我们正好可以看到。”

游玩了一圈,终于来到了最后的地点,两人登上了摩天轮。

摩天轮的速度很慢,承载着两人缓缓上升,速度慢的就像某个星球的自转一般。年轻的他们,一个是上镜的特种人,一个是下镜的底层人,他们面对面坐着,嘴里讨论着这些年来开心的事情。就在摩天轮转到最上边的那一刻,游乐场断电了,两人停在了上空。

摩天轮真是个浪漫又罪恶的地方。黑暗中,或许是谁都没注意到的某个瞬间,两只来自不同世界的手牵到了一起。就在这时,外面亮起了巨大的烟花,形成了一个粉色的爱心的形状。

那绚烂的延缓,就如此时黑暗中依偎着贴在初雪晴怀里的柯梦瑶的瞳孔,闪烁着相同的光亮。两人的心结似乎被烟花融化,又紧紧的被相连在一起。

原来,今天是七夕。

据说,在某个世界里,是个象征着爱情和交缠的日子。

在这三镜中,除了烟花声,剩下的唯有加速的心跳,直到最后也没能听清是谁说出的那句。

“我喜欢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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