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

徐寒衣跟着孟积苏去了夕往峰。

夕往峰在诸峰十殿里,算是相对较矮的一峰。

并且其峰岳间并不山清水秀,柳林竹木也只是稀疏可见。

放眼望去时,整座夕往峰呈现而出的并非是青山盈盈之模样,反而磐岩林立,顽石丛生。

如果说灵角峰是云雾间微湿的青衫,那么夕往峰就是件阴森诡谲的黑衣。

崖坪里尽是比武用的剑台,森然肃杀的剑意随处可见,直到如今也仍然有不知多少名剑修在剑台上比试。

徐寒衣与孟积苏从山脚下开始,顺着山路往上行走,路途间见到的柳木丛林比灵角峰要少上数倍。

隔着那稀松的林木,徐寒衣还能轻易窥见山腰间有道道剑光骤闪。

夕往峰无处不在比剑,随处都是剑芒与剑光。

看着刺眼。

“夕往峰总是如此。”

孟积苏踏着上山石阶,走在徐寒衣身侧,“听说行天司最疯的那帮剑疯子都汇聚于此,这座山和其他九峰不同,十二个时辰连轴转,剑声就不带停的。”

徐寒衣注视着那距离自己越来越近的剑光,看得出其中险象环生,“他们没有留手。”

孟积苏忽然笑了笑,“所以夕往峰和北岳峰关系最好。”

北岳峰是炼丹之峰。

丹药就意味着疗伤效果极佳。

夕往峰的剑疯子们天天战来战去,免不了伤筋动骨,受了伤自然就要去北岳峰求药。

求药次数多了,两峰之间交情就深,关系想不好都难。

徐寒衣对此不作评价,只是继续踏步上山。

他们要找的剑元秘境在山顶,还要走很长一段路。

……

……

渐渐地,剑风平息。

崖坪外剑台里,正在武斗的夕往峰剑修掌中灵剑蓦然悬停。

原本如离弦之箭般,疾驰飞窜的飞剑也愣在空中。

越来越多道愕然震惊的目光投向了那道山路。

夕往峰的山腰变得异常安静。

他们甚至能够听到那两个人脚步踏在石阶上的声音。

剑光消弭,剑意荡散。

白衣少年步伐不紧不慢。

……

静寂与愕然过后,随之而来的就是浪潮般的惊呼和议论。

“他怎么来了?”

“怎么孟师兄也跟着他?”

“快看,他就是那个人,他就是那个徐寒衣!”

剑疯子连剑也不练了,个个都伸长了脖子,恨不得直接凑到那身白衣面前。

事实也的确有人这么做了。

约莫十五岁的少女踏着剑风飞过山崖,当即横栏在徐寒衣面前。

徐寒衣注意到她剑意丰沛,并且还是御剑而行,怕是修为境界不低。

再加上这名少女来自夕往峰。

徐寒衣本能地认为她是过来要求和自己比剑的。

说不定她会说出些怪话来,像是“想要继续上山就必须在剑试上击败我”之类的话。

那就很麻烦。

结果夕往峰的少女来到徐寒衣面前后,认认真真地上下审视他一番。

紧接着那张稚气未脱的俏脸上就布满了嫣红,目光忍不住地偷偷瞟着徐寒衣那魅力十足的眼睛。

仅仅是两次胆怯的对视后,少女就咬住下唇,努力地用双手拽住行天司道袍的衣袂,用力地向前一拉。

那本就宽松的道袍被拉得很宽很大,像是片空地上的堆雪。

“徐……徐师弟,请你给我签个名!”

徐寒衣:“……”

白衣少年面无表情地望着她,正如他以前面无表情地望着那些杀手一样。

只是此刻徐寒衣并不是在散发他的冰冷,而是单纯地愣在了原地。

签名?

什么签名?

徐寒衣沉默不语,手指也并未有所动作。

少女原本期盼又希望的表情顿时暗淡,仿佛被冷风吹灭的烛灯。

孟积苏反应很快,他连忙换上浅淡的微笑,对少女说道:“我们今日还有要事要做,签名之事随时都可以。”

他看得出来徐寒衣是从未经历过这种事,所以愣在原地不知如何反应。

孟积苏旋即又补充了句话,“师妹你且放心,下次一定!”

少女俏容上的黯淡消散了许多,又重归如天光般的亮堂,巧笑嫣然着点了点头。

应付完了夕往峰的少女,孟积苏重新领着徐寒衣继续踏上山路。

……

……

山腰间的闹事不过是场插曲。

而类似的插曲在接下来的上山路里还接连发生了很多次。

找徐寒衣比剑的人一个没有。

想要带走徐寒衣某件随身物品,或是索要签名之人倒是数不胜数。

女性斩役最多,男性也有不少。

当然最后都被孟积苏用各种各样编造出的理由回绝。

山顶越来越近。

徐寒衣已经能见到那座偌大雄伟的夕往殿。

孟积苏长吁口气,他从未感觉到夕往峰的上山路走得如此艰苦。

果然长得好看就是会惹人注意。

像徐寒衣这般长相如此惊为天人的,想要不被人注意都是件登天难事。

孟积苏凝视着徐寒衣,忽然笑了笑,“你是不是也没想到,你现在被那么多人关注着。”

“我想到了。”徐寒衣沉默了很久,长长地叹息一声,“但我没有想到,是另外一个层面上的关注。”

他本以为来到夕往峰,会有很多人来挑战他。

就像是花清影那样。

夕往峰又都是剑疯子,大抵是对剑道之路尤为看重之人。

这样的人,最喜欢比剑,也最喜欢找厉害的人比剑。

因此徐寒衣早已做好了出剑的准备。

结果他似乎误会了夕往峰。

孟积苏微垂着眼眸,道:“想要找你比剑的人当然很多,不过他们都知道他们没这个能耐和你比剑。”

徐寒衣不相信孟积苏的话,“就算知道比不过我,还是有很多人会站出来。”

孟积苏目光飘忽到了别处,不知是在看行天司里的哪座峰岳。

“那是因为他们也都知道,能找你比剑的人不会是他们,而是别人。”

换而言之。

似乎有人预定了和徐寒衣的比试,所以其他人才不会主动出手。

他想问问孟积苏那个人是谁。

可孟积苏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或者说已经没有可以继续往上踏的石阶。

他们到了。

夕往峰的大殿就在面前。

……

……

庄严雄伟的大殿,其样式和灵角峰稍有不同。

除去最基础的殿堂部分样式相同之外,徐寒衣注意到夕往殿之巅竟是有道显眼的通天剑光。

这抹剑光存在了许久许久,从徐寒衣初次踏入镜湖山时,就已注意到了这道剑光。

以徐寒衣的眼力不难看出。

这道剑光来自某把出世就足以惊世骇俗的剑,而这抹剑光似乎也如同一条道路,通往某个地方。

片刻后。

徐寒衣让目光从大殿上挪开,大殿里还有很多值得他注意的人。

同时也有很多注意他的人。

比如那名中年人。

他那双浑然天成的剑眸里倒映出白衣,墨青色道袍随着山风舞动。

男人周身无剑,也无剑鞘,给人的感觉却仿佛剑意无处不在,剑锋总是无止境地环绕。

他不需要剑,他自己好像就是那把剑,那把足以将山岳斩开,将海浪截断的剑。

徐寒衣眼力非凡,在玄钟秘境内就是如此——他能透过菩提树而望见菩提树背后的那尊大佛,这就是他眼力的非凡之处。

而现在这名男人在徐寒衣眼力,已经和一柄真正的利剑无异。

能有如此境界,证明男人在剑道造诣上已接近登峰造极。

徐寒衣不知道他是谁。

但孟积苏踏步上前,对着这名男人恭敬行礼。

徐寒衣知道,他就是墨行剑主,万箓剑宗的宗主,通天第二境强者。

还有一人,身着雪亮白衣,周身同样无剑,周身也同样好似有利剑环绕无处不在。

既是白衣,又能与墨行剑主并肩。

除了夕往峰的峰主之外,徐寒衣想不到其他人选。

他朝夕往峰主点了点头,是以行礼。

……

墨行剑主给孟积苏道眼神,示意他退开。

作为宗主亲传二弟子,孟积苏自然不敢多言,主动撤开两步,回身望向那身白衣。

与此同时,墨行剑主平静的声音响起。

“你就是徐寒衣?”

“是。”

“来剑元秘境取剑?”

徐寒衣看了眼孟积苏,道:“是。”

墨行剑主无言,只是深深地注视着这位年纪看上去不过十五六的少年。

他的剑眸很锋利,锋利到仿佛要将徐寒衣给剥干净,把全身上下每一寸布料都撕碎,再让他把雪嫩的肌肤都袒露出来,包括他那柔软的脚踝,清瘦的胸膛,不算壮实但恰到好处的大腿。

墨行剑主想要窥探到徐寒衣的一切。

于是夕往峰的山巅掀起了阵剑风。

风吹动了徐寒衣的衣摆,也吹动了他的发丝。

这阵风很凌厉,是徐寒衣迄今为止在这方世界里接触到的,最凌厉的一阵风。

风吹的不是肉身,而是神魂,是更加内在更加深邃的东西。

徐寒衣也动了。

他抬起头,同样深沉地注视着墨行剑主。

两道目光在半空对接,往往这个时候,他们双方都能窥见对方的眼神。

徐寒衣见到的是一双凌厉的剑眸,正如墨行剑主本人一样,他的瞳孔里仿佛也藏着无数把利剑。

而墨行剑主不知见到了什么,他瞳孔骤缩,旋即眸中的利剑光芒瞬间黯淡下来。

他竟然主动避开了视线。

紧接着很自然地又朝孟积苏说道。

“带他去见阿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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