镇中道与辰玄、岁次两道交界的不知名深谷中,一艘长仅两百米左右的运输商艇静静地停泊在深林里。

靠近些便会发现,它其实并不是一艘“运输商艇”,而是伪装成运输商艇的军舰。

然而奇怪的是,这艘军舰的制式并不属于镇中道,亦不是辰玄道和岁次道的产物,而是与之敌对的,曾经名为荧惑道,现如今称为坤罗帝国的现役军方驱逐艇。

它的舷号已经被抹除,被改装过,而且伤痕累累。

于秀莲站在甲板最前方,忧心忡忡地望着云卷云舒的夜空,微凉的夜风吹拂起她那仅仅及肩的短发,她的肩头随之轻轻颤抖,轻打一个喷嚏后,闭目长叹了一声。

“大小姐,还是先回艇里休息吧。”身后的男仆手里捧着一件叠的整整齐齐的披风,同样满目担忧,“就算不回艇里,也务必请大小姐把这件披风穿上,小心着了凉。”

“安福叔,我在这里站了多久?”

“您已经站在这里三个时辰了,再站一个时辰,天可就快亮了,大小姐。”

“安福叔,我已经成了丧家之犬,早在我父亲被杀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不是于家的仆人了,为何还要叫我大小姐?”于秀莲冷冰冰地问。

“大小姐莫要调侃取笑小的了,小的命由于老爷所救,早在于老爷还未发迹的时候,小的就已经确定要一辈子跟随于老爷……”

“但是我父亲他已经……算了,安福叔,这是我的佩刀,你拿着它回荧惑道吧,他们不会为难你。”

“大小姐,您这是要赶小的走吗?”

“哎……”于秀莲又一次长叹,“安福叔,我并不是要赶你走,我认为你回荧惑道能起的作用比跟着我要更大一些。你拿着我的佩刀回去,给他们说一些我的行踪,是真是假都好,最好真假都有,让他们相信你,信任你。当然,我也会马上离开这里,我相信,终有一日,我们会再见的。”

“大小姐!”安福瞬间泪流满面,死死地跪在了地上。

“好了,安福叔。”于秀莲俯身把安福扶起,摘下自己腰间的柳叶刀,振刀出鞘,瞬间在安福身上精准地划下几道看似深重却不伤内里的刀痕,然后把刀放在了安福手中,轻声道,“安福叔,此行任务重大,你现在回舱里,挑一些信得过的兄弟,再带一些受伤的弟兄们,尽快一起回去吧,这样也显得真一点儿。”

“喏!”

看着安福踉跄着步子走回舰仓,于秀莲勉强地笑了笑,向后两步,突然之间觉得很累,很困倦,便找了一处角落,进去坐下,靠着一旁的箱子,慢慢合上了眼帘。

很快,安福带着二十余人冲到了甲板上,他们四处搜寻于秀莲的身影,最终发现了角落里沉睡的于秀莲。

安福向后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吩咐侍女去舱里拿一些较厚的被子,悄悄地为她盖上。

一众人静候了许久,不忍心吵醒于秀莲,又怕耽误了时间,便朝着她三叩首,随即纷纷御器至空,趁着月色,向南方飞奔而去,仅有六个人留下,站在一旁守候。

于秀莲感知到了这一切,但是完全不想做出回应。

一来,她实在太累了,二来,她怕自己一回应,让本来愿意走的人,又莫名其妙地不走了。

安福这一走,几乎带走了这艘驱逐艇上近乎四分之三的有生力量,剩下的十几个人,半数以上都是伤员,还有一些是战斗力极弱的女仆。

至于安福回到舱里是怎么说的,而离去的那些人到底是何态度,有什么心思,于秀莲已经不想去思考那一切了。

渐渐地,于秀莲越睡越沉,再也意识不到身外之事。

不知过了多久,夜空上忽然闪过一道深青色的光芒,径直落到了甲板上。

“苏公子——”在一旁护卫的侍卫看清所来之人后,连忙抱拳唱喏。

所来之人,正是苏慕白。

苏慕白在一周前才打探到于秀莲行踪,并为她安排了这一处谷地用来藏身,这一周以来的物资调度,也是苏慕白独自一点点地在打理,故而艇上的人都认得他。

“嘘。”苏慕白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你们都退下吧,秀莲这里有我就好。”

“喏。”

待侍卫们退下,苏慕白苦笑着摇摇头,一边喃喃着“秀莲啊秀莲”,一边走到她身旁坐下,将她拥入怀里,盖好了被子,安安静静地抬头望向夜空。

当夜空逐渐泛起鱼肚白的时候,于秀莲皱了皱鼻子,唰地瞪大了眼睛,一抬头,望见了看着她傻笑的苏慕白。

“你什么时候来的?”

“大概是两个时辰以前。”

“应该再早一点……”于秀莲重新躺回了苏慕白的怀里,闭上了眼睛,“虽然也没什么用就是了。”

“或许能让你早睡一会儿?”

“大概。”

“你让安福叔走了?”

“嗯。”

“为什么?”

“他为于家劳累了一辈子,现在于家家道中落,我不想让他再跟着我受苦,还不如回去找个地方享享清福。”

“那为什么不提前告诉我?”

“告诉你有什么用?”

“至少我能给他们安排一些地方,享后半辈子的清福肯定是没问题的。”

“傻子。”

“怎么?”

“你是辰玄人,我们是荧惑人,先不说现在我们两家正在打仗,就是放在平时,嘴上说着和和气气千百年前本来一家,但多多少少还是会有地域歧视。”

“那你会歧视我么?”

“傻子。”

“既然已经把安福叔交代好了,下一步想好做什么了没?”

“下一步没想好,不过倒是想好下下下下……一步了。”

“什么事,竟然想的那么远?”

“找回我父母和于家人的尸骨,给他们安排一场正经的葬礼。”

“嗯……确实有够远的。”

“想要实现,首先战争得结束,其次你们北方联盟得赢,再次我得有命活下来。”

“那,你觉得有几成实现的可能性?”

“如果只看战争初期的态势,你们北方联盟已经一败涂地了。”

“这倒是,镇中道在战争一开始就沦陷了大半,岁次道也好不到哪儿去。唯独辰玄道还好一些,毕竟还有着镇中和岁次的战略纵深,只有西线收缩了。”

“但是嘛,我觉得还有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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