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这种现象常有，并不是什么值得称道的事情，不过据说这也是罹患精神分裂症的前兆？
那么……现在的我究竟还是不是我呢？我凝视着镜中的那张脸庞。
嗯，镜中的自己依旧是自己，即便陌生，那也是自己。
精神病人是不会承认自己是精神病人的，那么，我……是精神病人。
如此想后我的心感觉轻松了一些。
走出家门，外面的天还只是蒙蒙亮着，街道上并没有什么行人。
“吱呀”一声，我隔壁那间屋子的主人打开了门，然后，我们视线相接不到一秒，便同时移开，这是从来没有发生过的情况。
但事实上，我们之间从来没发生过的事，在今天不断被刷新。
粟梦像是没有看到我一般，默默地关上了房门，一向脸上会带着微笑向我说一声暖暖的“早安”的她，如今就这么一言不发地消失在我的视线当中。
不过这也是理所当然的吧？倒不如说倘若她开口了我们反而会陷入尴尬。
在公寓的走廊上站了很久，我才慢慢地走下楼梯，离开了公寓。
进入学校，回到教室，神名绘乃已经坐在了自己的位置上，但今天并没有在她桌上看到那些堆起来如同小山丘的情书。
不知道为什么，只有我们两人存在的教室中并没有什么暧昧的气氛，要说的话，可能压抑占据了大多的空气。
有时候，我会情不自禁地想到，我其实很讨厌这种明朗化的生活吧？
因为一切都昭然若揭，所以清楚一切的我为了维持那微妙的平衡，不得不避重就轻地小心应对着她们，久而久之，这对我来说已经变得习以为常。
习惯果然是一件很可怕的事呐……
那么，现在我是不是已经彻底打破这个平衡了呢？
回想起前天下午那香艳旖旎的场景，我不由得惨笑了一下。虽然那是粟梦主动将事态挑起，但我当时应该不只有那么一种办法可以解决吧，明明有更加平滑的处理办法吧？明明这是我最擅长的东西了吧？
敷衍推却，这不是我一向的处理方式嘛……而我最终却选择了最直接了断的结局。
或许这样也好吧，虽然这种再也无法掌握事态发展的无力感无时无刻不再侵蚀着我的精神……再也不能得过且过的我最后又会怎么样呢？
「给你。」
桌面上突然出现一张浅绿色的信纸，就连信封都没有。
「这个……是？」
我看向斜上方站着的神名绘乃，问道。
「信。」
「呃……我当然看得出来这是一封信啊，但，莫非这个是……」
「信。」
她表情淡然的重复道。
「我记得已经说过了，让你不要写这个给我了吧？」
「嗯。」
神名绘乃点了点头，然后伸出素白的食指，在我桌上的这张信纸表面轻轻点了两下。
「信。」
这一刻我总算是理解了，神名绘乃她压根就没有把我那天拒绝她给我写信的话听进去啊！这家伙自说自话、随心所欲的能力可是达到MAX的！
我就该想起来，从她第一天出现在教室里，不依不挠地说要和我比赛那时起，她就从来没有理会过我的想法啊……
「你赢了！」
我单手捂着额头完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放弃抵抗的我，打开了这封“情书”，明明是情书，里面却一个字都没有，但……这果然是只有神名绘乃才能“写”出来的情书呐！
浩瀚悠远的星空在她仅仅只用一只自动铅笔为全部画具的情况下，浮现在我眼前，灰蒙蒙的主色调，层次感与朦胧感相互交织，一瞬间，我眼前像是真的看到了一片无垠夜空与漫天闪耀的明星。星空中色调略为单薄之处以极为巧妙地手法飘过几片稀薄的流云，而在流云之中若隐若现的是显得有些羞涩的圆月。
夜空之下，是一条曲径蜿蜒的小巷，此时，正有一个少年载着一名长发少年骑行在小巷之中，少女的脸埋进了少年略显单薄的后背，任凭长发在夜风中起舞。
「这……这是。」
这幅画带给我十分强烈的画面感，不……比这还要强烈，这根本就是我所经历过的一段记忆吧？
「神立县，合宿。」
我恍然大悟，终于想起来这是当初在神立县合宿时，我骑着自行车载着她前往安藤老师家那段路上的场景。
「为什么要画这个？」
「那天晚上，很安稳，很安心，然后就……喜欢。」
「……」
「喜欢吗？」
此时窗外的天空已经变得透亮，神名绘乃澄澈的如同那青空一般的眸子深深地凝视着我。
「喜欢……什么？」
「信。」
「信……的话，虽然我觉得叫做画更好，但我还是挺喜欢的。」
这幅画已经完全有资格让我把它裱在画框里挂在房间最显眼的位置了。
「嗯。」
她点了点头，目光中似乎闪过一些异彩。
「喜欢吗？」
「……我不是说了喜欢这幅……这封信了。」
「喜欢我吗？」
她如是说道。
「……」
答案……其实一直都很明显的吧，无论她是否能接受。
「对不起……」
我低声说道，再看她的表情，和之前似乎并没有什么变化。
「嗯。」
她应了一声后，突然拿起那封信，用两只手的食指和拇指捏住了信的中央部分，似乎是要作势撕掉！
「别！」
我急忙喊了出来，然后神名绘乃的身子停顿了一下，疑惑地看着我。
「你是想要撕掉它？」
她点了点头，继续看着我。
「为什么要这样做？这封信明明“写”的很好吧！」
「因为你不喜欢。」
「我很喜欢这封信啊！」
「你不喜欢我。」
「……那也和信没关系吧？」
我有些没底气的辩解着，而神名绘乃的目光在这一刻变得深邃起来。
「我喜欢你，所以想要你喜欢我，你只喜欢它却不喜欢我，那就没有意义，我还会继续写的，直到你因为喜欢我而喜欢它。」
这是神名绘乃最近说过最长的一句话了吧……说完后，她毫不犹豫地将信纸撕开，然后将撕开的两张纸重合在一起，继续撕开，然后再重合、再撕开，直到信纸化成了无数碎片。
从头到尾，我都是悲伤地看着一切，想说的话都在喉咙中徘徊着，怎么都无法组织成通顺的语句。
初阳温暖的光芒慢慢洒落在这清晨的教室中，压抑沉重的氛围逐渐被驱散，除了我们两人以外再没有人知道今早发生了什么，唯一会对此有些困扰的人，大概只有看到垃圾桶底部满是纸屑的值日生了吧。
结束了上午的课程，准备和神名一起去食堂的我正打算站起身，却在双腿还呈现着弯曲弧度的时候整个身体僵住了。
原因，是看到了教室后门翩然而至的粟梦。
难道她还是来给我送便当的吗？我不禁想到。不过事情并不是我想象中的那样，粟梦她进门后像是完全看不到我一般，脸上带着微笑走到了神名的桌前，把一份便当放在了上面。
「绘乃，这是今天午饭的便当哦。」
什么时候……粟梦已经开始叫神名的名字了？
「嗯。」
神名点了点头，很自然地打开了便当，旁若无人地吃了起来。
我此刻的心情非常复杂，其中有大半原因是因为神名绘乃！啊……好惆怅啊，这种养了很久的宠物突然因为好吃的食物而跟着人家跑了的心情真的好惆怅啊……
现在的我站在旁边显得非常多余，班里其他同学看我的目光也相当复杂，他们一定是觉得我被她们抛弃了吧……不过事实倒也差不多。
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强留在这里的意义，于是我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教室。
先去食堂吃了中饭，然后便准备去神选社……原本是这么想的，但不知为何，站在神选社那层楼的楼梯口时，我停了下脚步。是倦怠了吗？还是说，不想再把自己关在那种会令我有压抑感的小屋子里了吗……
总之，我的脚步渐渐偏离了神选社活动室的方向，反而朝着楼梯更上层的方向走去。
人在感到压抑的时候总喜欢看看蓝天和大海吧，我想我也不例外。
教学楼顶层的天台，是动漫或者小说里男主角必去的一个地方吧，有多少美妙的邂逅是在这里发生的呢？
然而当我登上天台后，本“应该”空无一人的地方此刻充斥着各种各样的学生，果然在午休的时候想一个人占领视野如此开阔的一块宝地根本就不现实啊……
不过这也并不影响我什么，我优哉游哉地站在围栏附近，看着头顶的一架飞机划过天际，在碧蓝如海的天空之中留下一条凝实的飞机云。
就这样，时间悄然流逝于此。
当天台上的学生基本都离开后，我也明白午休即将结束了，舒展了下因为保持一个站姿而变得僵硬的身躯，然后便朝着教室走去。
话说回来，这是我第一次翘掉社团活动吧？浅草学姐会很生气吧？神名绘乃她又会怎么想呢？大概还是和以前一样，无喜无悲地坐在活动室里发呆吧？
但说到底，我现在去神选社到底还有什么意义呢？
嘛……意义这种东西从一开始就不存在吧，毕竟我只是被浅草学姐强硬地拉进社团的吧，最开始我也有担心神名绘乃是否能在这个社团生存下来，但到了后来，我也有渐渐喜欢上这个社团吧？
曾经的午休时光里，正午略为猛烈的阳光也无法刺穿活动室天蓝色的窗帘，有着身穿女仆装的雨宫学姐端着茶壶不停地为我们身前的空杯续茶，而我们则各自投身于自己想做的事中，空气中弥漫着恬淡温馨。
但现在，只剩下我们三人的活动室对我来说已经更像是一个牢笼，每天去那里成了我的义务，最主要的是，在那里必须得要面对神名绘乃与清楚许多事的浅草学姐。
走在回教室的这段路上，我脑海里编织出了无数让我想要远离神选社的理由，难道这就是每一个幽灵社员必走的心路旅程？
没有必要勉强自己了，既然已经累了我也就不用再去试图留住甚至挽回什么了。
我这么多年来究竟是做了些什么呢？明明我只想做一个不违背自己初心的萝莉控吧？那么现在我又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局面呢？
……但扪心自问，答案我真的不知道吗？早就该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了吧，从那时拒绝了粟梦的隔天开始，从我心里滋生了卑微的不舍开始，平静太久的海面会迎来风暴，沉默太久的感情会走向覆灭。
所以归根结底，造成这一局面的罪魁祸首，不就是我么……
但即便明白了这些又能有什么用？就算把这些话说给别人听，大概对方也只会应付着露出哀伤的表情，然后心里想着真是活该吧？
因为这只不过是一个负罪者的自述。
不知不觉间我已经走到教室门口，神名绘乃她也已经回到教室了，对于我从她面前经过，她就连头都没有抬起来，更没有问我为什么没有去活动室。
上课铃响起，我开始认真地听课，以前我从来不觉得这种勤勉学生的形象会出现在我身上，但现在我是真的想把所有注意力都放到老师略有些含糊的吐字以及黑板的板书上。
下午的课程结束后，神名绘乃走到了我的旁边，眼神似乎是在询问我什么。
「你去神选社吧……我今天有点事，我就不去了。」
我毫无羞耻感地说出了这句话，而神名绘乃当然不会去探究其中的真实性，虽然答案显而易见。
她点了点头，只身离开了教室，我则是收拾好东西，直接离校。
走出校门，我没有直接回家，而是走向了便利店，这还是这学期开学以来第一次在放学后光临这里呢。
「欢迎光临……呀！是青叶你啊，好久不见呢。」
售货台前站着的依旧是穿着工作服的稻森姐，真的有好久都没见到她了呀。
「是啊，好久不见。」
稻森姐脸上露出了一个微笑。
「嘛……虽然当初总是天天和你说希望你不要再来，不过你一下子消失这么久还是让我挺失落的啊。」
「嗯？难道这是在告白吗？」
听到我这句话后，稻森姐“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你这个还是高中生的小鬼居然打起了大学生姐姐的主意？这种事等你上了大学再说吧！不过到了那个时候我也毕业了呢，你还是把心思放到其他学姐身上吧！」
「我只不过是开个玩笑而已……倒是稻森姐你这么认真地解释让我感觉很奇怪啊。」
「你这小鬼！」
久违的互相打趣让我感觉很怀念，这样轻松的氛围才是一直以来我想要的。
我在便利店挑了一份便当，是很久没吃过的叉烧便当，再挑了一瓶果汁，付账时再敷衍一下稻森姐对我这种行为不认同的话，然后加热好便当，与她告别。
回到公寓，打开家门后我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开始享用手中塑料袋内热腾腾的便当了，然而……粟梦出现在了我家。
此时她正穿着围裙，似乎打算开始准备晚饭，但，我今天可是翘掉了社团活动的啊，为什么粟梦她会比我还要更早出现在家里？
答案只有一个，她也没去合唱部。
我们沉默相视了一会儿，然后她把目光转到了我手中提着的塑料袋，接着自嘲地笑了笑，从我家走了出去。
默默拆开便当，夹着一块叉烧连着一些饭一起放入口中，我却不禁微微皱眉。
似乎……并不好吃，完全不及她做的。
……
日子开始变得平淡如水，像是刚来东京时那样，早餐吃着冰箱冷藏着的牛奶与面包，晚餐吃着便利店的便当，明明味道一点都不好，我却不断重复着。
关于学校，大概更像是初中时一样吧？不……应该说是更糟糕，毕竟，初中时我身旁还有小妍和粟梦吧，现在的我，已经彻底偏离人群了……
神名绘乃在学校大多数时候不会与我有什么交流，而每天中午她都会和粟梦一起吃便当，到了最近，已经不是粟梦来我们班级找她，反而是她主动去粟梦的班级。
半个月的时光并未经怎么研磨，流逝地相当随意，愈渐升高的气温高调宣告着夏季到来。
这天……我收到了来自夙雪的一条短信。
夜久夙雪「青叶，有些选择你是无法避免的，我能做到的只有不给你增加负担，最终无论你的选择是什么，我都会好好看在眼里的。」
莫名其妙的一条短信……我的回信也都石沉大海。
最终我扔开了手机，静等最后的暴雨洗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