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碧绿色的瞳孔是蔓藤做成的,金色的单马尾和身上的黄色亚麻色长裙是沙子做成的,而那被石子砸出的鲜血则被血肉填满代替。
这个由沙子做的“多妮西亚”并不像真正的多妮西亚那样鲜活,相反由于恐怖谷效应,看起来却有些阴森。
莉莉周围升腾起的沙子里闪烁着神性的光辉,她感觉到自己的大脑在隐隐作痛,有那么一瞬怀中这个多妮西亚假人似乎和真正的多妮西亚重合了。
“最喜欢姐姐大人了!”
——那亲昵的话语在脑海中回荡。
“我……”
借着这丝记忆的撬动,她张了张嘴想要说些什么,但朦胧的记忆只持续了一瞬,那股想要吐露出什么的欲望随着记忆的的消失而无隐无踪,莉莉只能干瘪而又生涩的吐出那句话:“抱歉,多妮西亚。”
她脑海中的记忆如同退潮后干涸的沙滩,除了前世的记忆,就再也不剩下什么了。
一股无力感涌上她的心头,她觉得比起怀中的多妮西亚,她才更像是一个假人。
——一个以莉莉·诺蕾姬的形象做成的假人。
因为她没办法阻止接下来的一切,尽管那一瞬的记忆消失得无隐无踪,她却感觉到了,现在并不是多妮西亚的终局。
莉莉紧紧的抱着多妮西亚。
一旁的克雷格祭祀走了过来,他无视了莉莉,走到了奄奄一息的多妮西亚身边,带着笑容附耳轻声对多妮西亚说道:“你真是个有天赋的孩子,仅凭凡人之躯就能承受丰饶女神的神性低语,说不定这次的实验意外的会有收获呢。”
说完,克雷格祭祀转身走到了镇民们面前,张开了双手,大声的说道:“诸位,多妮西亚是个残忍的说谎者,她践踏了丰饶女神,践踏了大家的信仰,那她就不再是大家的同类,因此,今天的晚宴,就请大家以多妮西亚为食吧。”
莉莉抱着多妮西亚,颤抖了起来:“不要……”
镇民们低声议论,没有人说话,这群从四面八方苟且偷生到此的普通人中不乏聪明人,他们已经知道了克雷格祭祀的用意。
——吃掉多妮西亚的血肉,他们就是永远不能回头的同伙了。
克雷格祭祀摸了摸白胡子,环视着四周,脸上阴沉了下来:“她先是背弃了太阳神的信仰,又背弃了丰饶女神的信仰,作为一个谎言者,她已经不配作为人类,只不过是一只牲畜、一只动物罢了,你们在畏惧什么?你们也想要背弃丰饶女神的信仰吗?!”
镇民沉默了,他们低着头面面相觑,直到伊凡站了出来。
“不要……”莉莉的眼睛溢出了泪水。
伊凡脸上满是麻木,他站了出来看着克雷格祭祀,语气平静的说道:“让我先来吧,作为吟游诗人,我已经看过太多了,诸位……”
他转过身,看向了镇民:“作为神灵庇护下的子民,我们本就有义务为神灵奉献一切,吃掉这种背信者的血肉本就是符合规格神学的礼仪之一,在很多教义中都有记载,让我们向丰饶女神证明我们的勇气和毅力吧。”
其实答案早已在污蔑多妮西亚为骗子时已经明了,只是没有人愿意做那个牵头的人。
这下,没人在犹豫了,这些沙子做的镇民,就真的如同沙子中钻出来的恶鬼一样,向多妮西亚靠近。
一旁的克雷给祭祀满意的摸了摸胡子。
恶鬼们在逼近,莉莉只能紧紧的抱着多妮西亚,用自己的背遮挡着镇民们的视线。
可是这并没有什么用,多妮西亚仿佛穿透了莉莉的视线,她的眼神中满是惊恐和绝望,直到她的身体被镇民们的阴影笼罩。
对同类相食的恐惧,是很多哺乳动物深藏在远古的恐惧之一,这样的恐惧保证了族群的繁衍,也保证了人类进化基本的人性。
但是在这个充斥着神灵的世界,张口闭口就是神灵庇护的世界,即使是这样的恐惧也被扭曲了。
“不要……”
莉莉的怀中,多妮西亚化作漫天的黄沙飘向远方。
多妮西亚死了,带着遗憾,带着怨恨,带着那本叫做《诸神的时代》的小册子死去了。
而那些将她血肉吞噬的镇民也没能够活下来,在神灵恐惧的支配下吃掉同类的他们,被克雷格祭祀和他的侍从全部杀死了。
“这些人已经知道了真相,他们的信仰对丰饶女神来说已经不够美味了,不过作为实验素材倒是令人惊喜。”克雷格祭祀说道。
在满是尸体的广场上,他和两位随从对着丰饶女神祷告着,而丰饶女神回应了他们的祈祷,降下了神谕和神性。
于是在这座编号0173的丰饶小镇,无数的血肉融合到了一起,有镇民的,有克雷格祭祀的,也有他们肚子里的多妮西亚。
无数的血肉撕咬着,无数的灵魂哀嚎着,他们互相争夺着主导权。
最终,在小镇的广场上,由血肉组成了一个巨大的怪物,它暗红色的血肉上满是密密麻麻的双眼和头颅,如同毯菌一般蠕动着,吞噬着一切活物,又长满了金色的麦穗和植被。
——这个由小镇镇民和克雷格祭祀组成了血肉与灵魂的怪物,这个丰饶女神最喜爱的宠物,是被叫做多妮西亚的丰饶血兽。
多妮西亚复活了,带着丰饶,带着毁灭,充斥着丰饶女神的神性复活了。
...
那是发生在诸神历1034年7月的故事。
在这个被诸神统治了一千年的时代,年轻的丰饶女神以编号0173号丰饶小镇诞生的血兽为基础,就和这一千年来的许多神灵一样,建立了她的第一个地上神国。
又过了一百多年,无数的信徒踏上这片由血肉组成的神国,无数的信徒被这样的血肉吞噬,直到那神国连成了连绵不绝的群山……
在那名为丰饶血兽中,是痛苦哀嚎挣扎的灵魂,是无数幸福与痛苦的记忆的冲击,是多妮西亚吞噬掉他人后的自责与满足,是最终再也不会有任何期待的麻木。
没有人知道作为血肉核心的多妮西亚经历了什么,那是独自承受的一百多年。
在这一百多年的前前后后,没有名为莉莉·诺蕾姬的姐姐大人,只有她独自承受了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