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一粒水珠坠落的声音，落入伊达尔耳中。

双眸眯起，未等伊达尔找到那滴落水究竟在何处，一道无法言说的温暖感，从他的全身涌入心头。

伊达尔不知道该如何描述这种感觉，就好像是，是……下着大雪的冬天身穿衬衣钻进暖和被窝的感觉？

因温暖感闭合的双眼缓缓睁开，但重新出现在伊达尔眼前的世界，却完全变成陌生的场景。

仓库依然是那片仓库，可无论是墙壁还是地面，都变成了雕刻着各色纹样的纯白墙壁。不仅是满是划痕的地面，就连之前被狄多尼一剑破开缺口，此刻也被一面刻画着天使模样的墙面所取代。

整个仓库几乎都变了模样，而四周因弓箭天使自爆而留存的暗金光彩也被柔和的光芒取代，如果伸出手掌，甚至能感受到宛若清晨阳光照在身前的那种暖洋洋的感觉。

不过比起这些变化，位于灰龙普莱尸骨前的身影，无疑是这次未知变化下最为耀眼的焦点。

那是一位身披金光长袍，背生五翼，全身被圣光环绕，双掌尚未从合起状态收起的老人。

“以血为引，用灵为衬，用血肉与灵魂作为指引，引导天使降下恩赐……”

因手掌攒紧而发出刺响的护手，从德曼垂落的手臂传出。望向空中面带笑容的老人，位于嘴中的牙齿因主人的用力而死死抵在一起。

“这就是，你的计谋吗？！诺查！！！”

将活人杀死，再用圣光灌注净化其躯体的杂质后将尸体转化为比起寻常魔族要强力的护卫天使，这是魔王时代教会为了保存下人类火种，教会对数个即将被魔族破坏的小村进行数次屠杀后使用的术式。

而这，也是教会自诞生以来明面上最大的污点之一。

虽然也有神官提出当时人类自己都活不下来了，死几个小村算什么的言论，但都被圣国时代的教皇一一否决，并禁止任何神官与圣骑士学习这个神术。

德曼怎么也没想到，这个在整个圣乔治，不，应该说是整个教会都禁止学习的神术，居然会在曾经的圣乔治执政官手中再次出现。

“只不过是普普通通的阳谋而已。”

因鼓掌而合起的手掌从身前分开，对于圣骑士的愤怒，诺查只是轻描淡写地解释一句。

位于空中的羽翼抖动了一下，虽然如今的诺查无需借助这些翅膀便可保持浮空状态，但羽翼的多少，的确也直接关系到现在诺查的实力。

不是六翼，不是四翼，也不是最为普通的双翼，此刻诺查化身的，是从未出现在这个世界的五翼天使。

至于为何会变成五翼，诺查自己心中倒也有几分明了。

自从被圣乔治驱逐，不，从诺查患有眼疾半年之后，诺查就已经无法通过正常手段使用主神的恩赐了。当诺查在圣乔治广场戳瞎了每每带来幻象的双目后，他所使用的力量便从原本圣洁的圣光……变成了一种无限类似圣光，却毫无任何圣洁的暗金色能量。

诺查无法成为天使，因为他的身体早已与圣洁的概念相违背，所以为了获取天使的力量，他不得不做些肮脏的事情。

那就是借助天使守卫的力量，将让他们优先借下主神之力后，再将其全部聚合在自己身上。并非所有人都可以驾驭天使的力量，但凡事都有特例，那就是以完全抛弃肉体为代价，即使普通人也可以用灵魂操控的方式，转化成一位行走在人间的天使。

除了被复生的邪祟外，没有任何生物可以在失去肉体的情况存活下来，即便是远古时代的至强者魔王也不行，但借助主神的伟力，化身天使的人即便失去肉体也可以用光的形态继续存活一段时间。

所以，诺查刻画的降灵法阵究竟是什么，答案也十分明了。那便是以诺查肉体死亡为触发条件，以天使守卫的能量作为素材，借下六翼天使的力量。

只可惜时间太过仓促，诺查制作的天使守卫数量并不够换取六翼天使的力量，从而让他变成了不上不下的两对羽翼与一只残翼的五翼天使。

已经恢复视觉的双眼看向戒备的四人，首次将这些孩子们面容收入眼中的诺查，满是皱褶的脸上已是被笑容填满。

虽然在变成天使的那一刻起诺查便失去了观测的能力，但同时恢复的视觉倒也是个意外之喜。当然，他也没有忘记好好赞赏一下这群努力的孩子们。

“你们的警觉与智慧，让你们成功发现了我这份计划留下的边角。为了肯定你们的猜测，我自以现身作为回报。”

右手贴入左胸，诺查微微垂首，向着伊达尔等人行了一礼。

“呵，别开玩笑了！如果不是我们发现你这个法阵的效果，恐怕直到我们离开你都不会现身吧！”

握在长剑的手指，微微颤抖，但好战的狄多尼却已经分不清这究竟是与强者战斗带来的兴奋，还是面对不可胜者而产生的恐惧。

现在的诺查，很强。不，应该说此刻多了五个翅膀的诺查是狄多尼从出生以来，见到过的最强存在。

我不是他的对手。

这是当诺查现身时，从未有过败绩的狄多尼直接从脑中蹦出的想法。对于遇见龙族都敢去碰一碰的狄多尼来说基本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残酷的事实，就这么出现在了他的眼前。

明明全身都被圣光包裹，明明四周的金色光芒无时无刻不在为已经有些乏力的狄多尼补充消耗的体力，但看着于天空中站立的诺查，狄多尼却根本看不到任何自己可以取胜的可能。

“如果直至离开都未曾发现我行动中的遗漏，我自然不会多此一举而故意现身。就如我之前说的，我之所以现身，就是赐予你们发现这份端倪的奖励。”

没有揭穿天赐勇者此刻的迷茫，诺查点了下头，却没有完成承认这份说辞。

或许对于狄多尼与德曼他们来说，诺查此刻的言语，不过是他得势后诡辩的借口。但最为普通的伊达尔却明白，连环境都能改变的诺查此刻无论说什么，其实都不会有任何问题，无论他说的话究竟是真心还是谎言。

“既然你的目的已经达到了，那么现在你选择出现在这里，只是为了向我们炫耀通过这个法阵得到的强大力量吗？”

来自伊达尔的声音，闯入了狄多尼与德曼对于诺查的声讨之间。注视着两位天命者的视线稍稍偏移，看着如果不依靠他人就无法站立的黑发少年，诺查沉默着思索数秒，随后，脸前的笑意更盛一分。

“姑且当是，一分傲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