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问我为什么货车会说话?那是你们人类太肤浅了,只觉得具有大脑和神经元的碳基生物才有思考问题的资格,其实我的发动机就是我的心脏,车灯是眼睛,不过因为我不止一对车灯,比起将我比做人类,比做蜘蛛更合适吧。排气孔也对应人类身上的一个部位,而那四肢就对应我的四个轮子,不过因为我是一辆大货车的缘故,所以我有十几个轮子,所以与其将我比做人类,还是比做马陆更合适吧,或者是长着蜘蛛头的马陆?听起来像是异世界才有的怪物…
我的主人是个年轻的司机,他的驾驶水平实在不敢恭维,完全谈不上精湛,A1驾照考了三次花费了五年才终于成功,可是他的霉运还没到头,刚拿到驾照找到一份为一家大型连锁超市送货的工作,就在高架桥上撞到一个跑到路中间玩耍的小孩子。
结果当然不好啦,那个小孩的家属似乎让我的主人赔了一大笔钱,还花了重金请律师将他打入大牢,这一下就是十年。
真是奇怪啊,我自认为自己不太聪明,或许是我天天在路上跑,所以对每一条道路的情况和规矩都格外留意,那座联通着高速公路的高架桥为什么会有人在上面呢?更何况还是个小孩子,明明规定了人不让走,为什么有人无视规则却使得守规矩的主人遭了殃呢?
可是可能我就只是一辆已经老旧的货车了吧,我实在是搞不懂你们人类的规则。
我所知道的一切都是我的主人告诉我的,在第一次庭审结束后,他因借口回家拿身份证得到了短暂的喘息的时间,当时我就在他租住的那间房子的地下停车场。
他先是翻找了一番,最后拿起火柴,擦了好几下都没能点着,当时是深秋,地下车库即潮湿又阴冷,所以他把车灯打开了,我也得以睁开双眼,我清楚地看到他的双手在剧烈地颤抖,眼睛中也有星星点点的东西。
最后暗骂了几句才终于打起火来,他把烟点上,把自己沉浸在廉价的烟雾中好一会儿后才絮絮叨叨地向我道清原委。
他说到了自己的过去,考驾照时的那个教练教他的时候总是爆粗口,还有他第一次考科目三的时候没给安全员塞烟而被气急败坏地急踩刹车,那时他离终点只有不到十米,而此后他就变得非常惧怕考场区,就算是散步时路过哪儿都要掉头就走,而过了整整两年—这两年他都在工厂干活,他才有勇气跑去考场并攒钱买了两包软中华,然而这次却还是造化弄人,在路上直线行驶时被一个脾气暴躁的老头挡住了去路,这个怪老头偏偏骑着一辆破旧的小电驴在路中间拽着,一副不怕死的样子,而此时碰巧是晚高峰,他所行驶的车道两边都是川流不息的车,而他的车后,一辆辆开着前大灯的车死命地鸣着喇叭,他急得要死但也不得已踩了刹车,车当然是熄火了,扣一百分。
我此刻也明白了,为什么他看到那个道路上的小孩子后会发愣,为什么踏着刹车的脚迟迟没有向下摁,可是我也只是辆货车啊,我只有无能为力的份儿,眼睁睁看着那个小孩子尖叫着被撞飞,消失在无尽的黑夜中。
“什么人!”
我突然听到主人大叫道,可是我看不到车舱内的他的反应,不过我看到我的面前站着一个光球,我贫瘠的词汇只能用“光球”来形容这个站在车灯前的不可名状物,他就在那里一动不动,我只能看到这个东西的下半边,但是我能感觉到“它”在死死地盯着我那坐在车里的惊恐的主人。
“什么?你能帮我脱罪?什么意思?”
我突然听到主人这样说,可是我并未听见其他人的声音。
“什么!去撞人?这是违法的吧!”
但我从主人的声音中寻得一丝犹豫的意味。
“送他们去新世界?这是真的吗?不过这未免也太玄幻了!”
主人像是在自言自语,而我眼前的那个东西突然靠近了车窗,它此刻就近在我的眼前。
“会给我报酬?而且装死人我也不会被抓?真的吗?有这么好的事吗?”
就在一瞬间,那个我眼前的光球突然变淡消失了,而车里我那主人正用发颤的手紧握着方向盘。
“好了!老朋友,我们出发吧!为了让我去“积德行善”!”
难得他称呼我啊,算了,我没法说话,也只能用十足的马力来回应他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为什么守在家门口的警察见到他开着车出门没有阻拦他呢?而且此后,之前的那些咄咄逼人的“受害人”家属就此人间蒸发了,而原本听到主人出事就绝情地开除了他的货运公司似乎也打算将他升职,不过他拒绝了,此时的他就开着我在街上漫无目的的游荡,他带着我走着很多从来没走过的路,我也感到无比的好奇和兴奋。
“前面就有个猎物了!”
主人突然兴奋地低语着,我一开始没怎么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打开了我的一双眼睛,也就是车的前大灯,我才看到一个拖着自行车正在横穿马路而且还一脸无辜的棒球少年愣愣地看着朝他冲来的大货车,他被刺眼的灯光给晃晕了吗?
“这些败类!这里是人行道吗?谁让你们走成“任性”道!不遵守交通规则就该死!”
我觉得主人已经有点疯了,他狂笑着说出了这句让我感到有点毛骨悚然的话。
砰!
我感到车头先是凹陷了一点,然后听到了一声骨头碎裂的声音,随即弹性形变结束,巨大的冲力把那个长相平庸的少年连人带车撞飞了出去。
“不过还真是便宜这小子了…送这种人去异世界享清福?真是扫兴,不过也没办法,这是我新的工作啊…”
主人开着我爽快地一脚油门,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真是奇怪…
先前那些勤快又多事的警察再也没找过我主人的麻烦,而我的主人在买了一套看起来很贵的西服并去高档理发厅被人狠狠宰一笔后,才回到家请父母去市里最豪华的大排档吃夜宵,开始那老两口还有点拘束,而得之自己的儿子做生意赚了大钱后,才放的开,那一晚,他们三人吃了四十多个腰子…
不过他们在痛快吃饭的时候,我就在黑暗的车库里睡觉,你问我是怎么知道的?这可得益于我的主人喜欢在车里自我陶醉般的自言自语,讲的总是他自己的事。
虽然不知道究竟是为什么,不过见他的性格由之前的阴沉变得开朗异常,我也感到很高兴。
而他在将父母安置在一栋新买的大别墅后,借口谈生意去别市的夜店里逍遥去了,他总是带各种女人上车,我是看不到,不过听得到也闻到的。
有的香水味很浓但叫的很含蓄,而有的浑身酒气叫的也痛快洒脱。
不过工作还是要做的,每个星期五的夜晚,主人总是带着我在各座城市的小街道上飞驰,寻找那些因为各种原因而晚归的高中生,不过自从开学后,路上的高中生就少了很多,所以主人也将就着找些上班族去撞,不过显然他对此很不满意,听他那意思,应该是撞死社畜给的钱没撞高中生给的多。
“你最近过的蛮滋润的嘛。”
说话的是我认识的一只老猫,她就住在主人公寓的附近。
那次我难得停在一片废弃工地上,主人离开后没多久这家伙就爬到了我的车窗上和我搭话。
主人倒是很奇怪,给自己的父母买了大房子可自己却还是住在原本居住的出租屋内,不过他已经不在是租了,而是直接把钱甩到了那个势利的油腻大婶的脸上,房东阿姨满脸堆笑地拿出一张纸,而主人则趾高气扬地拿起一杆金笔签了字。
主人是一脸骄傲地对我说完这些话的,他似乎很享受每日清晨在窗外看着那些为生活奔波的人一脸焦急地在路上奔跑着。
“…”
我不会说话,但是能做出点反应,于是我打开了雨刷让她不得不跳了起来。
主人对我还算蛮好的,发达了后他经常带我去车店清晰打蜡,也把因为屡次撞人而凹陷的前保险杠给修一修,而那些维修的工人看到我的主人也是一脸的堆笑,真是奇怪,分明之前其他人看到我的主人都是一副不同的表现,怎么现在就变得不一样了呢,我真是搞不懂人类的世界。
可是好日子没持续多久。
某天主人刚下车就惨叫了一声,一切都发生的太突然,我只看到一双穿着黑色皮靴的脚站在我的前面,而主人则倒在地上一动不动,一摊红色的液体正从他的胸口和背部渗出,朝着四周扩散。
我突然感到很悲伤,这种空洞的感觉算是悲伤吗?我也不清楚,毕竟我不是个人。
“不错的车…”
那个人突然半蹲了下来,在昏暗的路灯下,我看到了他的上半身和脸。
他是一个黑发的青年人,戴着奇怪的潜水镜,握着前保险杠的手缠满了绷带,而撑着地的那一只则戴着一只破旧的黑色手套。
他的嘴角微微上扬,在那一瞬间,突然就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这辆破车!”
这是主人死去后他人常对我说的话,我不知道为什么人死了就没了,我和我的同僚都是缓缓零件就能继续奔跑的啊,还有我们业界最知名的那几个会变形的家伙,更是如此,被打碎了拼拼还能再站起来。
我还是好怀念和那个主人在一起的时光啊,虽然只有短短的半年。
后来我也遇到了很多开我的人,而我似乎也是越来越不中用,不是喇叭坏就是轮胎泄气,他们总是摆着一副气急败坏的嘴脸用脚踹我或用拳头砸我,可是分明我一次交通事故都没出啊,人真是个脾气古怪的生物。
慢慢的,我老了,到了报废的时候,就进了回收厂,他们说我身上有用的零件没几个,直接烧掉炼钢算了。
我不明白是什么意思,只是当看到喷火的巨大活力后才开始害怕,以及,悲伤。
这是第二次,估计也是最后一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