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先生……您看起来不是很开心的样子。”
身为燕先生的学生之一,现在的声名却是盖过了这个老人的裴翡看出了自己老师那深藏起来的眉头和愁绪。
在这么一个佳节时刻,出现这样的情绪似乎不太应该。
何况陛下就在阁楼之上,这一刻怎么说应该是与有荣焉的,而且这满堂的才子才女多多少少都是仰仗这个老人的声名,还有不少是这个老人的学生。
但是现在……
燕殊看了一眼身旁的裴翡,然后摇摇头。
接着敲了敲桌子。
虽然声音不大,但是不少人都在关注这个老人的动作,希望他多看自己一眼,要是在这种场合夸赞哪位一句,哪怕只有一句,那么明日这个人的身价便是水涨船高,能将满身才华卖于帝王家也不是不可能。
于是见到这个老人突然敲了敲桌子,所有的笑声喧嚣的交谈声也就戛然而止,他们不明所以得看着这个老人。
只见燕殊的眼眸陡然敏锐起来,直视一个男子。
“严存!”
“学、学生在……”
一个年轻男子愣了愣,立马拱手看向燕殊。
“从去年到现在,你就做了这么一首诗?别跟我说这是你即兴作的!”
“啊……对、对不起老师……学生……愚钝。”
严存哪里不知道自己这个老师发怒是因为对自己的作品不满意,当然也不敢找借口,因为这个老人最讨厌的就是那些嘴硬不承认自己不足的学子,曾经有人试图给自己找无数的借口,换来的结局不过是被燕殊扫地出门,解除师生关系。
在这个时代解除师生关系那可是相当严重的劣行,天地君亲师,皆是需要恪守的礼仪。
“哼。”
燕殊冷哼一声接着看向另外一个女子。
“倩儿。”
“老师……学生在……”
“看看你做的词,辞藻之间全是男欢女爱,用词奢华,但是可有一点灵魂有自己的感悟?你如果把心思都放在这些无用的事情上你可以去写话本,不用勉强写诗!”
“老师……学生知道错了,学生一定努力更改!”
这个时代可没有几个人瞧得上写话本的,那几乎等于歪门邪道,在许多文人看来更是不入流的东西,编故事,写传说无异于旁门左道。
这可是相当严重的教训了。
整个场面似乎都因此静默无声,谁都看得出来燕殊十分的不满。
当人们以为这位严格的夫子见好就收只是杀鸡儆猴的时候,却没有想到燕殊直接火力全开。
“孙正!你看看你写的……”
“柳雅茗你还自诩八大才女……”
“还有你你你你!”
燕殊几乎是一个个的骂过去。
一些心思柔软的女子已经是红了眼眶,燕殊也不再生气。
只是有些唏嘘的望着天上的明月感慨。
“没有谁要求做学问的人一定要针砭时事,但是心里一定要有思想,不能空洞。但是遍观我的学生,你们这些年轻人……一个个只知道享乐,所言空洞,只有风花雪月,全然忘了家国,现在天下太平了么?北方还有魔族!对中原虎视眈眈,边疆战事稍微停歇你们便得意忘形,你们对得起这个国家的臣子,对的起先辈?对得起百姓,对得起陛下吗!”
一番话语下去,已经是鸦雀无声,场面更是陷入了诡异的悲壮里。
宋雉颜被这突如其来的发难给弄的不会了,稍微转过头看着自己的姐姐。
“这是怎么了……燕爷爷突然发好大的脾气……”
宋雉颜看不透其中的关节但是宋含烟清楚。
她笑了笑,眼神看了一眼阁楼之上,只是那三层楼的高处连个影子都看不清楚……
“如果今天陛下不来的话,可能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但是陛下来了,所以燕殊就不满意了。”
“为什么?还和皇姐有关系……?”
“当然,陛下向来对诗词歌赋什么的不太感兴趣,而此次前来已经是破格了,陛下看到这些未来的国家栋梁却只知道风花雪月,思想空洞少不了多想,燕殊自然是担心落个只会空谈的名声……”
“喔……”
“你听懂了?”
“完全没有!”
宋雉颜理所当然的说道,宋含烟气的不轻:“你没听懂还这么理直气壮的?”
宋雉颜点点头:“反正皇姐对我也没有什么期待啊,她说让我无忧无虑的生活就可以了,我去想这些干什么嘛……诶,顾青临怎么还没回来,不会真掉茅坑了吧?”
宋含烟也有些奇怪,皱起眉头:“该不会是你派了人要去对他动手,现在自己忘了吧……”
本来只是一个随意的揣测,却没有想到宋雉颜如遭雷击,然后瞬间爬起身来。
“糟了!”
说完一路小跑就朝着侧门跑过去了。
她现在才真的想起来,自己似乎有些事情还没有做呢,比如让二狗子等人收手!
只是她现在担心的那个男子正高高的坐在楼阁上,听着下头陡然激烈起来的言语。
对面的宋映渔皱起眉头。
“这个燕殊……”
顾青临笑着说:“看看,这就是你到不到场的区别了。”
宋映渔没好气的看着对面的男子。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还有朕不能去的地方?”
“倒不是说你不能去,只是总是会带来影响的,可惜了,这么好一个诗会。”
“好吗?你压根就没有在下面看。”
宋映渔嘟囔着说道,然后探头看了一眼下面。
许多年轻人都是一副犯了错得模样,战战兢兢的不敢抬头看此时的燕殊。
“真没意思。”
宋映渔说着站起身来。
顾青临看着宋映渔。
“怎么,就要回去了?”
宋映渔瞪了一眼顾青临:“不然呢?早知道还不如待在宫里……这月亮和宫里也没有什么不同。”
听着宋映渔的话,应该心情古井无波的顾青临却是想到了什么。
这个还很年轻的女子……大概是没有什么时间出宫的,而在那深宫里,不仅仅要与那些尔虞我诈作陪,可能连一些心事都无法说出来。
看似这就是一个帝王应该承受的,人人都说伴君如伴虎,但是也不曾知道,这样的好君王又是多么的孤独。
他想了想,撑着膝盖站起身来。
接着走到桌子边,看到了纸和笔墨。
想了想还是拿着笔磨了一下墨。
“嗯……?你要做什么?”
宋映渔好奇的看过来,顾青临却没有给对方看的意思。
“现在不给你看。”
“什么嘛,给我看看啊,顾老师你存心膈应人是不是?”
顾青临却在很短的时间内已经将纸张写满。
接着走向宋映渔。
“什么膈应人,这本来就不是给你的。”
“那你要给谁?谁家的姑娘?”
宋映渔立马反应过来,眼神敏锐甚至尖锐的注视着顾青临。
却没有想到顾青临拉住了自己的衣袖。
“走,先不在这儿说了。”
“去哪儿?”
“带你去看和宫里不一样的月亮。”
顾青临带着宋映渔走出阁楼的同时,一脸疲惫的燕殊登上了阁楼。
等到他来到第三层的时候才发现那个女子已经消失了。
他苦笑着摇摇头。
“想必陛下是对今日很不满吧。”
裴翡想了想安慰说:“老师你也别太在意,说不定陛下只是有事呢……恩?这是什么?陛下写的么?”
裴翡和燕殊看到了落在桌子上的一张写下了字迹的白纸。
“这是……”
裴翡拿起纸张来,然后细细的看来。
她一边默念什么,只是当她念出第一句的时候,整个人都呆在了原地。
连大气都不敢出。
“怎么了?”
燕殊不解的看向裴翡。
裴翡良久才回过神,然后看向燕殊。
“老师……我好像看到了神仙。”
“什么神仙,你这孩子都这么大人了还这么不淡定……”
燕殊好笑的走过来,接过纸张,倒要看看上头写了什么能让自己的得意门生这么的失魂落魄。
然后他看上去。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这半生坐看云卷云舒惯了,已经不觉得人生还会因为什么而狂喜,而震惊的老人此时双目圆睁起来。
手掌连接手臂不断的颤抖。
他的胡须都在颤抖。
“我的老天爷……!”
————
更的好多更的好多,呼呼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