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叶铺路,登天见佛陀。

直到现在,江蒲蒲才明白嬷嬷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就是要踏上这条登天路,才能拿到这玄钟秘境的至宝。

为此。

秘境众生接受三戒试炼,又要被黑潮侵袭,就只是为了坚持到这最后一天。

这就是最后的试炼。

那座早已腐朽的佛像静默地盘坐在黑莲上,等待着有缘人的到来。

嗡~嗡~

钟声再次鸣响。

玄钟并未浮现,而是佛像口中蠕喏着的梵音如洪钟般浩渺。

……

……

台阶朝天去。

不知有多少菩提叶凝聚而起,它们构筑成了尤为凝实的阶梯。

阶梯很高,坡度却很小,这就意味着想要抵达终点需要迈出很多步。

换做寻常。

在知晓那台阶之上就是秘境至宝后,四方势力定然会大打出手。

事实上许多斩役和各派弟子都已做好准备,若是爆发大战,必是倾力而为。

江蒲蒲无言沉默。

玉龙书生神色思忖。

背棺人顺着台阶望去,与那尊佛陀对视。

白月谷圣女牵着奔岭马,观察着其他人的反应。

尤其是观察徐寒衣的反应。

白衣少年好像对踏上阶梯并无兴趣,反而那双如清澈流水般的眸子里,溢满了不耐烦。

圣女脑筋有点转不过来。

其他人有所防备也就算了,毕竟此地是玄钟秘境,先前又闹出了黑潮这等乱子。

如今就算阶梯在前,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这很合理。

因而忌惮和警惕是正常的情绪。

徐寒衣反而有股子……很嫌弃的感觉?

他到底在讨厌什么。

“这就是登天之路?”

沉默间。

有人开口出声。

众生回头望去,只见玉龙书生踏步向前。

折扇轻舞之际,他也踱步来到台阶前方三寸之地,站定。

正当所有人都以为玉龙门要抢占先机时,他蓦然回身,目光扫过江蒲蒲等人。

“都是从贺成子那里得来的消息?”

很多人都听不明白玉龙书生的这句话。

江蒲蒲听得明白。

背棺人也听得明白。

白月谷圣女更是对此很是了解。

徐寒衣少见地开口问道:“贺成子?”

白月谷圣女心想,你居然也有不知道的事情。

而且偏偏徐寒衣不知道的,还是那么有名的一个人。

江蒲蒲答道:“是个很有名的……散修。”

对于如何描述贺成子,江蒲蒲停顿了几息,才得出【散修】这个结论。

圣女也顺势解释道:“贺成子无宗无派,终生云游四海,他曾在秘境中偶得一造化,可通晓天地万事。”

哪里的宗派出了位奇才。

何处的灵植结了百年果。

谁在什么地方杀了谁,谁为了隐藏剑谱而坠崖身亡。

天下之事,贺成子无所不知。

再加上他本人境界极高,造化高深,是云州大陆最不能惹的人之一。

徐寒衣明白过来,“所以你们都是从贺成子那里听来的消息。”

圣女说道:“难道你不是?”

“我不认识他。”

圣女沉默半晌,又说道:“在之前的某个时候,我以为你就是贺成子。”

徐寒衣挑了挑眉,“很大胆的猜测,为什么?”

“因为有传言说贺成子性情古怪,也喜欢装扮成其他人的模样。”

“哦。”

徐寒衣面露了然,“可惜我不是。”

圣女微笑道:“我知道你不是。”

“贺成子自幼修行,从不睡觉。”

……

……

话说回来。

此刻玉龙书生突然提到贺成子,又是为了什么?

见众人不答,只是沉默,玉龙书生继续道:“贺成子有没有告诉过你们,登天之路只有一个人能成?”

氛围突然又变得有些不对。

本是在菩提树下,生灵雀跃之地,此刻又变得压抑又紧张。

好像山雨欲来,黑云压境。

如若登天之路只有一人能成,那恐怕很多人都要争抢这个资格。

珑月宗、白月谷、玉龙门以及万箓剑宗,都很需要这个资格。

他们正是为此,才来到这片危机四伏的玄钟秘境。

只是。

霎时间,有道赤影从玉龙书生身旁飞掠而过。

卷起飓风的身形毫不犹豫地踏上菩提台阶,脚步飞快,荡得那玉龙书生袖袍摇摆不止。

“若真有一人能成,那在下就先行一步。”

动身的是过离宗的首席弟子。

他在菩提台阶上踏步之际,周身散出的灵气让人能清楚地感知到他的境界。

游神境。

已经达到了这秘境的极限。

也难怪身法速度如此迅捷。

更重要的是,过离宗本来也对身法颇有研究,更是曾钻研出《过云身》这般东洲数一数二的身法路数。

虽说定然是不及珑月宗的一苇渡江,但仍然可以称得上是接近顶尖的身法。

他的速度很快。

不过几息功夫,过离宗首席就已冲到了台阶中段。

“他这……”

江蒲蒲有些着急,拽了拽徐寒衣的袖口。

如今此人已经走过一半登天之路,就算从现在开始追击,江蒲蒲也没什么自信能追上去。

徐寒衣看都没有去看那人半眼,只是望着那眉梢含笑的玉龙书生。

背棺人靠在棺木旁,打了个哈欠,懒得去搭理那什么过离宗首席弟子。

圣女更是直接了当。

“白痴。”

语毕。

原本还在加速前冲的过离宗首席脚步变得缓慢又沉重。

他分明感觉到自己体内还有灵气,然而突如其来涌现而出的压力,却几乎要将他整个人都压垮。

此刻的过离宗首席,几乎是快要走到台阶的后半段。

最多只需要再踏出百步左右,就能够触及那台阶的终点,与佛陀对视。

然。

钟声鸣响。

如山岳般倾压而至的压迫感,让过离宗首席吐出口鲜血。

他不甘心。

艰难地抬起右腿,顶着莫大的压力,再次向前踏出一步。

仅一步。

足底触及菩提台阶的刹那,整条右腿像是分崩离析般,骤然间崩裂开来。

血肉横飞,骨头都被碾作齑粉,他的右腿仿佛血雾蓬发。

痛楚之下,身形亦是不稳,当即就从高空坠落。

“首席!”

“师兄!”

落雪峰诸位斩役面露惊骇。

过离宗弟子更是焦急如焚。

他们不敢有所犹豫,全然无视那道道悲悯的视线,向着首席坠落的方向赶去。

……

……

菩提叶构筑成的翡翠台阶,忽然之间笼罩上一层令人生惧的阴影。

玉龙书生露出平静的表情,说道:“看来我们也不用打了。”

确实不用。

这登天台阶显然有着其自己的一套标准。

就算他们真的在此刻分出了胜负来,赢家也未必真的能够登上这翡翠叶台。

背棺人又重新背起黑棺,走到玉龙书生身边。

他低声说道:“用其他人做实验,我以为你不会这么无耻。”

玉龙书生轻描淡写地笑道:“我从来没有说过,要让他帮我去试探这菩提台阶。”

背棺人想了想,“玉龙门的门主是天下有名的君子,他到底是怎么教出你这样的徒弟来的?”

玉龙书生神色微凝,眯着眼。

他舞弄着折扇,轻轻挥着清风。

鬓角发丝被吹拂起来,衬得那张完美的脸更有气质。

“所以我师父只是天下有名的君子。”

玉龙书生说道:“而不是天下有名的强者。”

背棺人不想理会玉龙书生的道理,他知道在文说方面,自己不可能是玉龙门儒生的对手。

所以他不说话,而是做出行动。

青年踏出脚步。

背着重棺,万箓剑宗的首席弟子也踏上了菩提台阶。

玉龙书生有些惊讶。

他本以为至少在登临菩提台时,那人会放下剑棺。

听说那口剑棺很重,很沉,就算是通天三境的大能也未必能背得动。

只有真正有【资格】的人,才能背得起这剑棺。

哗啦。

折扇轻响。

玉龙书生屏息凝神,脸色肃穆,将折扇收起后,也踏出脚步。

……

……

“我们也走吧。”

江蒲蒲不愿落于人后。

徐寒衣点点头,附和了江蒲蒲的观点。

随后他像是很好奇般,回头望了眼同样准备动身出发的白月谷圣女。

“你也要一起走?”

白月谷圣女微微一笑。

她的笑容被雪白轻纱遮挡,因而没有人能见到圣女嘴角扬起的弧度。

可是却能从她那满是笑意的眉梢,来推断出此刻圣女的心情。

她很开心。

还有点阴谋得逞的得意。

……

……

“她这算不算作弊?”

玉龙书生与背棺人并肩而行。

他们的步伐很整齐,也很缓慢。

通过方才那位过离宗首席的实验,两人已经确信了想要登顶并不容易。

每一步都是如此沉重,每一步都能感到身上的压力在增强。

那不只是对肉身的压力,还有对神魂,对道心,对意志的压力。

越往上走,压力越强。

所以走得快毫无意义,走得稳才是真理。

话虽如此。

玉龙书生和背棺人的眼神都很古怪,甚至很毒辣。

马蹄声从他们身边走过。

白月谷的圣女骑着不世神兽奔岭马,以较快的步伐后来居上,超越了他们二人。

没错。

她居然是骑着马,借神兽马蹄上的台阶。

玉龙书生感叹道:“难怪她是牵着马来的行天司。”

背棺人神色阴沉,“有点不要脸。”

玉龙书生认真道:“这叫聪慧和远见,这点上我们不如她。”

背棺人稍作沉思。

“我还是觉得这很不要脸。”

玉龙书生沉默下来。

然后望着越走越远的奔岭马,望着那肥硕的,随着脚步而抖动着的马屁股,嘴角抽搐两下。

“好吧,我必须承认。”

“确实有点不要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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