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脉仿若活物般蠕动。

连绵山丘上道道黑影挣扎着爬起，四肢如焦炭，肌肤更像是嶙峋崎岖的岩石。

唯独那双眼睛红得吓人，不知是充满血丝还是什么，目不转睛地盯着徐寒衣等人所在的菩提树区域。

步伐前行。

“山脉”逐渐崩塌散开，数以万计乃至更多的黑影互相拥挤践踏，如散乱无纪律的军队一般。

它们正在向前，不断地向前。

目之所向即是菩提树，如烧火棍般的双腿深深地扎进地里，看着很是不方便。

饶是如此，它们的行进速度仍然可称得上是迅捷。

“这是什么东西？”

新来的斩役额头淌着冷汗，瞪直了眼，朝老斩役们问道。

还有不少人也在等待姜故的回答。

他先前表现得对玄钟秘境如此熟识，想必此刻也能给出足够合理的答复。

……

……

疑惑并未得到解答。

姜故沉默着，低头不语。

老斩役个个面色土黄，攥着灵剑不知如何是好。

就算是他们，也从未见过这等场面。

玄钟秘境本来就是邪物异兽少聚之地。

不触犯三大纪律，基本就相安无事。

之所以被称作是五大秘境，其实是因为它内在资源丰富，菩提果乃是世上任何修士都渴求的至宝。

这又是怎么回事？

那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古怪人形邪物，又是从何而来？

……

“打算怎么办？”

骆南叶朝徐寒衣问道。

她见徐寒衣在这个节骨眼上醒来，又刻意提醒江蒲蒲停下刻录。

这或许也是在说明，徐寒衣或许早就知晓会有变故发生。

徐寒衣想了想，答道：“它们是冲着我们来的，不是冲着菩提树。”

所以为了保命，想要放弃菩提树逃跑也成为了不可能。

骆南叶黛眉凝蹙，不解道：“你怎么知道？”

徐寒衣不可能来过玄钟秘境。

他是如何知道这群邪物会来，又如何知道这群邪物的目标不是菩提树？

白月谷圣女也同样意味深长地盯着徐寒衣，想要从他口中得到答案。

徐寒衣说道：“如果它们真冲着菩提树来，早在我们还没进入秘境时，它们就该动手。”

“而不是等到现在。”

也有道理。

骆南叶面无表情说道：“那就是说，我们只能应战？”

“逃跑也行。”徐寒衣说道：“就是会很累，而且未必跑得赢。”

它们速度很快。

静止时它们是座座大山连成的山脉。

如今开始冲锋之际，它们又像是湍流急袭，气势汹汹。

真要跑起来。

珑月宗大抵不成问题。

白月谷和行天司诸位斩役，可能就未必是邪物对手。

“那就打？”圣女开了口。

徐寒衣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算是默认。

……

声浪越来越近。

仿佛山岳在大地上拖出条庞硕的白痕。

黑影邪物所踏过之地皆是尘土飞扬。

数十道邪物身影奔跑在最前方，他们脚步跨越异常巨大，两条比例夸张的长腿深深扎进地面，再蛮横地发力，让其身形迅速向前跨越数丈距离。

当距离被缩减至不到一里时，众人终于能看清这群邪物的真容。

它们当真如同人类一样。

只是皮肤焦黑，体态佝偻蜷缩，只有那双腿不断地向前迈进。

乍看之下像极了被烧成焦炭的死尸，猩红得仿佛是染着血的瞳孔圆瞪，远远超过了人类极限的比例。

它整张脸上有四成左右的部分都被双眼占据，尤为骇人可怖。

部分新晋斩役被吓得连剑都握不稳，更有甚者担惊受怕之下，裤腿都莫名有些湿润。

当然如此怯懦者也是少数，大多数斩役都在短暂的震惊过后，努力平复下心情，缓和过来。

“殿下。”

珑月宗众护卫回头请示江蒲蒲。

“圣女大人。”

白月谷众白梅亦是向那名白羽美人低头。

两位东洲顶尖宗门的传人也互相对视。

刹那过后。

她们得出同样的回答。

“迎敌。”

……

……

刀光遍布，银线成网。

不久前因为菩提树之争而展开对立的双方，在此刻又联结起来。

黑与白的交界线也被熔断，黑刀与白梅交错融合。

黑白相间的防线被构筑而起，如不可逾越的鸿沟般横断在菩提树前。

珑月宗与白月谷固然看对方很不爽。

恨不得把那三日之期取消，再来几场大战。

然而此间邪物横生，若是再执着于所谓的恩怨情仇，那就是不明事理，笨拙愚钝。

徐寒衣望向黑与白双方势力，感到很庆幸。

因为若是他们真的在这个节骨眼上还要顾及区区菩提树的恩怨，那必然是会触犯三戒之一的痴戒。

大难当前，仍顾及些鸡毛蒜皮的仇怨，惹得众人难安，气势低落。

那就无异于颠倒黑白，痴于仇恨。

幸好。

珑月宗与白月谷没有血海深仇到这等地步。

不过，有些地方就不一样了。

……

嗡~

众人专注于对敌之际，玄钟鸣响。

那声势比先前任何一次都要惊人，都要震撼。

以至于包括徐寒衣在内的所有人，都忍不住再次望向了那口玄钟。

这次，玄钟并不是在天际浮现。

而是从天际坠落。

如同沐浴着鲜血的赤色玄钟在远方天际急速下坠，下坠过程中其形体更是不断扩张倍增。

待到落地之际，已是足以覆盖整座湖泊，状如巨山！

轰鸣声响彻整座玄钟秘境。

八道佛影再次横空出现。

不仅仅是玄钟变得巨大，就连他们的身形也如巨人般通天。

钟鱼再次猛烈撞击玄钟，肉眼可见有道赤色的浪波从玄钟底部泛起，蔓延至钟顶。

随之而来的，就是如星辰般无可计数的万千把赤色尖刀，在玄钟周遭浮现。

刀锋细小如雨，在某个瞬间以无法言喻的速度刺向玄钟。

预料之中的频繁轰响声并未传出，反倒是这无数尖刀穿透了玄钟，扎入玄钟内部。

狂风暴雨般的尖刀，持续浮现了约莫半炷香的时间。

仿佛是玄钟自己感觉到审判已经结束，它仿佛与世界融为一体的赤色身形渐渐消散。

钟鱼和八名佛影也再次远去。

寂静之中，众人呆呆地注视着玄钟降临的方向。

那是东边。

“万箓剑宗？”

白月谷的圣女朝徐寒衣和江蒲蒲问道。

论及眼力，他们两人是毫无疑问的最强。

江蒲蒲眸中金环再现，仔细地查探着远处的情况。

徐寒衣轻描淡写地扫了眼，就又收回了目光。

珑月宗的女孩沉吟半晌后，脸色显得有些枯白，低声道：“不是万箓剑宗，是末火门的人。”

末火门的名头，圣女听过一些。

名气不大，实力最多只能算还行。

如今他们居然和万箓剑宗在同一个方向，到底发生了什么，也不难猜。

骆南叶说道：“他们与万箓剑宗起了冲突？”

江蒲蒲点头，“不出意外应该是。”

“所以他们……”姜故小心翼翼地问道：“都被凌迟而死？”

江蒲蒲没有回话，只是沉默。

沉默就是最好的回答。

她不想亲口去描述那太过血腥残忍的画面。

徐寒衣拍了拍她的肩膀。

“我知道。”

江蒲蒲缓过神来，面色平静。

“现在不是在乎别人的时候。”

黑暗降临。

潮水已至。

邪物的血瞳圆瞪如玉，倒映出远方那道道人影。

憎恶与愤怒，仇恨与埋怨的情绪齐出。

他们是曾经死在秘境中的人。

如今已然化作了这方罪土的恶鬼，向生者发起报复。

徐寒衣挑了挑眉头。

他低声呢喃道。

“这就是试炼？”

“是不是过了点？”

菩提树的树叶轻轻晃荡。

鲜红饱满的果子摇摇欲坠。

徐寒衣抬头凝望着那赤色的菩提果，目光竟是显得有些阴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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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更，晚点还有两更，今天五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