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愣了下...刚刚好像,听到了木鱼的敲击声。
“唔……”丝毫没有发觉到身后射来幽怨目光。
“阿啦,还真是稀客呢。”本空无一人的房间,传来了悠悠的感叹声。
无絔就像是触水的猫咪,下意识的缩在夕的身后,然后再悄悄探出脑袋。
不知何时,在书桌上正坐落着一道身影,背对着阳光,在阴影下的样貌,逐渐清晰。
身披黑袍,穿作西装革履,手中杵着一根拐杖,菱角分明的脸庞,挂着不明所以的微笑,那双如深渊幽兰的眼眸,正凝视着她,就好似黑夜里的野狼,玩弄着四处逃窜的猎物。
“你来做什么?”
对于他的出现,夕似乎早有察觉,所以并没有感到意外。
“森林里偷偷潜入了几只老鼠...”泽狼看向夕,直接了当的说道。
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夕很明显的感受到了。
无絔的身躯在止不住颤抖,就好像是在惧怕着什么?
“然后呢?”
然后?泽狼轻笑一声。
“灵那养殖的家畜突然性情大变,造成人员伤亡,城中不少人突然受诅咒,丧失理智开始发狂,造成人员伤亡...为了查寻源头,我们派出人手,从家畜饮用的小溪得到线索,途中调查小组,突然遭受发狂的兽群袭击,伤亡惨重...你说,然后呢?”
泽狼站起身来,迈步走到夕的身前。
他身材修长,足足高了夕一个头。
他双手撑着拐杖,俯身凝视着夕淡漠的神情,可当他越发靠近时,夕很清晰的感受到,身后的那具身躯,越发颤抖,脸颊紧紧的贴在他的后背。
“你怀疑这一切,与无絔所有关?”夕后退一步,与泽狼拉开的距离,盯着他那幽兰的眼眸,内心毫无波动。
“是肯定。”泽狼直起身子,却又摇摇头。
“虽然调查后发现,那些老鼠的目标显然不是灵那,而灵那也仅仅是受到了波及,但不得不否认的是,他们的确是侵犯到了灵那。”
“所幸的是这些诅咒我们能够处理,不幸的是,那些老鼠的来历,我们至今尚未得知。”
“想必你身后,这位名为无絔的小姐,很清楚那些老鼠的来历吧,毕竟...您也是老鼠的...”话音未落,一道眼神生生止住了泽狼的下文。
夕正盯着他,他的视线仿佛是扼住了他的喉咙,一股毫不讲理的力量,无情的笼罩在他身上,压的他苦不堪言。
但也只是半响,那股力量便转瞬即逝。
可就是这半响,泽狼的后背便已惊出一身冷汗。
这不只是生命对死亡的恐惧,更有种发自本能对未知的畏惧。
“你并不冷静,泽狼。”
“你知道这次死伤多少人么?”泽狼沉声问道,在他的脑海中,那串串数字,是一条条活生生的性命,是灵那孕育多年的生灵。
作为的灵那的负责人之一,他有责任将他们的死追究到底,同时,也为他们的不幸感到深深的悲愤。
泽狼伸手握住夕的领口。
“他们其中最年轻的,还只是个孩子,为了分担父亲的工作,却遭受发狂的家畜践踏!撕咬!你明白吗?那位父亲见到自己女儿尸体时,那副绝望的面孔,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你明白吗?”夕淡淡回道。
泽狼的神情一滞。
不由松开他的领口,倒退两步后,才站住身形。
望着自己颤抖的手,那只刚刚抓住他领口的手,以及夕从始至终淡漠的神情,他捂住自己的眼睛,不由发出几声苦笑。
“我还真是,太低估你了呢。”
深吸口气,泽狼的情绪逐渐平复。
“我并不希望同样的事再次发生在灵那,但很显然,这并不无絔小姐可以决定的。”
“所以,我希望你至少告诉我,你们到底是谁?”
……房间陷入了沉默,对于无絔的态度,夕无法去干涉她,他也做不到这种事。
但是,哪怕无絔不愿意透露什么,夕也会自己动身去将他们彻底弄清楚。
只不过,这是对夕而言的解决方式,而不是泽狼...
“是授教堂...他们的目标,是我。”
“是你?”泽狼眉头轻邹,这与他所猜想的有所不符,事情怎么开始变的复杂起来?
“授教堂?”夕默念重复道,若有所思。
“我是...魔女,授教堂的魔女,他们...”
夕的思绪被打断,背上的身躯颤抖不停,不同刚才,而是更加剧烈的颤抖,仿佛是控制不住的水坝彻底崩塌,这让他猛然意识到无絔的不对劲。
赶忙将她放下身,她的身子不受控制的向后倒去,夕急忙伸手将她扶住。
“好冰...怎么回事,她的身体怎么开始失去温度?不对!...无絔!无絔...清醒一点。”
无絔的意识在开始变得模糊不清,嘴唇却还在颤抖的呢喃。
“将我抓...回去...木刺...血...死亡。”
她的身躯变得冰冷,豪无温度...
“这不是正常的身体反应,恐惧过度...惊吓休克?...不可能!”
夕急忙将无絔拦腰抱起,送到床铺躺下。
“别愣着,快帮把手。”招呼旁边的泽狼,伸手摘过屋顶的一瓶药瓶。
“在我身后,从门口第一瓶开始数,正三竖五瓶,还有正五竖二瓶,拿过来。”
泽狼回过神来,来不及多想,迈开脚步去摘。
接过泽狼的药瓶,结合手中的这瓶,是三瓶药尘,夕各取一勺将其混合搅拌后,拧在手中,伸手从无絔的头顶,从头到尾的挥洒。
神秘的一幕发生了,那些混合后的药尘并没有随风消逝,而是缓缓下降后,形成一朵足以笼罩无絔的粉色云朵。
泽狼好奇的伸手触碰向粉色云朵,感受着手掌传来温热,这才意识到,这是在为无絔取温。
可夕握着无絔的手腕,眉头紧邹,没用...甚至...
无絔已经没有了脉动。
这...一时难以言语的心情充斥着夕的心头,这是多年以来,他第一次感绝这般绝望,茫然,无助。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夕难以接受的呢喃道。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泽狼不明所以。
可就在这时,无絔竟虚弱的睁开了眼睛,望着夕复杂而又急切的神情,她牵强的露出一个浅笑。
“我...没事。”声音细若蚊声,夕仿只觉是溺水之人,抓住了最后一根稻草。
当他再次探去,却发现无絔的脉虽有些虚弱却已然恢复。
挥手散去这团粉色云朵,夕给无絔盖上被子。
……看着已经沉沉睡去的无絔,夕带着泽狼走出了小木屋。
“这实在是不像你的风格。”泽狼摇摇头,重新审视般的看向夕。
“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些事来了。里面那位自称魔女的少女,她口中的授教堂,到底是什么?”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熟悉罢了。”夕摆摆手,抬头看向天空。
明媚的天空,可惜周围的树叶太过茂盛,遮挡了大部分的视野。
虽然只能从中窥探到几分蓝白,却让人感到几分树下乘凉的惬意。
“你在敷衍我么?”他邹起眉头,有点不悦。
“怎么会狼泽...我们相识多少年了,你了解我的,对于这股熟悉感,我比谁还要感到意外。”深吸口,再次平复下心情后,夕对狼泽,露出一个无奈的苦笑。
很奇怪,无论怎么转移注意力,再怎么深呼吸,也平复不了内心这股难以言喻的心情。
就连自己,都分不清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我并不是怀疑你,我只是希望...”说到一半,狼泽突然哑然。
他突然想到,如果有眼前这位存在都无法做到的事,自己又怎么可能做到。
而他最为苦恼的一件事,那就是夕他,失忆了。
对于失忆,虽然夕一直以来表达的很坦然,看的开。
但狼泽很知道,这个住在黑沼森林深处,从始至终,就一直披着一层名为孤寂的灰蒙。
就好比现在,平日里见到的夕,才不会像现在这般沉默寡言,一直沉着脸不说话。
就算他笑着说没什么,可那嘴角的不自然,又怎么可能逃过狼泽的观察。
“关于授教堂,我会尽快安排人留意的...至于,那女孩口中的目标。”
“可能,还只是其中之一。”
“嗯?”夕扭头看去,有些疑惑。
“灵那饮用的水源来自黑沼森林错综复杂的地下水,其中仅有一小部分地下水的源头,来自地势较高的翠柏苍森...而翠柏苍森正下方,就是彼岸城。”
“彼岸城?”夕依旧有些不解。
“你忘了?”狼泽扶额。
“拜托,那可是你一手带领并建立的城市啊,目前还跟灵那是唯一贸易往来,打破了灵那多年以来的封闭物流。”
夕眉头轻邹,苦思冥想了一小会后。
恍然大悟的看向狼泽。
“忘了。”
感情想了这么久,是确定自己真忘了啊。
“你真该出去走走了。”狼泽也拿他这破记性没折,继续解释道。
“彼岸城的饮用水是从翠柏苍森引入,那边野兽发狂数量,要比黑沼森林还多,更别说城中的百姓,驯养的家畜...恐怕那边的局面,已经开始变的难以控制了。”
“源头还没解决吗?”
呃...狼泽摇摇头,真能解决早解决了。
“这不打听来了,刚才知道是什么授教堂干的,哼,要不是实在隔的距离太远了,早就彻底解决了。”这到是真的,凭灵那的自卫力量,如果有人在黑沼森林做出危害灵那的事情来,第一时间,就会受到来自灵那势力的追捕。
只可惜这次距离太远,加上是一定时间发酵过后,这才影响到了灵那。
想到这,狼泽就不得不埋汰下彼岸城的办事能力。
怎么过了这么久都还没解决。
还要灵那隔着一座森林介入...真不知道如果碰头的话,会不会产生碰撞与误会。
他的脑海突然浮现出一个带着三分戏谑三分不屑与三分淡描笑容的脸孔,不由地一阵火大。
真想再揍一遍那个家伙啊,要不上次夕拦着话,我非把他打到三天下不来床。
“哼。”狼泽轻哼,这就要看彼岸那边配不配合了。
“当然...如果非得要我们强行介入的话,就只能说他们也不过如此了。”
怎么突然感觉态度恶劣了许多。
“行吧...行吧,就这样了。”夕点点头,蹲下身来,坐在门口的台阶上。
大有种撒手不管的样子,而这幅样子,正符合他平日里的作风。
漠不关心,什么都不在乎。
但也仅次与平静的日子。
“你不去看看?”
“看什么?”
“彼岸城,那帮家伙啊...可能,那边的状况要比我所说的还要糟糕。”
“啊?……”
“你...欸算了。”狼泽叹气一声。
真不知道这家伙是真傻还是装傻,都这时候了还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但这也不怪他了,谁叫当初他们选择了离开夕。
但话又说回来,如果夕忧心忡忡,反而很是在乎的话,他只会觉得更难受。
清楚他与彼岸城之间的事与关系的狼泽,没有多说什么,迈步离开了小木屋。
灵那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去处理。
“彼岸城...”目送狼泽离去后,夕喃喃几声后,站起身来就往木屋里走去。
他突然想到自己还有很重要的事没办完。
“肚子好饿。”刚走进小木屋,又转身走出小木屋。
家里已经没食物了,要出去打猎才行。
于是,夕就是两手空空的往黑沼森林的野兽出没区走去。
如今的末法时代,人们逐渐淡忘了曾经魔法所带来的便利,只剩下对大型魔法爆发时产生的杀伤力的阴影。
人们忌惮魔法,排斥魔法,甚至将其视作异类,邪术...是对天惠的不敬,冒犯天神的无礼之徒。
是啊,魔法是研究天惠所衍变而生的术式,是脱离天惠,自以为是的吟诗人。
是人们口中的,魔女。
小溪流水,冲刷着光滑的的石头,夕望着水面倒映着的自己。
总觉时间,根本没在自己的身上留下什么。
一声嘶吼的咆哮声从树森的深处传来,在漆黑的阴影出,一头黄毛白纹的绯吻狮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夕。
狰狞咧嘴的神情,低吟的嘶鸣声,从利齿滑过的血液,以及毛发上的血迹,由此可见...这是头刚撕杀不久的王者。
“这就是,发狂的野兽么?”绯纹狮,这可是黑沼森林中为数不多的温性野兽,哪怕是出于自卫,也不可能露出如今这般凶神恶煞的模样。
闭上眼睛,夕仔细的感受下,前方所传来的气息中,所掺杂的术式波动。
绯纹狮在忌惮,出于生命最原始的本能,对于眼前的这位存在,有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哪怕眼前这位只是普普通通的站在自己眼前,自己也只敢停留在戒备的防御姿态。
“掺杂了太多的负面情绪,公式粗糙...虽然效果起点是对的,但却被一样增幅的东西搅的一塌糊涂,剩下的,就只剩下一个勉强能够控制的大致目标。”就这么站在原地,感受这前方传来咒术波动。
夕就大致猜测出施咒的水准。
是个老古董,可手法却是个学徒,可以很清晰感受到其中的自信...
“自大狂...”简单三个字评价后。
不远处的树干上,传来一声不满的轻哼声。
“无知的愚者,这可是本神使精心布置设下的食心咒,被诅咒之灵,只有吞食自己内心的负面情绪,陷入无尽的杀戮与破坏当中,才能得到暂且的缓解,否则的话,就会感受到心脏被啃咬的痛苦...同理,如果配合...尽情的杀戮的话!哈哈哈哈!就可以感受到无上的快乐!”
话音未落,只见夕迈步就朝发狂的绯纹狮走去。
“自寻死路,虽然奇怪这种地方怎么会有人,不过...算了,这都不重要了。”
反正,已经找到了那位大人的气息。
正当他想要隐匿身形离去的时候,接下来发生的一幕,却让他顿住了。
只见原本性格暴躁的绯纹狮,在夕的面前,突然变的温顺异常,原本眼中蕴含的凶戾,突然消散的一无所知,剩下...竟是满满的敬畏。
而夕所做的一切,仅仅是伸手碰了下绯纹狮的脑袋。
他来不及思考绯纹狮为什么重头开尾都不敢攻击,而是震惊于...绯纹狮的诅咒竟然,解除了...
“你这家伙...究竟做了什么?!”
“很难吗?”夕抚摸这绯纹狮毛茸茸的脑袋。
绯纹狮似乎还很享受,发出咕噜咕噜的低吟声。
“不可能!不可能...怎么可能...你怎么可能不借助任何外力就破解了诅咒。”
“要知道...我可是为了确保食心咒的万无一失,特意添入了一滴圣血。”那道黑影不敢置信的喃喃低语道,而夕很敏锐的捕捉到了一个东西。
“圣血?原来是这样,我说难怪,这小家伙的身上有这么可能浓重的负面情绪,原来是沾上了这种东西啊。”夕抚摸绯纹狮的手掌一翻,一滴隐晦黯淡的血珠悬浮手心。
注意到滴血液的黑影差点眼睛被瞪出来,这家伙,居然将绯纹师身上所沾的神血气息凝聚浓缩成一滴结晶并提取出来。
其难度,可要比制造一滴神血难上了无数倍!
“不可能不可能不可能!你到底是什么人!”几乎咆哮而出的质问,而夕的答复,却是沉默...似乎是在思考...
“你是在无视我?”黑影近乎疯狂,树枝因他激动的情绪摇摆不定。
“无礼的蝼蚁,你可知你面对的是谁,你可知你做了什么!你可知...”
“吵死了!”夕眉头轻邹,一滴血液从手指迸发!
是刚刚浓缩的血珠!
那人还未反应过来,只觉头颅一疼。
愤怒转变成不敢置信...?不可能...“你竟然,打破我的假想,直击我的本质...!”
黑影伴随遥远本体的死亡,消散在了这片空气当中。
“自大狂...”夕没好气的轻哼一声。
拍了拍绯纹狮的脑袋。
“去,帮我打几只野味回来。”
绯纹狮听话的低轰一身,转身跳入森林,剩下夕无奈的轻叹一声。
可能,真的要去一趟彼岸城了。
与此同时,在翠柏苍森的某个角落,不易察觉的山洞中,数道人影身穿红袍,头待红帽,遮蔽容貌,围坐一圈,在无数烛光的照耀下,其中一名红袍人,突然眼睛猛地睁开眼睛,狂吐鲜血。
鲜红的血液浇熄了几根蜡烛...周身的人纷纷惊醒。
“发生了什么?!”身旁一名红袍人扶住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黑沼...在...黑沼森林...”话语未落,红袍人已然没了气息。
“神使大人!”众人惊呼,面面相觑,不知所措。
“到底发生了什么?”
“黑沼森林...难道?所有人听令,降下旨意,收回其他地方眼线,集中前往黑沼森林!圣女在黑暗森林!”
一名红袍却与周围截然不同的穿作,比起周身的红袍遮面,他身上的穿作,要更加繁华,复杂且端庄,这是阶位上的不同。
“是...神官大人。”
“至于神使的尸体,就安排下去,投入血池,回归神的拥抱吧。”言此,神官满脸虔诚,拥抱自己。
所有人同样做出拥抱自己的姿势,投向神使的尸体时,皆带着几分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