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底下只有一国家,那便是已经历时二十代有余的大盛皇朝。

而这个国家的立国之本,正是那数千年前,带领人类抵抗住了四方侵略,以文成道,飞往天外的那一位“文圣”所遗留下来的办法。

谓之命书。

所谓命书,是文圣他老人家开创出来的一条通天之路,能够通过感悟天地万物的道理和人世间的人情冷暖,化为书中的力量,供持有者驱使,而垄断了制造空白命书的方法的大盛皇朝,也就在千年前的环境下脱颖而出,屹立数千年而不倒。

命书根据封面色调,常规而言分七色,赤橙黄绿青蓝紫,代表了持有命书之人不同的性格、特长与能力,命书的色泽越是深厚,页数越多,就代表这本命书带来的能力越强。

然而,并非是所有人的命书封面都是色调统一的。

那些封面色彩过多、内容极为离经叛道甚至违反人性的,便被称为杂书,包括黑色,彩色,灰色等等。

不过,或许是这命书的制造法的确如传闻中一半,是文圣窃天而成,遭天反噬,大盛皇朝内的凡人,绝大多数的命书都是白色、蓝色、赤色的封面,效果也极为有限。

根据大盛皇朝所公布的信息,白色命书的持有者,占据了所有命书持有人的九成。

绝大多数人的命书,从他们出生一直到死,都是白色的,寓意着他们那毫无用处,缺乏价值的人生,连让命书认主的资格都没有。

至少,在很多命书带着颜色的人眼里,持有白色命书的人就是如同垃圾一般的存在。

作为穿越者的无名少年也不例外。

大盛皇朝东部,东襄王治下,早越州,胡城

据说这里在数千年前,曾是一片古战场,但现如今,这里已经变成了傍河而居的一座小城,只有裸露在山谷中的一些碎块,还述说着当初此地作为战场的残酷,这么多年下来,这里也不乏投机者想要靠捡宝一夜暴富,但大多数都是空手而归。

少年蜷缩在城外一个村落后头的桃树下面,打着瞌睡。

他是个穿越者,但很遗憾 ,在大盛皇朝办事处那边领到命书的他并未一飞冲天,反而跌落到了谷底。

原因无他,只是因为他的命书正是最次的那一档白色。

曾几何时,少年还因为自己穿越而沾沾自喜,自认为是天命之子,叱咤风云笑傲江湖的人生就在等着自己。

结果这个世界朝着他便是三板斧。

首先是落地就因为衣服太过跳脱于时代,被当成是外域溜进来的蛮族给抓了起来,然后是因为语言交流上的问题,不知道哪里惹恼了翻译的文官,直接给翻译成了骂人的话,当天便被生活不得志的官老爷给丢进了大牢,好不容易走了狗屎运碰上天子继位大赦,囚犯被授予命书,却是毫无用处的白色。

一晃,已经是一年过去。

受够了折磨的少年已经什么都不在乎了。

这一连串的打击下来,他已经无比清楚,自己当初到底是有多么愚蠢,上辈子在网络上和人激情对喷,觉得宛如天神下凡一般的景象到底有多么恶心。

实际做起来,远远比想象要难上无数倍。

肆意嘲讽别人,往往也只会证明自己的空虚。

他抛弃了自己的名字,因为他觉得自己要是再用这个名字称呼自己的话,是对自己上辈子的父母的抹黑。

他沦落成了一个乞丐。

没有身份,坐过牢,身上的衣服都是捡来的。

就连周边公认最心善的客栈老板,见了他以后,都只能长叹一声,给他了几个肉包子,然后就关门谢客。

晦气。

少年平日里听到最多的就是这句话。

今天是新年。

少年裹紧了身上的衣服。

也许今天就会冻死,或者是明天,抑或是后天。

少年抬起头,看了一眼头顶上枯槁如老人手腕的桃花枝,苦涩地笑了一下。

老天要是这么惩罚自己上辈子的愚行,倒也不坏。

正当少年开始思考到底要不要一头撞死的时候,耳边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快吃吧。”

还没等他反应过来,一双温婉的小手就快速地从墙根后面收了回去,只留下三个放在他面前破碗里的白色馒头,还在散发着氤氲热气。

“....啊...谢谢。”

很久没有开口了,少年使劲从嘴巴里弄出了一点口水,才在关门声响起来之前把这句话说出口。

哐啷,砰!

关门声后,是一阵玩笑和鞭炮的声音,少年下意识地缩了缩脚,往桃树后面躲了躲。

小孩子可是最不好惹的,先不说他们本来就又熊又皮,最喜欢找人玩闹,下手还没轻没重,重要的是如果少年敢反抗,他们就会变本加厉,要是真的让他们不爽,说不定还会招惹来家中长辈。

孩子从不是什么小天使,他们是人类无知和家庭教育环境最直接的体现。

这句话,少年当时嗤之以鼻,现在想来,简直是至理名言。

囫囵把几个馒头塞进嘴里,用地上的一些残雪化下肚子,恢复了一点力气的少年赶紧躲到桃树后面的草丛里,大气不敢喘一声。

也是在这个时候,雪花从天上下了下来。

看到大雪纷飞的场景,村子里顿时洋溢起了幸福的味道。

而看到这景象的少年,也想起了一些事情。

给我馒头的,是个小寡妇啊...

少年又接了一些雪花在手,塞进嘴里变成水。

咕嘟。

她似乎长得还挺漂亮的,平时就没少被人骚扰,不过今天是新年,应该是没有人会上她家来——

“啊!!!!”

一声尖叫后,跟上的是一声瓷碗被打碎的声音。

少年的身体忍不住打了个冷战。

下雪天明明不怎么冷,但他却觉得自己的身体突然间如坠冰窖。

果然...!

我还是太天真了!

“叫啊,你越叫,我越兴奋!”

“哈哈哈哈,二哥,这小娘子真的是水灵啊,我居然看走眼了,哟,你瞧瞧,这圆滚滚的,哇——哈哈哈,咱们哥几个要饱福了!”

“嘿,要不是这小娘子平日里穿的严严实实,到了上个月赶集的时候才脱下来,我也不知道她居然是这么个极品,难怪当初够格当人家县令大人的儿媳妇!”

少年在这附近里也待了不少时间了,他一下子就听出来这三个声音属于村头那家富商的三个儿子,平日里最喜欢和城里的一些纨绔厮混,靠着自家有几个钱削尖了脑袋去学城里面那些达官显贵,结果好的没学到,欺男霸女的本事反倒青出于蓝了。

少年右手贴着身后的砖墙,缓缓站起身来,牙齿拼了命地在打战,像是这样就能阻止自己主人接下来的行动似的。

“救命啊,救命啊,非礼,非礼啦!”

小寡妇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少年还听到了衣料摩挲的声音,以及那痛苦到了极点的哭腔。

院落之中的三个人笑声恣意。

“你叫,你叫啊,我告诉你,本少爷今天请了邻居们去城里吃酒,你哪怕叫一整天,也不会有人过来的,哈哈哈哈!”

头戴镶银冠的富商长子看着那身上衣物已经被扯下不少的小寡妇,不停地淫笑着,手和眼睛都不老实地朝着她袭击而去,站在他身旁的两个兄弟也时不时出来帮手,让小寡妇的注意力难以集中。

像是一场捕猎,猎物是小寡妇守了多年的贞操和对一个逝去丈夫的承诺。

现在,捕猎接近了尾声。

小寡妇退无可退。

她死死地捂着自己胸口的衣襟,通红的眼神中突然涌上一抹决绝。

她听自己那已经过世的娘说过,自己的一个姨娘就是在受人羞辱之前咬舌自尽的,还给自己示范了该怎样咬舌。

现在她想起来了。

她也该用了。

然而就在这时,一阵“呼呼”的风声突然响起,还没等在场的众人回过神来,那富商长子的后脑勺上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一记,两眼一翻直接闭过了气,头上的银冠掉到小寡妇面前,上面锋利的两个尖尖晃了一下小寡妇的眼睛,让她连忙转头,看见了一棵探入庭院的树枝。

“大哥!”

“大哥!”

富商的二子和三子都是一身绿衣,此时眼见自己的大哥倒地,顿时怒从心头起,连忙转头看去,同时心底暗暗吃惊。

他们都知道自己在干什么龌龊的事情,心底顿时一阵发虚。

可当他们看到来人是个倚靠在门框上的乞丐的时候,却忍不住大声地笑了出来。

“我当是谁那么大胆...”富商三子年纪最小,也最喜欢欺负人,此时眼见乞丐少年虚弱到差点站不稳的地步,原本错愕惊慌的表情立刻转化成了狞笑,那张婴儿肥的小脸在这样的表情下,也变得越发丑恶难看起来。

“没想到是个废物啊,哈哈哈!”

富商三子踩着从北边流传出来的虎纹鞋,完全没感觉到寒冷,向后退了几步,紧接着飞起一脚,直接照着少年的面门踢去。

踢击的同时,他的手还熟练地一甩,一本紫色封面的书出现在他手中,紧接着便是光华一闪,虽然身体在半空中,但速度却是陡然暴增,少年甚至来不及反应,就被这富商三子直接从门框里踹了出去,狠狠的砸在地上,瞪大了眼睛,忍受着脸上传来的钻心疼痛。

然而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少年却依然没有完全放弃,喘了几口粗气以后,他便用左手撑地,试图从一片泥泞的地上站起来,但那富商三子在手中命书的加持下反应也是变快了不少,还没等少年起身,他的右脚就直接踩到了少年的左手上,随着力道的增加,少年忍不住发出了一声惨叫。

“英雄救美是吧,啊?”

富商三子朝着自己的二哥招呼了一下,那二哥便也跟了上来,手上同样是飘出了一本紫色封面的命书,随即身上也闪起了和自己三弟相差无几的紫光。

得到命书加持之后,二人互相看了一眼,紧接着,原本还算是被关在笼子里的野兽突破了桎梏,两个人的脸上都是凶相毕露。

“让你救人,让你救人,啊?还敢不敢了?”

“打扰爷爷们雅兴,啊?”

少年尽可能地蜷缩起了身子,还好这两个纨绔虽然横行霸道,但并不阴狠,不然的话少年的左手这会儿说不定就被踩烂了。

说来也怪,少年明明在决定出手救人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生死暂时忘却了,但偏偏到了这会儿,对于死亡的恐惧却又是冲了上来。死死地握住他的心脏。

“啊...啊啊!呜...”

惨叫了一声之后,少年死死地咬着牙,不让自己继续惨叫出声。

他这些日子没少挨打,所以知道他叫的越大声,这些混蛋就越起劲。

一般来说踢个几下之后,根本就不锻炼的富家子弟就会累了。

但今天例外。

经过手中命书加持的两个富商儿子像是浑身上下都有使不完的力气似的,尤其在少年现在已经被饿得皮包骨的现在,他们的每一下重击就像是直接砸在骨头上似的,还没等他们体力见底,少年却是感觉自己已经快要去见阎王了。

谩骂和肉体碰撞的沉闷声音一点点远去。

甚至眼前的景象,少年都感觉快要看不见了。

我这是要死了吗?

死在这种地方?

嘴里的血液和内脏不知道还有多少没咳出来,还没消化的白色馒头却已经落在了地上,少年勉勉强强听见那个二哥叫他的三弟别踢肚子的话语,但他不确定,因为那三弟似乎踢得更起劲了。

少年眨着眼睛。

看向了院子里面。

里面一个人也没有,只有一只小巧的黑色布鞋,以及挂在树梢上的一小块衣服,显得有些突兀。

从院子外头伸进来的老桃树枝丫颤动着。

少年笑了。

好家伙。

这小寡妇居然还会爬墙爬树。

又是一脚,这一脚,直接踢在了少年的下巴上,让他彻底连笑都笑不出来了。

啊啊...

少年的意识开始消散。

他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最后了。

然而——

一袭红衣,突兀地宛若火烧般掠过。

少年还没来得及看清楚来人的身影,就被那人一掌按在了眉心,随着一股暖流,彻底昏死过去。

看到少年缓缓昏睡,来人那一张俏脸上顿时如同春光般绽放出了一个微笑。

好像跨过了万水千山,好不容易见到自己心心念念的那个人时,满是羞涩又满是期待的微笑。

但紧接着,来人脸上的微笑便是陡然一僵,等到转过身来的时候,已经是森森冷笑。

“你,你是什么人?”

富商三子还在强撑着脸面,不愿意相信从心底涌出来的那种本能般的害怕:“我们,我们可是胡家的人,对吧,二哥——?”

然而当他回头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二哥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发疯似的朝着村外跑出好远,身边的命书像是不要钱似的散发着紫光,嘴里还嘟囔着“血霜公主”之类的话。

“你,你...”

看到自己的二哥如此,富商三子顿时也明白了什么,立刻转过头来,但就在他转过头的一瞬间,一阵香风吹过他的鼻尖。

好香...?

他的视线突然变低。

只看到一个红衣少女掠地而过,飞向自己二哥的身影。

怎么回事?

他的眼睛眨了眨,在看到自己二哥被红衣女子几个纵跃追上之后,人首分离的情况后,他终于明白了。

“我...我...!”

他想要大喊,想要惊叫,想要哭闹,但却什么都做不到。

他只感觉自己的嘴巴一点点变得僵硬,眼前一点点变得漆黑。

最后,他彻底失去了意识。

而随手取下了两个项上人头的少女,却是没来由地叹了口气,随意一抬手,那富家三子的身体和头便被燃烧殆尽,让她的目光能毫无阻碍地看向那倒在地上,伤口在金光中慢慢痊愈的少年。

“果然...”

少女慢慢地走向少年,像是有些受气的小媳妇一般嘟囔着:“虽然你当初和我谈起来的时候,总说这种事情没关系什么的,但我果然还是不能接受啊。”

在走到少年身边之后,少女蹲了下来,毫不在意少年身上的脏污,一把抱起了他。

“不过嘛。”

看着少年慢慢恢复红润的脸,她再一次微笑了,笑的很是狡黠。

像一只恶作剧得逞的小狐狸。

“反正现在的你,也没法制止我,哼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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