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谨保持着仰卧的姿势，缓缓地将这三个字复述一遍。少顷，他睁开眼睛望向面前身披黑袍的矮小身影，突然发问道：“你在中洲，测过灵根点数么？”

其实他问这个问题是有些突兀的。所谓灵根点数，是用灵根尺数值化丈量修炼者灵根强弱的方式。一般来说，所有修士体内都存在着大五行灵根，有少数会变异出风雷冰类的小三奇灵根，往往有一种或两种属性的灵根点数特别高，便是主灵根属性。而这些灵根总数加起来不会超过一百，达到20算有资格踏入修炼界，达到50便算是凤毛麟角，80以上便是天灵根的界限了。而既然古灵儿先前已经宣称自己是天灵根了，必然已经在家族中或其他地方提前测量过，何必还要多此一举问这样的问题呢？

顾谨在脑海中盘算着若是殷若璃在场会发出怎样的疑惑，不禁哑然失笑。而面前的古灵儿显然身形一震，嗫喏着答道：“没有…家父…族长他在我出生起就在族内宣称我是天灵根，还伪造了几次灵根检测仪式的结果，在我们离开中洲时，才告诉我无属性灵根的事情…”

果然如此！无属性灵根连踏入修炼界都极为难办，何况成为天灵根？顾谨眉毛一挑，心中已然有了些猜测，伸出右手摩挲着左手食指上戴着的纳戒，继续说道：“既然如此，我们便现场做一次灵根检测，可好？”

作为道一宗首屈一指的二把手，顾谨养伤用的这个房间还蛮大的，他的声音淡淡在房间里回想，却听的古灵儿娇躯一震。测，测灵根？若是真的测出来她并不是天灵根，或是一个杂乱的多属性灵根，面前这个看起来就很懒散的人还会收自己为徒么？古族最后的荣光，会变成过往云烟，变成虚假的遮羞布么？她顾不得身上的黑袍下是惹火的装束，一下子扑到顾谨面前：“不用了顾长老！过两天我自己来测就好！不用麻烦了！”

然而顾谨并没有就此停下自己的动作，不仅继续摩挲起那枚简朴的纳戒，还露出了不怀好意的笑容，大抵和他一指戳爆影豹脑袋时露出的残酷微笑有几分相似：“哦？既然这样…”他故意停顿了两秒，随后猛然向纳戒催动神识！

“这是你的准师傅教你的第一课，”顾谨微笑道，咧出标准的八颗牙齿，“永远不要拖拉，一直想着蒙混过关的人，总会在一些时候掉链子的哦。”

作为大长老，他随身带着灵根尺，这应该相当合理。古灵儿的脑子一片空白，甚至已经想好了若是她真实的灵根不过关，自己该何去何从？

顾谨将古灵儿脸上的表情尽收眼底，多了几分把握。他停下摩挲纳戒的动作，打定主意等下测完就禀报宗主，于是催动神识就要打开它取出灵根尺。而作为修炼者的储存型灵器，纳戒的打开都是需要消耗神识的。

而下一刻，想象中的手上出现一把灵根尺并未发生，顾谨保持着笑容，悄悄地再催动一次神识，还是无事发生。他的笑容渐渐僵在了脸上。

糟糕，自己的神识力量本就没有从受伤中恢复过来，先前在纳戒中取了一次黑袍后，彻底枯竭了…顾谨尴尬地发现了事情的原委，一时间僵硬着笑脸一动不动，蓦的，他感到有些头晕，这便是神识枯竭了的表现。于是他缓缓向后仰卧，试图闭眼恢复一下。

而距离贴的很近的古灵儿一下子便发现了顾谨的异常，这位非但没有拿出他先前要做灵根测试的强硬态度，反而一言不发地似晕眩般恢复卧位，不由得大胆起来，凑近躺椅旁，小声问道：“顾长老，顾长老，那我是不用做测试了吗？”

不，你是不是天灵根关系着我今后几十年还能不能愉悦摸鱼的大事，今天这灵根测试必须要做…话说我是不是自己给刚刚的说教做了一次反面教材？顾谨默默在心里吐槽道，本想出声反驳，奈何神识枯竭带来的晕眩感一阵强过一阵，他只得专心恢复神识，不作反应。

古灵儿见他不答应也不反驳，愈发大胆起来，凑近了顾谨的脸庞，想近距离看一下这位大长老究竟突然遇上了什么难事。一缕粉色的发丝调皮地在顾谨脸上打转，她好奇地打量着这位号称东陆最年轻的长老级人物，发现他英俊的脸庞略显苍白，眉心紧蹙，这，这是神识枯竭的表现啊！再联想到先前他抚摸纳戒却没有打开的动作，古灵儿的嘴角一点一点翘了起来。

“顾长老？”她试探性地叫着顾谨的名字，没有得到回应后嘴角愈发上扬。“什么嘛，”她说，挽起自己的一缕粉色长发在顾谨脸上画着圈圈，“看着这么威严的大长老，也有蛮可爱的一面的嘛。”

可爱你星星个星星！顾谨有些怒不可遏，但他实在是无法行动。属于少女的幽香毫无阻拦地进入他的鼻腔，让他一阵恍惚。终于，识海不再干涸，有了些基础的神识力量，支持着他缓慢睁眼，用着最冷漠的语气试图挽回自己的高贵形象：“去张老…张宗主的房间里，叫他把你的纳戒还给你，他就在顶层！顺带，”他顿一下，掩饰自己的尴尬：“再带把标准的灵根尺回来！”

“是是是！”古灵儿掩嘴笑道，完全无视了顾谨为了挽回威严形象做出的种种努力，看的后者又是一阵无能狂怒，便起身向门口走去，一举一动间似乎已经推翻了她先前对顾谨的猜测。看着她窈窕还未成熟的背影，顾谨深吸一口气，不服输似的喊道：“你就打算穿着这个出去？”

随后，在无法动弹的顾谨震惊的目光下，古灵儿回身，将她身上披着的黑袍换成了从顾谨身上硬扒下来的长风衣，像一条漆黑斗篷般披在身上，迈步向顶层走去。

元婴九层，最年轻的道一宗大长老，刚刚击杀一名洞虚境邪魔的大英雄顾谨就这么仰躺在摇椅上，身上只剩贴身的内衬，双目无神，就差一句旁白音：“可以不用再战斗了…”

……

“这便是灵根尺？”

古灵儿好奇地问道，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顾谨手上的长尺，似乎跟普通的直尺没什么区别。

顾谨不动声色地将自己的屁股挪开一点，给身边的少女腾座。其实他先前多少已经恢复了些神识，打发古灵儿出去不过是想有个安静地空间思考。他将一条毛毯披在身上，盖住失去风衣的上半身。得益于刚刚那一场闹剧，这丫头已经完全不怕他了，眨巴着大眼睛就毫不客气地坐在顾谨身边。

一张躺椅空间本就有限，更何况挤了两个人，是不是有粉色的头发扫到顾谨脸上，他耐住性子，伸出手上的灵根尺。

“握住它，发散你的灵力。”见少女还是有些害怕，他叹一口气，安慰道：“我答应你，即使不是天灵根，我也会收你做徒弟，毕竟…”

“真的吗？”古灵儿回眸，两人相互注视，似乎回到了几天前在行宫大堂初见时的情景。最终顾谨点点头，少女便嫣然一笑，抬手握住那尺。

霎时间，两人的目光都被灵根尺吸引了。在二人的注视中，标记着的刻度很快突破了50…60…70…80，已经超过天灵根的标准了，刻度还是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终于在突破90后，逐渐放缓了下来，最终定格在一个数字，两人凑近看去。

97！

瞬间，房间里发出了倒吸凉气的声音。

……

两日后。

“我怎么总觉得，你们俩有啥不可告人的秘密？”

在殷若璃审视的目光中，顾谨身体一震，下意识就想放开被古灵儿握住的右手，没想到后者回以一个灿烂的微笑，反而握得愈发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