胸口...总是有些闷闷的啊...

自从珀莉丝进入洛顿的那一刻开始,一股无形的压力就不断作用于她的肺部,让她有些时候呼吸都不太顺畅。

一定是...太累了吧..

珀莉丝望向窗外,先前不停打在窗户上的冷风开始变得舒缓,这个雪夜逐渐变得平静。雪花一片一片地在无风的夜里按着自己设定的轨迹飘落,落在马车上、松树上、窗沿上。静谧之中,珀莉丝打开窗户,伸手接住一片摇摇摆摆的雪花,任那冰凉感扩散到自己手掌的肌肤上。

客栈的房间不大,论舒适程度也完全比不上圣戟尔酒店里的那一间,但不知为何,在这无人问津的万仞山一角,珀莉丝却意外地感到某种城市里没有的安全感。

这大概也是为什么底比忒人那么喜欢这座山吧?

珀莉丝将手缩回屋内,关上窗,让那外面的雪花独自起舞。她在床边的小木桌旁坐下,拿出爱德华的日记,再一次细细抚摸着日记那起皱的表面。这本日记去过的地方大概要比珀莉丝去过的地方还多得多,它一直跟随着爱德华在阿德米尔大陆上游荡,并将他的每一片经历都化作碎片保留在里面,拼接起爱德华一生中的一段故事。

恍惚间,一股火辣辣的委屈感涌上心头,如同某个生锈的水阀被润滑后重新敞开,泪水不受控制地从珀莉丝的眼角涌出,划过她的脸颊。

为什么,又是独自一人呢?

珀莉丝回想起了爱德华死后她的那段经历,那段在联邦的私立学校里长大的经历。她总是在学校里独来独往的,同学们从来没有喜欢过她,少数接近她的人也是因为她奇异的外貌而感到新奇罢了。

渐渐地,随着珀莉丝的成绩与所有人拉开了一大截,她成为了所有人口中“别人家的孩子”,这份优秀却没有让人群向她聚拢,反倒在她的身旁划出一道护城河,所有人都隔岸观看着她,看着这个一直独来独往的异类。

也许是因为珀莉丝常常出没于【学院】的研究设施,也许是因为珀莉丝纯白色的长发和那血一般的红瞳,不怀好意的同学们常常叫她“怪胎”,在背地里取笑她、贬低她。珀莉丝曾对此感到怒不可遏,也狠狠地亲手教训过那些嘴巴放不干净的小屁孩。但现在看来,他们又有什么错呢?

生而强大并没有成为她的光环,反倒在一个充满乌合之众的环境中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珀莉丝从来都是一个人在人生的道路上行走着,即使她的身边偶尔会飘过两三个朋友,她也明白那不过是少数过客。那些过客或是想从她的身份中得到新鲜感,或是单纯地想要讨好一个环境中的相对强者。

而等新鲜感熄灭,烟尘散烬,留下的也只有她而已。

珀莉丝捂着胸口,她的胸越来越闷了,比在大酒店里的那次感觉还要强烈,到底是为什么..?

恍惚间,伊瓦尔的身影浮现在她的眼前,在那段暗无天日的日子里,伊瓦尔对珀莉丝来说是独一无二的,他总是会开车去学校门口接她,也很乐意在送她回家的路上听珀莉丝说出学校里的那些充满戾气的破事。那时候,伊瓦尔一直都是珀莉丝的树洞,藏着许多本应由另一个人承担的痛苦。

然后,他居然是杀死自己亲生父亲凶手...

为什么只有自己会获得如此愚蠢又不公平的对待?为什么命运夺走了自己的父亲,又如同戏耍木偶一般将那个自己托付最多的人化作敌人?

泪水之中,一股无与伦比的怒火忽然迸发出来,珀莉丝狠狠地握着拳头,她忽然有一种强烈的冲动——不,她早就有了,只是来到洛顿之后她一直将自己麻木在行动之中,忽视了自己的真正情感。而这股情感现在喷涌而出,如洪水一般淹没了了珀莉丝的头脑。

她想现在就去杀了伊瓦尔!然后逃离、远离这一切!

她想就此消失在万仞山的大雪中,与这失真又荒诞的世界彻底告别!

盛怒的驱使下,珀莉丝猛地站起身,向着门口冲去。然而,伴随着足部用力过猛,她扭伤的足部忽然感到一阵剧痛——

“哎哟..”

珀莉丝一个踉跄摔倒在木质地板上,她揉了揉摔痛的膝盖,心中的怒火又一次达到顶峰,却又在到达峰值的那一刻瞬间熄灭。随之而来的,是一股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向伊瓦尔复仇?她甚至差点死在了洛顿。

洛顿的雨汇聚成一桶自头顶浇下的冰水,彻彻底底的浇灭了珀莉丝曾在那个环境中不断膨胀的自负。这冰雨仿佛来自八年前,让珀莉丝在冰冷中颤抖,让她在底比忒这由血与钢铸造而成的庞然大物面前承认:自己只不过是一个小女孩罢了。

珀莉丝有些灰心地注视着地面,她的胸口一直闷闷的,这一切都让她莫名的沮丧、委屈,但又无人诉说。

泪水无助地留下,珀莉丝抱住自己的膝盖,轻轻抽泣着。

正当此时,敲门声传来。

“咚咚咚。”

珀莉丝不想去开门,她只想一个人待着。

她明白,不管门口的那人是谁,大概都不可能帮到她。

“咚咚咚。”

谁会真心地想要接近她呢?一个不好相处又自负的小女孩,就如同阿卡德米联邦的那帮老家伙一样,她大概只是甩出去的飞刀,在永远失去踪迹之前能用多少次就用多少次。

“咚咚咚。”

好烦啊。

珀莉丝鼓着腮帮子站起身,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随即一瘸一拐地走到门旁,将门打开。

是佩斯,他正有些犹豫地站在门口:

“可算开门了,我以为你睡了呢。”

佩斯看了一眼珀莉丝有些发红的眼角,叹了口气。

“我能进来吗?”

“有事吗?”珀莉丝的声音冷冰冰的。

“当然有啊,喏,你看,”珀莉丝顺着佩斯指着的方向看过去,那是一桶冒着热气的水,“你的脚在洛顿伤得很厉害,我来帮你处理一下伤口。”

“我不用。”珀莉丝说着就想要关上门,却被佩斯伸手拦住:

“唉唉唉,小公主,这你不能任性的啊,”佩斯挤在门旁,半个身子伸进了门,“万仞山上很冷,脚上有伤口的话可能会恶化哦,而且不清洗干净的话很容易感染的,你还想要好好走路吗?”

珀莉丝只是盯着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的佩斯,一言不发。

这人真的好烦。

“再说啊,如果你脚上留疤了,那以后可是很丑的哦,你这种长得好看的女孩子肯定很在意自己的外表吧,如果留疤了...”

“进来吧。”

珀莉丝不耐烦地把门拉开,自己则是转身径直坐到了床上,依然生着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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