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钓鱼?去硕半海?”福沃德看着眼前的少女,露出了审慎与怀疑的目光。

伊芙点了点头。

“鱼竿我倒是有,不过你真去过那里吗?光是过去就要走上一天,你后天不上课了?”

“这倒不是问题,祸革曼宁会载着我去。”伊芙回答。

“谁?”福沃德本来还在搅打盆中的馅料,此时也停了下来。这名字有些耳熟,是谁来着?

“就是那头始祖龙。”

“龙?”福沃德猛地转过了脑袋,吓了伊芙一跳,他问道:“那头龙疯了?你是什么时候和他扯在一块的?”

“就是上次洛提兰来的那回,他让我去的。”伊芙见他似乎有些不太高兴,就急忙把那位圣骑士给供了出去。

“我知道,但问题是你现在要和这头龙出去,这可不在计划之内。”

“不过……也没说不许和他出去吧?”

“你报名时看过单子上的注意事项了吗?”

“洛提兰替我报的名,他什么也没说。”伊芙此时很是无辜。

福沃德叹了口气,“这家伙……我现在也有点看不懂他在想什么——要么是他忘了,要么就是故意的。”他摇了摇头,将盆中的馅料揉成了一团,并放在案板上摔打起来。

“如果不是忘了,那肯定就是故意的,还有第三种可能吗?”

“行了,贫嘴。”福沃德满手都是油乎乎的馅料,他指了指灶台上正在冒气的水壶,“水可以用了,小心烫着。”

伊芙起身去拿了水壶,给自己冲了杯可可,又把其余的水都倒进了旁边的锅里。

“祸革曼宁毕竟是头龙,就算他没有什么坏心思,但你还是应该注意点。”

福沃德没说的是,祸革曼宁曾经的确伤害过人类,甚至在更早的时候,他还把一名女学生吓出了问题,几个月都不会开口说话。

“注意什么?”伊芙用勺子搅拌着杯中的棕色液体,并往里加了一些奶油。

“注意别被他伤着。”福沃德擦了擦手,又给炉灶里添了把火,然后继续说道:“这么说吧,小时候,我养过一只仓鼠。我那时候非常喜欢这只小动物,去哪都要带上它,可有一次,我在走路时不小心摔了一跤,正好把它给压到了,身体压扁了,嘴里都溢出了血。人类足够强大了,但和龙在一起,却还是脆弱。”

“你觉得我会被他一屁股坐扁?”伊芙笑了起来,“他才没那么笨。”

“那你是觉得我笨?”福沃德朝少女撇了撇嘴,“你今天还想吃午饭吗?”

“我可没这么说,是你自己这么以为的……你养的那只仓鼠是被压死了吗?”

“没有,隔了一天就缓过来了,也是够奇迹的。但从那之后就不太活泼,可能还是被压坏了点内脏。后来它被我表妹拿回去养,有次她把仓鼠笼在外面放了一个下午,结果就给活活晒死了。”

“真够惨的。”伊芙不禁咋舌。

“是啊,这段回忆也算是我的童年创伤了。我现在踩死耗子的时候,还会时不时想起那只仓鼠。我从那之后就再没有养过宠物……不对,我还养过一只椋鸟,我想教它说话,可它太笨了,什么都学不会,后来被一只狗惊到了,就飞丢了……”

福沃德将馅料握在手里,并从虎口处挤出,用勺子挖成一个个小球,放进还未滚沸的热水锅中。

看着他一边絮叨,一边忙碌的样子,伊芙不知想到了什么,便问道:“福沃德,你一个人住在这里不觉得无聊吗?”

“无聊?哪里无聊了,非要忙来忙去才有意思?我现在多好,什么都不缺,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我是说,你这手艺只能做给一群糙汉子吃也太可惜了。”伊芙依旧在搅拌着杯中的液体,看来这热可可一时半会是没法下口了。

“哦,你想问这个。”福沃德恍然,“以前有过一个,后来她受不了我,就分了。我还有个儿子,现在是在东部城那边,也是二十多年没见了,他倒是比我强,生了两儿两女。”

“你就不想去看他吗?”伊芙有些诧异。

“用不着,写信就行了。如果真有急事,他自然会来找我的——但我宁愿没什么事。”福沃德虽然说得洒脱,但依旧能听出他说话时的有气无力,他长吁了一口气,又说道:“还是这边好。有老朋友,也有靠谱的后辈,就算有一天我瘫在床上,也不愁没人照看。”

“要真是这样,你这手艺可就浪费了。”

“是啊,浪费了。”福沃德看着锅中在开水中翻腾的牛肉丸子,说道:“我以前也去过不少地方,学做了很多在克利金吃不到的菜肴……你这么喜欢吃,不想跟我学做菜?”

“我哪有时间,学业都忙不过来……”

“没时间还去钓鱼?”

“这不一样,休息的时间就是用来休息的。”

盛面,加料,浇汤。福沃德将两大碗面条端到了桌子上,伊芙低头去看自己那碗,碗中盖满了牛肉丸子。她一看这景象,就被逗得笑了起来,说道:“要不是刚才看着你做,我还真会觉得你是给我上了一大碗丸子。”

“快吃吧。”福沃德举起了叉子,笑着说。

伊芙从碗中舀出了一颗牛肉丸子,放在嘴边吹了吹,然后咬了下去。丸子又大又弹,还有些滚烫,油脂从肉的夹层中渗了出来,带着牛肉与香料的味道,浓浓的鲜香中又能吃出一丝甜;配菜是腌制并焯过水的蔬菜条,吃起来倒是有点像酸菜,口感脆爽,味道酸辣可口;面条依旧是手擀面,很有劲道,但比上次切得要细一些,因而吃起来也更加入味;浅棕色的汤汁是煮丸子后撇去浮沫后加料制成的,上面漂着葱叶与油花,混合着面条后略带些稠厚的感觉,汤料中的味道很复杂,丸子、腌菜与面条的味道混入其中,还能尝出一点白胡椒与酱香的滋味。

一大碗汤面下了肚,伊芙的额头上都起了一层细细的汗,这一顿简直是舒服到了极致。午饭过后,她靠在椅背上,感受着窗外吹来的凉风,树叶声沙沙作响,满足到眼睛都睁不开。

不知不觉间,伊芙竟然就这样眯了一小觉。醒来后,她看到面前的桌子已经清理一空,福沃德此时似乎也收拾好了厨房,正在用围裙擦着刚洗过的手。

“你不是要鱼竿吗,现在去仓房看看?”福沃德问她。

伊芙一听便来了精神,连忙起身跟了上去。仓房是在房屋后院搭盖的一间木屋,屋顶还铺着一层黑色的沥青防水布。仓房中的物品都被摆放得井井有条,甚至纤尘不染,想来是被经常清扫和打理。福沃德从里侧拖出一个漆了白漆的木头箱子,并打开给伊芙看。里面都是一些钓鱼用具,鱼竿、抄网、网兜、线轴一应俱全。

伊芙还从里面看到了几只半米多长的鱼的模型。“这是什么?”伊芙将条鱼拿在手里问他。这模型似乎是空心的,拿在手里很轻,鱼身有几处活动的关节,能够灵活摆动,鱼身不知是镀的还是涂的,是亮闪闪的银色。

“拟饵啊。”福沃德打趣道,“这都看不出来,还要去钓鱼?”

“拟饵?这么大的拟饵?”伊芙将这模型翻了过来,果然看到了鱼肚上的几个铁环,这应该是用来栓钩子的。

“以前钓巨物用的,超大个的鲟鱼或者鱼龙,都钓上来过。”福沃德看着拿着拟饵的少女,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伊芙,你就别用这个了,小心被鱼给钓走。”

“谁要用这个了,我就是去玩,又不是去和鱼打架。”伊芙连忙将模型扔回了箱子里。

“那就用这个吧。”福沃德从箱子里拿出两捆杆子,放在了地上,“都是插接的硬调竿,实心的,虽然重了点,但用起来很顺手。听说你力气不小,应该扛得住。”

“为什么连你都知道了,你听谁说我力气不小的?”伊芙有些意外。

“教你的那些老师可都说过,说这辈子还是第一次见到力气这么大的小姑娘。”福沃德一边笑,一边坐在地上组装着手中的鱼竿。

“这些教官还真是人前一个样,背地里又一个样。”

“不然呢?他们也都是一些凡夫俗子,不装出一点威严又怎么让学生听话。”福沃德将纺车轮组装并固定在了杆子上,并将钓线捆在了线轮上,“拿着这捆线。”他将一捆钓线塞到了伊芙手上,并转动摇把慢慢收线。

“以前钓过鱼?会绑线吗?”

“茂奇以前经常带我去钓鱼,懂一些。”

“嗯,那我就放心了。这两根竿子我也用不上了,都送给你拿去玩。”

“啊,这怎么好意思?”伊芙推辞道。

“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福沃德笑着说。

伊芙是带着一整套的渔具回公寓的,期间还被不少人围观,并打招呼问她背的是什么。这倒是给了她不小的心理压力——要是一条鱼都钓不上来可怎么办?用不用让祸革曼宁抓几条上来撑场面?抓多大的比较合适?

就这样,在第二天——也就是周末的上午,伊芙背着一身的装备去了龙舍,与祸革曼宁会合,今天她戴了一顶茶绿色的大檐帽,穿的是能遮光的白色长裙,结果还被祸革曼宁上下打量了一阵子。

今天多云,天空中漂浮着一团一团的中积云,坐在祸革曼宁的脑袋上俯瞰其下,云朵就像一座座隆起的小山。此时快要接近中午,洁白而变换的云向着北方飘飞,云层在太阳的照射下投射出一片片的影子,在开阔的平原上留下深深浅浅的斑驳绿影。

湖面有微风吹起,波纹荡漾,迎着太阳的方向看去,波光粼粼,渐迷人眼。

祸革曼宁落在了湖中位置,安静地卧在了水面之上。伊芙顺着他后颈的鳞片朝后走去,沿着隆起的背脊爬到了他的右侧翼肩,并一路走到了他右翼突起的巨大翼角上。祸革曼宁的翼角上生长着很多横向的锥状鳞,其中最大的几片鳞尺寸要比伊芙整个人还要大出好几倍,所以伊芙坐在这上面也是稳稳当当。

祸革曼宁将翅膀收拢,将翼角贴近了自己的胸脯位置,伊芙此时坐在锥鳞上,一抬头就能看到祸革曼宁的下巴。这头龙此时微微颔首,从这个角度也看不出他此刻是睁着眼还是闭着眼。

伊芙真没想到他的翅膀竟然这么灵活。

她将鱼竿组装起来,将线穿过导眼,并绑好了拟饵和鱼钩。准备妥当之后,她便扳开抛线架横向挥动钓竿,以正手侧抛的方式抛钩。祸革曼宁一直注意着她的动作,此时早已将头抬了起来,或许是怕鱼钩缠到了自己的下巴上。

鱼钩入水,发出一声轻响,伊芙转动摇把,慢慢收线,直到感受到一股阻力——也就是这一会的功夫,就已经有鱼咬钩了,伊芙惊喜之余,连忙拉竿收线。没有僵持太久,上钩的似乎是条小鱼,她没用多大力气就把这条鱼拉出了水面。

一掌长的小鱼。伊芙将鱼从钩子上摘了下来,握在手里还在活蹦乱跳。这条鱼身体笔直,鱼背上有黄黑相间的斑点,**发蓝,按分类来说应该属于鲑科,但却是只有在这个世界才有的品种,克利金人一般管它叫蓝肚鳟。

太小了,伊芙犹豫了一会儿,才把鱼扔回了湖中。她现在想的是,这湖里的鱼这么好上钩,总不至于今天只钓上来这一条吧?收好线后,她再次抛竿收线,反复几次,便又一次有鱼咬钩了。感受着手中传来的力道,这回似乎是条大鱼,伊芙一脚踩着祸革曼宁的锥形鳞,一脚踩在身后的翼角上,凭借着自己不太熟练的溜鱼技巧和这条鱼斗智斗勇,结果僵持了五六分钟之后,便看到那条鱼突然跃出了水面,随后就莫名其妙地脱钩了。

伊芙叹了口气,慢慢地将线收了回来,而祸革曼宁见此情景则转过了脑袋,将头扭向另一边。

“你今天好像没怎么说话?”伊芙重新坐回了始祖龙的鳞片上,试图用话语缓解尴尬气氛。

“嗯……”祸革曼宁发出沉闷的响声,他说:“如果我一直说话,你今天还想钓到鱼吗?”

也是,他说话时的响动实在太大了。

“那我今天还非得钓上几条大的才行,可不能辜负了你。”伊芙说完,又将鱼钩抛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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