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出生不久的火狐盯上了一只兔子,它静静的蹲在树林间的阴影处望着那只兔子,预感到了这将是它今天的午餐。
尚未察觉到危险的兔子小心的在树枝的根脚跳动着,身后紧跟的火狐却抓住了这一闪而逝的机会,猛然向兔子扑去。
像收到了预警一般,兔子的耳朵一阵抖动,飞快的往旁边一跃,猝不及防的小火狐来不及再空中改变姿势,猛地向前方扎去,没来由的,火狐的心中泛起一阵恐惧,它调整着四肢,拼命的想要改变方向,却最终还是屈服在惯性之下。
空气中荡出一阵阵波纹,在逃命的兔子的扭头注视下,年幼的火狐凭空消失在了它的视野里。
雪风呼号着,初次捕食的火狐凭着本能稳稳的落在了雪地之中。
呼啸的雪风让它睁不开双眼,这里已经不是它所熟悉的家园,它凭着本能向前走去,走过一处处雕刻着繁复花纹的石头,沿着这些它尚不能理解的断壁残垣,它走到了一处“巢穴”之前。
那是一处用石材垒起来的巨大神殿,石材上满是歌颂式的神画,在那些画中,无处不在的独眼逆十字标记组成了奇异而又美丽的图案和花纹。
而那到处雕刻着奇异的花纹,那些由独眼和逆十字所组成的花纹有节奏的闪烁着蓝色的流光,呼啸的狂风夹杂着雪点撞击在宫殿之前,却被无形的屏障挡住,在这密集的雪点下,隐隐显出了一个白色的结界轮廓,整座神殿就这样稳稳的屹立在风雪之中。
若是有精通规格神学的学者在这里,一定会倒吸一口气。能够使用这种制式的神殿,即使是在魔法纪元之前,也屈指可数,更遑论那闻所未闻的独眼逆十字纹章——这是一处隐藏在历史缝隙中的纪元前的神殿,无论对学者还是对魔法使来说都有着极高的价值!
但年幼的狐仔并不能理解到这一点,它只能凭借简单的思维明白,这是一处能为自己遮挡风雪的地方,它用鼻子试探着嗅了嗅,便缓步向前走去。
跃过泛起涟漪的结界,它能感觉到那风雪奇迹般的消失了,站在神殿前的庭院,周围又是火狐熟悉的生机盎然,头顶的阳光穿过风雪,透过树木,斑驳点点的铺撒在草地上,永不停歇的喷泉高高扬起,喷洒的水雾也在阳光中闪烁着七彩的光芒。
火红色的狐狸抖了抖毛发上的雪,好奇的打量着这陌生的地方,它喝了两口喷泉前的水,向那敞开的大门内走去。
走过它不能理解的长廊,走过那永不熄灭的烛火,火狐向着神殿的深处走去,直到走到尽头。
在那里尽头的大殿上是一处王座,而在那王座之上有着名为“人”的生物。
“呜——”
火狐炸着毛,向前方的王座发出低吼。
或许狐狸并不知道“人”这一对物种的对称呼,但它却对这种生物相当熟悉,在它出生后不久,它的母亲便死在这种生物的手上,而那隐隐的野兽直觉,也让它感受到了前方的威胁。
但若是真有人在此,或许反而疑惑了起来,因为那王座之上的生物精致得实在不像是人,反而像是一具人偶大师倾尽一生所制作的人偶。
——在那王座之上是一位沉睡的少女,少女看起来十二三岁,介于萝莉和少女之间,她穿着一身哥特式的长裙,黑色的外裙上用白色的蕾丝装点出了繁复的花纹和好看的褶边,一头白色的长发柔顺的顺着椅子垂到腰间,精致的五官和白皙的皮肤让人挑不出一点瑕疵和时间侵蚀的痕迹,她的嘴唇柔软浅红,微微上翘的睫毛下是一双紧闭的双眼。
这个人偶一般的少女就这么依靠在王座上,一只戴着黑色蕾丝手套的手撑在王座的扶手处,抵着自己的脸颊陷入了沉睡,就像是在漫长时光的间隙处打了个盹一般。
而在她的一旁,一柄法杖静静的悬浮着,在那法杖的杖头雕刻着一道独眼逆十字的纹章,纹章之上如同书本张开一般,上面漂浮着一个跃动的天蓝色三阶魔方,明明每一块的颜色都相同,但魔方仿佛不知疲倦一般仍然来回旋转拼凑着,但无论如何拼凑,每一面的中间都隐约流动着更深颜色的独眼十字印记。
火狐低吼着,盯着那浮空的法杖,心中却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仅仅一瞬,在那魔方拼合的同时,杖头发出一道蓝色的法术洪流。
年幼的狐狸想要闪躲,却被那闪电般的魔法能量击中,就这么凭空消失在了王座之下,仿佛从未出现一般。
而似乎感受到了这样的异动,王座上的少女睁开了自己的双眼。
那是一双妖艳的红色双眸,如同两颗纯粹的宝石一般,此时这双眼睛却透露着一丝茫然,让她也多了几分人的生气。
就像是许久未曾使用的齿轮组突然转动一般,女孩脑海中的记忆也顿挫的转动着,让她不由得对自己发出了灵魂拷问。
我是谁?我在哪里?
仿佛宿醉过后拼死的回忆昨晚的失态似的,少女茫然的看着空荡荡的大殿,她记得自己加班过后被领导拉去应酬,喝了很多酒,再送领导上车过后,自己一个人跌跌撞撞的走回家……
记忆的尽头是自己路过人行横道时,失控的泥头车警告般的大灯。
我被泥头车撞死了,然后穿越了?
少女很轻易的得出了这个结论,但不知为何,她既不恐惧也不悲伤,就像是知晓了另一个人的故事一般,轻而易举的接受了。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带着黑色蕾丝手套的双手,她摘下手套。
“好白……”
那双手**无暇,小小的,白白的,就这么随着她的心意握住又开合。
她摸了摸耳边垂下的发丝,将它捏在手里,那是一根根晶莹的白色头发,既不像是自己以前见过的那种染发剂染出来的白色,也不像年衰时的银白,晶莹得赏心悦目。
“头发……好长……”
她艰难的说着话,看着眼前空荡荡的大厅,突然眼光一闪,一些奇怪的记忆涌了上来。
记忆的画面和眼前空旷的大厅逐渐重合。
穿着天蓝色长袍,绣着独眼逆十字的人们向自己膜拜着……
接着那画面一转,大厅中满是尸体,尸体化作了白骨,白骨化作了粉尘,粉尘吹散在空中,又变回了空荡荡的大厅。
“艾斯瑞尔……多妮西亚……莱娜……”
少女喃喃自语着,心中无悲无喜,却不知为何感受到了脸颊的晶莹,她用手抚过,那是一滴眼泪。
那些似乎是自己记忆深处的人名,或许跟刚才的记忆有关,而自己叫什么呢?
她努力回想着,穿越以前的名字似乎记不太清了,现在的名字,那个真名回响着——
回响着的还有许多人的欢呼,那些穿着绣了独眼逆十字的天蓝法袍的人的欢呼,而自己在这群人的面前被一个白发白须的老人用手抓住下巴,强行扬起了头,他面无表情,眼神中却闪烁着疯狂:“我宣布,这具名为莉莉的躯壳将被赐予神氏,以后她就叫做莉莉·诺蕾姬(Lily·Knowledge)。”
“莉莉·诺蕾姬……”
她回忆了起来,自己的名字。
就在她唤出自己名字的那一刻,一股难言的感觉涌上她的心头,仿佛被重新擦拭干净的饰物,又仿佛新雨后的清晨,既有着阔别已久的久违,也有着新出之物的欣喜。
整片大地都微微震动,呼啸的暴风雪戛然而止,原本只能微微透过神殿结界的阳光穿透了整片大地的乌云,像一条条棱柱铺洒在那失落遗迹的断壁残垣之上。
“好久不见,莉莉。”
少女这样对自己说道,而那柄在身旁静静悬浮的魔方法杖也移动到了它的面前。
法杖向少女倾斜着,就像在躬身臣服一般。
“主人,奇布尔听从您的召唤。”
充满磁性的女声从法杖上的魔方中传来,一本正经的声音中透露着恰到好处的欣喜。
但名为莉莉的少女所引发的奇迹也就到此为止了,她血红的瞳孔注视着眼前变换着魔方的法杖,片刻后歪了歪头,发出了疑问:“你是谁?”
法杖变化的魔方倏然一滞,它直起杖身,片刻后才小心翼翼的问道:“您不记得我了吗?”
莉莉思索着记忆,闪回的片段又在泥头车的大灯前过了一遍,然后摇了摇头。
这样的举动让魔方法杖顶部的蓝色魔方快速的转动了几秒,接着它杖身倾斜得更厉害了,语气也越发的恭敬了起来。
“伟大的创识之眼,我是您忠实的奴仆,可靠的左膀右臂,您的伟大造物,您的权柄象征,您的传奇法杖——奇布尔·永恒谜题之杖。”
蓝色魔方那个充满磁性的女声抑扬顿挫的朗诵着,看得出来它对这个介绍非常的熟练,女声的语气中包含着自豪和谦卑,但念出这段仍然让莉莉有一种说唱的感觉。
赤瞳的少女微微思索着,尽管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她的记忆中却找不到半分这个略显中二的法杖的影子,因此她只能再次摇了摇头。
“我确实不记得关于你的事情了。”
听了少女略显平静的回答过后,法杖又再次愣了几秒过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问道:“请宽恕您卑微的仆从的冒犯,请问您最后的记忆是?”
“泥头车?”
“是吗,泥头车吗。”
法杖的语气有些古怪了起来。法杖最终还是将它倾斜的杖身站直了起来,中心的蓝色魔方快速的转动着,接着它再次开口道:“伟大的创识之眼,鉴于您目前所遇到的困难,您忠实的奴仆,可靠的左膀右臂……溜了!”
溜字刚脱口而出,还没等莉莉反应过来,只见那柄法杖就爆发出了强烈的蓝色光芒,整个神殿瞬间地动山摇了起来。
法杖不复刚才语气的恭敬,狂妄的大笑着,像极了莉莉以前看电视剧里常见的三流女反派。
“啊哈哈哈哈哈哈,简直是天赐良机,本大爷这就跑路了!”
说着蓝色的魔法光芒暴涨溢出,空气中浮动着阵阵波纹。
静静看着这一切的莉莉只感觉自己的眼睛一阵疼痛,她伸手捂住右眼,那猩红的眸子变得毫无焦距,透过指尖的缝隙望向那柄叫做奇布尔的法杖,视线却从它的身上穿过。
仅仅是一瞬,那爆发的洪流如同突遇大雨的火苗,划破天空的闪电,爆发的突然却又迅速泯灭得无踪无迹。
“哈哈……”
狂妄的笑声戛然而止,那本来流光溢彩的法杖瞬间黯淡了下来倒在了莉莉的脚边,蹩脚的反派迎来了它蹩脚的结局。
莉莉感觉到眼睛的疼痛停止了,她放下手,看着眼前的一动不动倒在自己面前的法杖,莉莉并不傻,眼前法杖的突然哑火显然跟自己的眼睛有关系。
“你不该那样笑,会立FLAG的。”莉莉认真的对法杖说道。
没想到这句话似乎刺激到了奇布尔,它瞬间站起杖身。
“对对对,立flag,你总这么说,我就知道你有后手,失忆了也不放过我!对,你以前说过的,从泥头车的大灯到知识的尽头都不会放过我,啊,泥头车,为什么你总是忘不了那该死的泥头车,所以泥头车到底是什么,为什么那叫做泥头车的玩意把你弄到了这里,是的是的,从因果来说,正是因为你出现在这里,所以才创造了我,某种意义上来说,我是你的女儿对吧?但是作为母亲,你就不能接受女儿的叛逆期吗,就不能让我好好享受一下生活吗?你看看你的样子,显世总是这种平板身材,没胸没臀,就不能学学人家丰饶女神吗……”
奇布尔全然没有了刚才那毕恭毕敬的干练样子,充满磁性的女声变得歇斯底里起来,简直就像是莉莉看过的祥林嫂一般,喋喋不休的说个没完,说的同时,它甚至还绕着莉莉转着圈。
一圈,两圈,三圈。
莉莉只能站起身一把拽住它的杖身,将它握在手里,想了想才回了一句:“我有胸。”
“天呐,我说了这么多你就只记住这一句,当年信徒们都说你的神像是最好造的,你为什么没这个数……”
奇布尔仍然喋喋不休的说着,莉莉没有去理它,她抬头看着神殿上方,那和煦的阳光一道道的穿透了神殿的大理石穹顶,似乎那些石头都变成了虚影一般。
“这里要塌了。”
莉莉的语气中难得的带上了一丝惋惜,她握住法杖,缓步向外走去,越过不灭的长廊,走出神殿大门,穿过精致的花园。
废墟的雪才刚刚融化,涓涓细流顺着废墟间的夹缝流动着,带走了不知沉淀了多久的泥沙,也露出了那些废墟下的枯骨。
越来越多的枯骨暴露了出来,时间停滞下的遗迹也是变成了往日岁月的坟场,它们本来所穿着的袍子也在时间的侵蚀下化为腐朽的碎片,隐隐可见原本的天蓝色模样,空洞的骷髅头在临死前都直愣愣的看着神殿的方向,也看着站立着的莉莉。
“要塌了。”
莉莉喃喃道,明明在穿越前的她连尸体都没亲眼见过,此时却并不害怕这森森白骨,只是那莫名的悲伤却淡淡萦绕。
她知道,刚才奇布尔的暴走只是引子,自己的苏醒才是导致这里即将毁灭的原因。
此时奇布尔也停下了喋喋不休的话语,莉莉杵着法杖,毫不在意自己身上的长裙和小皮靴被泥水沾染,小心翼翼的避开那些白骨向前走出。
但那骨头的数量实在太多,莉莉开始显得小心翼翼,到后来索性放开了步子,踏着白骨的礼赞,迈着步子向那只火狐来时的方向走出,在她的身后是逐渐隐灭的神殿,而在她的前方是挣扎着想要突破结界呈现在她眼前的新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