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好简朴的布衣之后，邓明还特地花了一段的时间来收枪。
等到一切都准备就绪之后，他这才清了清嗓子，冲门外那个脸颊红得跟苹果一样的女生喊道。
“我换好了！进来吧！”
“你真的换好了吗？”
林妙菡的话语间充斥着对于邓明的不信任，当然也不排除话里有话的玄机。
毕竟刚才那一眼，妙龄少女是把该看的给看了，不该看了也给看了。
再怎么说林妙菡也有二十多岁了。
在这么些年的人生历程中，女生也不是没有旁敲侧击地从大人那边了解过一些男女之事。
哪怕有关这种事情至今停留在林妙菡脑海中的描述仍只是简单的一句：入褥后万事交由男方。
但再怎么着也看过小几张春宫图，还有小几页的林妙菡，其实明白这个“万事”的大致份量的。
就譬如刚刚的那一幕。
嗯。
果然。
跟自己猜的差不多。
虽然亲眼看到的确还是有些吃惊的。
但这种东西，迟早有一天都是林妙菡要看见的了，早一天晚一天其实都没什么所谓。
邓明虽说是个文弱书生，但果不其然的，他的肚子上还是有一些线条明显的腹肌的。
啊。
不会真有人想歪了吧？
不会吧不会吧？
咱们福祥书店卖得可都是正经小说呢。
小心翼翼地撇开房门。
林妙菡依旧是两只手遮着眼睛，充满试探性质的步子迈得极小。
才不过几米的距离，好家伙，这女生愣是走出了百公里竞走的架势。
“我真的穿好了。”
当下正一袭单薄布衣的邓明缓步走上前。
拿起一边的水壶给自己还有林妙菡倒上了一杯稀松平常的温水。
别指望这小小的福祥书店里能够有什么招待客人的好东西。
唯一的卧龙凤雏之物相信就只有门外柜台上的那些书籍而已。
其他的。
邓明这么一个身上负债累累的，一穷二白的穷光蛋，可是什么都没买回来备着的。
茶叶啊，焚香啊。
那些个在开于新林城正中央的轩昂书店中可谓是随手可见的华贵物品。
那种用物质作为填充所营造出的书香氛围。
福祥书店一个都没有。
听着流水的声音。
林妙菡这才渐渐放下了一开始的戒心。
仍是一头瀑布般的乌黑长发披落在身后的女生慢慢睁开眼睛，正好迎来邓明那杯用双手捧上来的清水。
小饮几口杯中那略有回甘味道的温水，平复好心情的林妙菡旋即走向一边的凳子，无声地坐下。
晶莹剔透的秋水眸子正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的脚尖。
同样也有些尴尬的邓明此刻则拿着杯子，靠在一边的门槛上，与林家千金心有灵犀地保持着沉默。
“额...那个...”
林妙菡把右手握成拳头，轻轻地搁在嘴唇之前，稍微掩饰地咳嗽两声后便徐徐说道。
“你...你现在觉得怎么样？刚刚听关关说，你今天好像很累？”
“哦，这个啊。”邓明很是平静地耸了耸肩膀。
已经处变不惊的他在心平气和的加持下迅速找回今日晨起时分的记忆。
回想那一幕幕的细节。
邓明的心头隐隐一颤。
只是隐隐一颤。
“没，没什么，就是昨天写书写太晚了，一不小心就通了个宵，生物钟有些乱而已。”
邓明很自然地将解释一笔带过，当中内容完全没有涉及今日之事的意思。
“生物钟？”
林妙菡有些不明白邓明所说的词语。
而这其实也不是第一次了。
就好像。
自打林妙菡把邓明从那烂酒窝里赎身赎出来之后，这个与她青梅竹马的男生就时不时会说些让人完全摸不着头脑的词语。
还不是一次两次。
而是数不清的很多次。
“你又来了，一天天净说些我不懂的东西。”
满心无奈的林妙菡只能向邓明翻了个白眼。
“啊这...抱歉，我锅，我锅。”
你知道在读文言文的时候，最绝望的事情是什么么？
不单单只是你不懂那个字的意思，你不造那个字的读音。
而是这两者外加你上网去搜，结果度娘给了你另外一个，同样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意思的解释。
这就好像...
听君一席话，如听君一席话。
“什么叫‘我锅’啊？”
正正就是在经历这相类似的过程的林妙菡皱紧了自己的小小眉锁。
“怎么感觉你这些天总是说些奇怪的话啊，邓明，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啊这...”
其实也没在这边呆上多久的邓明到底还是惯于那个他曾生活了二十余年的世界用语。
要解释这些词的意思其实不难，但林妙菡的怀疑就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了。
“主..主要是最近写东西写多了，思绪有些乱，会胡言乱语也是很正常的嘛，嗯，很正常的。”
邓明尬笑着说道。
“真的？”
“对，对了！”
也没等林妙菡继续往那个方向深究下去，像是脑袋边上亮起一个灯泡的邓明就已经扬声打断道。
“你怎么有空来这边了？不是说要出去处理一些事情嘛？”
被中途拦截了的林妙菡努了努嘴巴，浅浅的不满在她的脸上转瞬即逝。
不过，女生到底还是懂得察言观色的，既然邓明不想说，那她也自然不会过分执着。
“处理完了我就回来了呗。”林妙菡用双手捧着水杯，说完便径自抿了一小口。
“这么快就处理好了？”邓明有些吃惊地挑起半边眉毛。
“就是些主家那边的无聊事儿。”谈到主家的时候，有一抹怎么样都无法掩藏其存在的厌恶光辉于女生的眼底转瞬而过。
“林安修毕竟对上说是要出来找我的，结果却被揍成那样，我作为妹妹，于情于理，都得回去解释一下。”
“那家伙啊。”林妙菡这么一提，邓明也同样想起了那个早些时候还在印刷行门前大放厥词的纨绔子弟。
跟那个不久前死在自己“手上”的唐晓倒是一路货色。
不过只有一个已经死了，一个半残不死的小小区别而已。
“他怎么样了？”
“不怎么样。”林妙菡嘟着嘴巴，恶狠狠地说道。
“不过就是断了三根肋骨，右手以及大腿骨折，五脏六腑有些移位，右胸口还有贯穿伤而已。”
“这些伤都算轻的了，暂时还死不了。”
——这听着可不轻啊喂。
合着那个黑衣女生原来这么强啊。
得亏邓明那时候还下意识地以为她其实是个玩仙人跳的浪荡徒子呢。
得，原来我才是废物。
真造孽啊。
“那...林家主家那边怎么说？”邓明浅淡咳嗽几声，对于林安修，他可同样没啥好脸色给。
“我就咬死说我不知道，反正我才三品修为，而林安修则有五品。”
“既然双方实力差距都那么大了，那么就算我亲口承认是我打伤的他，估计也没多少人会信。”
“算啦算啦，先不说这个了。”
主动收了话题的林妙菡只当着邓明的面儿拍了拍手，而后用两根食指在少年跟前勾勒出一个四四方方的形状。
在后者略微有些犯懵的眼神中，完成一系列动作的女生索性直接昂起下巴，就这样摆出一副像是在期待什么的样子。
才睡醒，哦不，是才被吓醒的邓明这会儿倒真不知道林妙菡究竟是什么意思。
杵在原地经过好一阵的抓耳挠腮之后，少年只得小心翼翼地开口询问道：
“啊...什么意思？”
“这你都看不出来啊？”林妙菡略带幽怨地瞪了邓明一眼。“账本！”
“一回来就查账本？”邓明闻声后当即便露出极其尴尬的笑容。
由于这些天遇到的事情那可真的太多了，就连福祥书店都被他全权交给吕琳去打理了。
至于这些天究竟卖了多少本书出去...
今天中午出门前还心血来潮地瞥了账目一眼的邓明那可是记得清清楚楚的。
这些天单靠卖书赚的钱那是连一两都没到啊。
没办法。
谁叫古代没有包书皮呢。
而且会光顾这家书店的lsp们又完美诠释了什么叫做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们这些人，纯纯地就是跑来看吕琳还有关关的。
一进门儿就去书柜随便拿上一本书，然后就选个好位置去“欣赏”美景去了。
弄得福祥书店虽然每天都有热热闹闹的场景，但书却愣是一本都卖不出去。
至于那被邓明寄予厚望，甚至一连就印刷了将近五百本，每本约有六万字的《法外狂徒》。
到现在也才只卖出去了十二本。
这还是本长篇小说呢。
淦。
亏大发了。
不过好在还有浪子回头的关关带回来的那张价值五万两的银票能够用来止损。
这才抚平了这些天来的损失。
同时。
也阴差阳错地“成就”了今夜属于邓明的救命稻草。
将那一张来自于黑市的银票递给林妙菡。
邓明原本以为光凭上面的金额就能让这位林家千金展演欢笑了的。
谁曾想。
脸色几乎是瞬间就垮了下来的林妙菡却是在一声冷哼之后，当即便把那银票给拍在了桌子上。
女生站起来，一脸愤然地看着显得很无辜的邓明，气冲冲地教训道：
“好你个邓明！我们之前是怎么说的？我才不在几天，你就又重操旧业了呗？！你把我的话当成什么了？！”
“啊...啊？”
被莫名其妙当头一顿痛骂的邓明很茫然地眨了眨眼睛。
“一百五十两银子虽然是个大数目，但你有五年的时间啊！”
“整整五年的时间，而且还有我帮你，我们完全可以靠正道赚钱的啊！你干嘛又要铤而走险地去黑市啊？！”
越来越激动的林妙菡甚至直接站了起来，双眸噙着泪花，纤纤玉指也颤抖着点在邓明的眉心。
更于无形间点在自己的心头。
看着梨花带雨的林妙菡。
纵使不知所措，但邓明仍然选择从凳子上站起身来，两只手想要牵住女生的手。
“你别激...”
完全不肯合作的林妙菡一把抽出自己的右手，转身便是一巴掌扇在邓明的脸上。
左脸顷刻间便传出火辣辣的疼痛感。
被一巴掌扇回凳子上的邓明一边捂着脸，一边看向那个双眼早已变成通红一片，泪水正在脸上肆无忌惮地流淌而下的少女。
林妙菡看着邓明那双不解的眼睛，拽着尖锐的哭腔嘶吼道。
“我让爹爹给你时间，我甚至求爹爹把这家书店交给你打理，就是为了向爹爹证明，至少向我证明，你已经改变了啊！”
“从头到尾，我根本都不在乎你究竟欠了钱啊！”
“我在乎的...我在乎的......”
哽咽的啜泣声一次又一次地打断林妙菡的言语。
“只是...只是......”
女生的哭泣就像是一把锥子。
不断地撕扯着邓明那颗穿越之初便已经占据了的内心。
“只是想让当初的那个你，回来啊......”
——轰。
仿佛有一道雷霆霹雳瞬间炸在邓明的心田。
无数闪回的混乱记忆开始在他的脑海中迅速蔓延。
当中既有现代婴孩在白色房间里嚎啕大哭的场景；又有古代小孩儿面向一片芦苇荡负手而立的少年气。
既有呼啸而过的卡车嗡鸣，又有震慑九天的马蹄滔天。
无数的记忆不断叠加累积。
渐渐汇成一条贯穿现代与古代的银河。
并最终通向一片属于薰衣草的紫色海洋。
在那个世界里。
看不清容貌的少年。
向一位蹲坐在花田里的女生伸出了自己的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