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道该怎样形容你的父亲。”恪璃微尔犹豫了一会，说道：“但他确实是自愿放弃的不朽之身，即便他知道真相。”
“他知道真相？”
“是啊，他知道人类在骗他，但他还是死了。”
恪璃微尔看着天空，也许现在并不是一个恰当的时机，告诉夜和关于旧神的事。
“你在人间已经呆过一年了，可你还是不知道人性。”
“人性？”
“如果有一天，地狱的恶魔将要遭受灭顶之灾。这时候一个强大的人类魔法师出现，拯救了恶魔，你觉得人类会怎样看待这个魔法师？”
“叛……徒……”
“是啊，连你自己都想到了这个词。”恪璃微尔那深海一样的眼睛与夜和一同仰望天空，说道：
“不过你是天使，应该更理解叛徒在天使中的含义：他做了身为天使不应该做的事情。”
恪璃微尔忽然伸手拍了一下水面，她是海洋的灵魂，拍在海面的时候，掀起了数米的巨浪，向着远方打去。
“夜和，你有没有觉得我在学校很孤独？”恪璃微尔忽然问起了这个问题。
“你总是一个人，当然孤独。”
“是啊，所以当我再回到海洋的时候，就不会有任何牵挂。”恪璃微尔用海水在空中绘画，像是大陆的地图，又像是某个人的画像，说道：
“如果真到了人类毁灭的那一天，我是说如果，你曾经的朋友跑到你面前，跪着请求你，希望你能牺牲自己去拯救人类，你去么？”
“如果全世界的人都在告诉你，你应该牺牲自己去拯救人类，你去么？”
恪璃微尔轻轻拍了拍夜和的肩膀，说道：“当所有的人类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要求你的时候，如果你还保有人类所谓的良知，也许你真的会自愿放弃自己的生命。”
“我不明白。”
“你是神，如果有一天你明白了这件事，你也会像你父亲那样，做出不可理喻的事情。”恪璃微尔眉目间淡然的神色，好似她才是一位看透世间的神明：
“不过你也是奇特，弹指间就能毁灭一座城市，却在学校的图书馆打工，为了每个月那么一点助学金上下奔波。”恪璃微尔把那些在海底被搅碎的钱扔到海面，说道：
“如果你愿意，应该有很多方法弄到钱，无论是正当的还是不正当的。”
“也许我只是单纯的傻而已。”夜和自嘲地笑了笑，说道：“我现在都不知道，我究竟应该相信什么？”
“永远不要去试图相信人类，但你可以去相信某些人。”恪璃微尔的这句话有些绕口，解释道：“如果有一天，站在你面前的人是伊尔芙，你会相信她么？”
恪璃微尔真的是一个很敏感的女孩，作为海洋之灵，她甚至比人类更了解人类的情感。
夜和忽然想起了，在学校下课的时候，伊尔芙趴在桌子上，与夜和的约法三章。
你永远，永远永远不可以骗我！
一个声音忽然在夜和耳边响起，伊尔芙那天忽然在桌子上和他起誓，要夜和永远不能骗她。
那种心悸的感觉，夜和感觉自己的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刺穿了一样，可他明明没有受伤。
“你看上去受伤了，这好像不是我刚刚的攻击所造成的。”恪璃微尔看着夜和抽搐的表情，说道：
“可以的话，关于旧神和你父亲的事情，我们以后有很多时间可以聊，如果你愿意来找我。”
“要我带你回去么？”夜和汇聚周围的风元素，偏头问道。
“我在海洋里的速度不慢，你抱着我飞回去，要是被我家里人看见，估计会被强行拉过去入赘。”恪璃微尔眨了眨眼，向后仰去，沉入海底。
夜和没有再说什么，在恪璃微尔消失之后，他飞上天空，向着普维西莱海岸的方向飞去。
“夜和，希望你不要落得和旧神一样的下场。”
****
“伊尔芙。”
模糊的意识中，伊尔芙听到有人在喊自己的名字。
她慢慢转过身，一个和自己一模一样的女孩，站在自己的眼前。
“亚尔薇特？”
“你已经快死了，还有心情喊我的名字？”亚尔薇特一巴掌扇在伊尔芙的脸上：“你最好赶快清醒。”
伊尔芙被扇得有些晕眩，可是那剧烈的疼痛并非从脸上传来，而是从胸口。
又是一巴掌扇在伊尔芙脸上，“我说过，你时间不多了，赶快清醒过来。”
究竟是怎么了？
那一瞬间的恍惚，伊尔芙看见另一个自己赤身倒在地上，身体苍白，像是一具尸体。
“中弹方位？”亚尔薇特没有穿着自己从紬梓那拿来的黑色睡衣，而是精灵族的白色衣袍，站在伊尔芙面前。
“右胸，偏离心脏。”伊尔芙终于明白自己该干什么，机械般地回答道。
“所以你还有活下去的可能。”亚尔薇特按在伊尔芙胸口中弹的地方，说道：“这具身体最先会因为什么死亡？”
“失血过多？”
“窒息而死。”身穿白衣的亚尔薇特环绕着伊尔芙，说道：“在失血过多之前，肺部会因为积血而淹没肺泡，以至于你无法呼吸。”
场景忽然变换，伊尔芙穿着紬梓的黑色睡衣，手持长弓，正搭弓指向那个带着黑帽，拿着火枪的男人。
但时间在此刻停止，这只是伊尔芙……或者说亚尔薇特的记忆。
“你要注意中弹的时机。”亚尔薇特站在伊尔芙身边，“你究竟是如何中弹的？”
伊尔芙凝神看向男人举着的那把火枪，可是光线太暗，她看不清火枪的样式。
“别再去看那把枪了，你根本不需要关注火枪的样式。”亚尔薇特指着伊尔芙身后，说道：“如果你的身体被打穿，会发生什么？”
“身后的窗户……会碎掉。”伊尔芙看向身后，喃喃说道。
“所以你的身体并没有被打穿，那把火枪的威力远小于火铳。”
“是。”伊尔芙在此时松开长弓。
“所以这颗子弹留在了你的肺叶里。它是一个瓶塞，阻止了你大部分的积血和出血。”
“因此我不能取出这颗子弹。”
“但是肺叶是人类最脆弱的部位之一。”亚尔薇特将伊尔芙轻轻推倒，说道：“刚刚那些海盗将你野蛮地扔在房间，子弹已经压破了你右肺的部分肺泡。”
“接下来你会休克，大量的内出血会让你陷入休克。”亚尔薇特用那双和伊尔芙同样的红瞳注视着伊尔芙，“这是你第二个致死因素。”
“我应该做什么？”
“回忆，试图让自己不要进入休克状态。”亚尔薇特推开窗户，“你必须在这样剧烈的疼痛中保证自己清醒的意识，不然我们都会死在这幅躯体里。”
“需要多久？”
“直到他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