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妈”

“儿子?怎么了?”

苏和清清嗓子,想让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沙哑。

但身为人子,怎么又可能瞒过自己的母亲。

“儿子你是不是生病了啊?声音听起来闷闷的。”

苏和愣了一下,随即苦笑着说:

“我没事,就是有点感冒,别操心了。”

“你可注意着点,感冒不是小事,去买点药吃,咱家还不缺这点钱。你身体才是本钱!”

苏和将燃尽的烟蒂扔进垃圾桶,又点上一支,腹部的疼痛虽说没有好转,但他也渐渐习惯了。

“知道了知道了,你吃了吗?”

“吃着呢!”

“吃点好的,别省”

“好着呢,现在隔一天就能吃顿肉了!”

苏和妈妈用肩膀夹着电话,将塑料袋中装着的剩米饭倒进盆中,浇上热水,再放上一勺盐,最后把早上没吃完晒干的干馍片泡进去。

这就是年过半百的她,每天的晚饭。

“妈现在吃着凉菜呢,隔壁摆摊的,今天凉菜没买完,就送给你妈了,嘿,不要钱!”

苏和妈妈,换成左手接电话,右手拿着筷子将馍片向下挤压,尽量泡的松软一些。

然后夹起塞进口中,软硬交杂的口感给让她本就疏松的牙齿更加活动,干瘪的滋味让舌苔涌起苦涩。

“别说妈了,妈好着呢,你怎么样?怎么突然想起给妈打电话了?”

“没什么事,就是想你了,下个礼拜我回去吧”

“别啊,来回跑多累啊,再加上你工作也忙,有时间就多歇歇,妈没事的!”

话虽如此,她还是经常对着手机上儿子的照片发呆,思念乘着微风,飘向那远处的都市。

心头血,身上肉......

她每时每刻都在想,儿子在大都市过得好不好,会不会被欺负?有没有喜欢的人。

想,怎么能不想,但是不能去看。

她不想让儿子在同学面前丢脸,作为母亲,当然是把儿子的感受放在第一位。

“等回头放假了再说吧,对了,儿子你和那个女朋友怎么样了?谈了好久吧?”

苏和在心中哀叹,还是问了。

扔出烟蒂,再取,再点燃。

在脑中不断闪现各种想法,试图寻找完美的解决方式。

最后还是决定实话实说吧,毕竟不管哪一种说辞都必然伴随着母亲的自责。

“嗯...那个啊...我和她分手了”

“为什么?人家是不是嫌咱家穷啊?有没有说要什么彩礼啊?钱...钱,妈会想办法的,你跟人家姑娘.....”

果不其然,苏和妈妈瞬间激动起来了,声音都提高了几个八度。

而苏和也从母亲的急躁中捕捉到那压抑到极致的疲惫,和担忧。

苏和蹲在地下,曲起胳膊,将头埋进臂弯中,闷声道:

“不是的,完美是和平分手,怎么说...嗯,不合适吧,相处的越久就越能了解对方不适合自己,所以趁着她出国,我们就分手了。”

“没事的,不是因为家里的原因,别多想。”

“啊...那就好,那就好...”

苏和妈妈感到身体一阵松软,颤颤巍巍地坐下,桌上的米汤都因为突然起身的动作洒出不少,她有些心疼的用筷子将米粒重新拨回碗里,再次浇上一些热水。

“你多注意休息,最近城管来的勤吗?”

“我跟你说啊,最近新来了一个小年轻,可嚣张了!老抓着人就没收东西,要不是你娘跑得快这会要亏不少!”

“怎么回事?下个礼拜我回去看看!”

苏和猛然抬头,眉梢紧锁,管理那一片的城管苏和明明都打理好关系了,不会刻意为难自己母亲的,那里跑出来的愣头青?

说实话,他想现在就回去的,但是最近学校缺勤太多了,再这样下去他怕是毕业都成问题。

再者说,他现在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回家也只会让妈妈徒增担忧。

“哎呀,你这孩子,早知道不跟你说了,真没事!”

“我回去看看就知道了,好了,不早了,你吃完赶紧睡吧。”

苏和又和母亲寒暄了几句,交代了一下近况就挂断了电话,找出另一个号码拨了过去。

不一会,电话通了,苏和点起烟,率先出声:

“博哥。”

“呦!是小和啊!好久不联系了!”

中年男人挺着大肚子从饭桌上走开,来到饭馆外面。

“没什么事,你最近也辛苦了,就是我想问一下我母亲的情况”

“你妈啊,最近挺好的,我们没有为难她,都是喊两声装装样子。”

“嗯,谢谢了。博哥,我听说你们队调来一个新人?”

中年男人闻言一愣,随即摆出苦涩的笑容。

“小和啊,不是博哥不管这事,那是新来的公子哥,上面有人罩,虽然不是多大官,但也能让我丢了这饭碗。”

“我也明里暗里跟人家通过气了,但奈何人家不鸟我....”

中年男人话说一半,其实原本公子哥说的更难听,但这里还是别原话复述了。

苏和短暂的沉默了下,然后深吸一口烟气,淡淡的说:

“博哥费心了,我最近会回去一趟,在此之前还麻烦博哥别为难我母亲了”

“好说,好说....”

博哥挂掉电话,走进饭馆,老远就看见那个公子将脚搭在餐桌上,翘起二郎腿,嘴上叼着根烟,十分得意的发表着高谈论阔!

“你说那些穷人啊!”

“他们穷还要出来丢人现眼,影响市容!”

“以后我见一个抓一个,绝不姑息!!”

看见博哥进来了,公子哥招招手,博哥心领神会的小跑过去,掏出火机,为他点上烟。

从始至终,公子哥看都没看过他一眼,只是居高临下,带着鄙夷地说:

“谁的电话?”

“俺婆娘,问我什么时候回家。”

“哦。”

公子哥顿时没了兴趣,但突然,他好像又想起了什么,砰的一下从椅子上蹦起来,手掌拍在饭桌上。

“我记得这附近棚户区有一家的丈夫是个DU贩?”

“没有,没有,那家男人只是吸毒了,没有贩卖,而且他们一家人过得很苦,那小儿子.....”

博哥开口解释,脑子拼命运转,想着怎么扯过这个话题,四周的同事们也在帮腔,想让公子哥的注意力转移。

“呵,是吗?”

公子哥似乎是被晃过去了,又坐下来,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在长发覆盖之下,依稀可以看见他的耳朵缺了一块。

而在棚户区,苏和妈妈躺上架子床,熄灭了家中唯一的电灯。

但她没有注意到,在窗户正对着的巷子里,一片漆黑中。

一双比黑暗更加深邃的瞳孔在注视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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