糜烂,过分湿热且潮湿。

有污浊血液和鲜红血肉,就像植物深深扎根于泥土,它们渗透了墙壁的每一处混凝土,甚至与之共生,悄无声息地起伏,呼吸。

无穷无尽的墙中之鼠从血肉中孵化出来,宛若菌类向空气中喷发出孢子进行繁殖活动,这些没有任何神智可谈的怪异存在舔舐污血,迅速成熟,长出黑色的长毛,尖牙和利爪。

姜小白坐在床上,恰好身处鼠群之间。

小白花生于腐梦与血肉的温床之中,愁眉苦脸地描述着她最近的苦恼。

头顶有污血滴落,脚边有老鼠爬过。

荒谬绝伦。

如果是以前,江酒目睹了如此场景恐怕会直接理智归零疯掉吧?

可今日不同往日了。

如今她只是笑了笑,接了小姑娘的话茬安慰说:

“嗯,老是这样也不行,那要不然跟物业反映一下吧?”

“物业好像也不管……这么久了楼梯道声控灯都没修,回去我就投诉他们!”

姜小白义愤填膺。

可很快她就又蔫了下来,像只耷拉耳朵的小猫咪,可怜巴巴地向江酒求助:

“酒姐姐你能不能帮帮我啊?咱们俩待会儿一块去隔壁看看行不行?”

她向来是面对陌生人一句话不说面对熟人滔滔不绝的性子,现在江酒跟她回家了她就默认江酒是熟人,再加上喝了点小酒,开心,说的话就显得过于亲昵。

显然她自己没意识到这点。

而江酒也装作没有发觉的样子,笑着点头:

“好。”

她的视线掠过满屋子的鼠群和血肉,最终停留在与隔壁连通的那面墙上。

那里是鼠群的巢穴,血肉的根源,所有恶意的发端。

人与人的体质不能一概而论,更遑论人与魔女——姜小白似乎看不到这些东西,而身为魔女的她却能通过某些方式得以一窥全貌。

这似乎并不是能靠极度愤怒抹平的区别。

江酒端坐在沙发上,手指在膝盖上轻轻敲着。

她在发呆,所以微微皱着眉。

有种说法是男人认真的样子都很帅气,而相对的,惘然的女孩子会显得很是可爱……甚至秀色可餐。

于是姜小白在偷偷盯着她看。

她看她的纤细小腿,她的好看侧脸,她的墨黑长发和她的高耸入云。

一边看,一边馋。

其实女孩子一般来说都比男生更污,更能开车,更好色,而且食谱更广——男生可能只喜欢好看的女孩子,但女孩子却可以同时喜欢好看的女孩子和男生。

更何况谁不喜欢穿着长裙,有着病弱属性,既优雅又可爱的女仆小姐呢?

虽然姜小白不知道为什么女仆小姐会主动提出跟她回家,但一般来说,在酒吧里被人说要不要跟我回去这种话本身……就有一定的暧昧意味吧?

她觉得她不对劲,但觉得女仆小姐更不对劲。

反正不管怎么样,她总不可能真是跟着她回家,帮她解决隔壁噪音的吧?

那也有点太离谱了吧?

可不知为何,小姑娘忽然想起她们离开酒吧前女仆小姐对她说的话。

那时她已经喝完了两杯鸡尾酒,人有点恍惚了,女仆小姐问她愿不愿意让她跟着回家。

灯光昏暗,吧台上酒杯里的冰球被染成一大块琥珀,吧台里的女仆小姐低着头,脸背着光,于是她便几乎看不清女仆小姐的表情,只能看到她勾起的嘴角。

“这样,你请我喝杯酒,我帮你解决墙中之鼠,怎么样?”

女仆小姐的声音模糊,像深夜突兀腾起的雾。

……

恍惚中姜小白突然想到今天下的这场暴雨,暴雨中那片薄雾,薄雾后她误打误撞看到的酒吧。

酒吧的名字叫莉莉丝。

她又想起隔壁屋里响了好几天的古怪动静,突然觉得很诡异,甚至有点心惊胆战。

午夜凶铃,裂口女,咒怨。

一瞬间小姑娘脑袋里闪过无数都市传说,诡异故事。

她再不敢偷看女仆小姐,而是战战兢兢地攥紧了裙角,小心翼翼问:

“酒……酒姐姐,你该不会……不是人吧?”

问完她几乎就要缩成一团,变成一只瑟瑟发抖的鹌鹑。

女仆小姐闻言愣了愣,然后好像听懂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了,露出相当无奈的表情:

“想什么呢你,要相信科学呀。”

“……”

姜小白松了口气。

她觉得女仆小姐的表情很自然,没有演的痕迹,再说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值得怪谈或者说怪物盯上的东西。

金钱?美色?又或者只是干脆想用她的性命献祭,举行什么血腥的仪式?

可如果女仆小姐真对她有什么不好的企图,也早就在酒吧对她动手了吧?

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姜小白一穷二白,就干脆豁出去了。

她觉得已经没什么好怕的了。

而这时候女仆小姐像是终于坐够了,起身,整理了下女仆长裙,甚至还撩起裙摆提了提吊带袜。

袜圈略紧,在少女白腻的大腿上勒出一圈肉痕,丰腴颤动。

姜小白下意识看了眼,又觉得失礼,于是心虚收回视线。

女仆小姐倒没怎么在意,放下裙摆后笑了笑解释:

“过膝袜和吊带袜就这样,稍微活动活动就容易往下掉,没办法。”

“啊!嗯……这样啊。”

姜小白尴尬地点头。

她心想问题不在于袜子容易掉,在于姐姐你居然这么随意就当着我的面提袜子啊!

看起来好色的你知不知道啊!

可看女仆小姐的表情她就明白女仆小姐不知道。

明明在酒吧里一副很懂的样子,看起来就是标准的坏女人,可现在又意外迟钝?

姜小白叹了口气。

她几乎痛起来了。

可这时候她又听到女仆小姐的声音:

“走吧,跟我去看看隔壁到底是怎么回事。”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句话也标志着姜小白不用再受折磨了,于是小姑娘立马从床上弹了起来,乖乖地跟在江酒身后。

“好!我准备好了!”

就像海绵宝宝和派大星一样,两人小队出了门,来到隔壁家门口。

但不是准备捉水母。

“有心理准备么?”江酒忽然问姜小白,“最坏的心理准备。”

“最坏的心理准备是……”

“是你那位邻居可能早就因为某些急性病症无声无息死在房间里了,老鼠和苍蝇闻到了死亡的气息聚集,啃食他的尸体——你晚上听到的声响可能全都来源于此。”

这听起来是很可怕很恶心的事,但江酒的声音始终平静冷淡,如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姜小白的所有侥幸。

小姑娘站在原地沉默,有点不知所措。

江酒轻笑一声:

“你也应该想到了吧,两三天没见过你那邻居,再加上每天晚上不对劲的动静……最大的可能当然是他已经死透了,这样才能解释所有疑点。”

“所以,我建议你还是先拿出来手机,等待会儿我敲门没反应的话,直接报警吧。”

说完这两句话江酒又想到什么了,补充道:

“当然,你也可以先联系物业,让物业再联系你这位邻居,如果联系不上了咱们再敲门。”

或许是已经被吓得够呛了,六神无主的小姑娘下意识就掏出了手机,打电话给物业。

一番沟通后她的脸色愈发苍白,挂了电话之后便抬头直勾勾地看向了江酒:

“没……没有,物业也联系不上他,说他手机关机了。”

“现代人除非意外,会有几个让自己手机莫名其妙关机呢?”

江酒像是自言自语般感叹,然后伸手轻轻敲了敲门。

“笃笃笃。”

简单的音节在楼道里回响。

她身旁的姜小白下意识抓紧了手机,甚至又往她身边挪了一步以凑的更近些。

手机屏幕上亮着110三个数字,只差按下拨号键就能打出去。

小姑娘很紧张,手一直在抖。

她在想象女仆小姐为她描述的惨烈场面——腐烂的尸体,扭动的蛆虫,飞舞的苍蝇和爬行的老鼠,恶臭的味道弥漫整个房间,遍地都是红得发黑的干掉的血迹。

很可能这些天她就是与这些东西共处同一屋檐之下,甚至只有一墙之隔。

光想想她几乎都忍不住吐出来。

可这时候她好像突然听到了脚步声——细微但足够清晰的,逐渐逼近放大的脚步声。

是从门里传出来的。

小姑娘死死地盯着那扇防盗门,心里却如释重负。

既然有脚步声就证明是活人,不像女仆小姐和她猜测的那样已经因为什么急性病死了,也就不用那么紧张不用惦记着报警了。

果然,在脚步声之后是门把手被压下的咔哒声,接着防盗门开了条小缝。

面色阴沉的年轻人从门后露出一只布满血丝的眼睛,用沙哑粗糙的声音问:

“有事么?”

姜小白下意识想说没事打扰了告辞。

可这时年轻人的眼珠子骨碌碌转了一圈,看到了一脸微笑的女仆小姐。

像被上足了发条的人偶。

她看到那格外瘦削矮小的年轻人张大了嘴,露出一口白牙,伸手拉开了门,像猿猴一样凶狠地抬起胳膊——那只一直被他藏在门后的手里握着一柄闪着寒光的剔骨刀。

他就这样挥刀向她砍来。

姜小白几乎忘了呼吸,眼里只剩下那道明亮的刀光。

可这时候她突然听到身旁女仆小姐在叹息:

“唉,何必……”

然后她被揽住了腰,被女仆小姐抱在了怀里。

“嘭——”

头顶传来一声闷响。

姜小白下意识抬头去看。

然后,她发现口口声声让她相信科学的,体弱多病的女仆小姐伸手攥住了年轻人的手腕。

她拦下了那一刀。

[未完待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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