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久以前,有一个十分喜欢画画的孩子。

可与其说喜欢画画这门艺术,倒不如说是享受复刻风景的惬意。

在他的画笔之下,所有的风景都被迫展露出了它们最为真实的情感,在他的线条之下,一切风霜催生的勾勒都能够巨细无遗体现出来,在他的眼眸中,这

座城市的一切就是他的画场。

出生在这座城市,被这座城市所养大,钟爱着这座城市的一切。

他想要画尽这里所有的变迁,一切因为生活而流动的轨迹。

所以他一直以来都在画着,只要一有空闲的时间,城市的角角落落都会布满他的足迹,口袋里头永远都存放着绘画用的铅笔盒A3规格的纸张,在他房间

拿倚叠如山的画中,这座城市面目也越来越明显。

但是,仅仅有想要画的心是不够的,还要有速度。

作一张写实的素描要多久的时间?这孩子能够给出的答案是,一分钟。交上的画纸是一副与黑白照片所无差异的画面。

眼眸中所有的一切仿佛瞬间被印刻在了脑海之中,紧抓铅笔的手部在莫名神经的指挥下以最完美的轨迹高速完成了一幅幅画面,永远不会有偏差,永远都

宛若被度量好的精确,永远都是最真实的。

细查纹理,这个能力,究竟是多少年前就拥有的,七染已经不再记得了。可是每完成一幅画后,那种与这座城市的联系加深的牵扯感觉,已经成为他生活

中不可或缺的动力。

流歌城是一座经济昌盛的大都市,自然也不会缺少高楼林立的商务区。

某座大厦的顶楼,七染正安坐在水塔之上,由于有足够良好的高度作为支撑,使得他能够很好的俯瞰到周围的景色。

已经是第四天了,不对,可能是第五天。具体的天数早就没有意义,七染看得出来那个男人内心的恐惧,“细查纹理”透过他身体上的每一处细节,每一

瞬间的表情,都在诠释着这男人的心理。

当然,对方并不知道七染是谁。

“还要等多久啊……”

七染面向天空,秋高气爽这词汇果然是经受过考验的,加上楼宇的高度作为基点,晴朗的云朵似乎也变得触手可及了。

微风扫过,身后的刀穗也迎风飘扬,有些无奈的拍打在七染的脸上。纵使在这种情况下,还是能够带着那柄修长的太刀,以及上学时候才会用的书包。

包裹里头,塞满的纸张和铅笔,现下的作用也不过是解闷而已,衣服倒成了其次,因为并不是那种容易出汗的体质,几天没有洗澡更换衣服也不会发臭。

但是想要这般模样回去虚斎居的话,估计女由裳是不可能放他进门了。

若果说带着书包的行为还是能够理解的,那为什么会有这柄刀呢。

七染觉得,那也是许久之前的故事了,尽管半年的时间并不算长,但是对于他而言,这半年的时间和以往所有的半年都不同。

于这半年的时间,他做了些出乎意料的事情,然后莫名其妙的被人追杀,也遇到了一些不可理喻的人,最后被虚斎居的一众女人救了回来。

很多人都期盼着有个精彩的人生,七染的这半年无疑能够浓缩许多人一生都梦寐以求的经历,但是当这些事情确切的落在了自己身上的时候,才会实在的

体会到了真相的无奈与承载这般记忆的痛苦。

刀穗上刻着个痕迹很轻的“莲”字,可惜这并不是这把刀的名字,而是川荒莲自作主张刻上去的。

“你进了虚斎居,自然就是我的人了!”

所长大人曾经这般野蛮而豪气干云的说出这样的话语来,真的是个有着强烈占有欲的女人。

刀身修长,刀鞘苍白,刀柄被历经风霜的极品鲛鱼皮所包缠,可惜这并不是一把与之年代相符合的古刀。

七染从不会轻易拔刀,仿佛是生怕破坏什么东西一般。即便是因为委托而要破坏结界,也不过是略微的抽出些许,继而落下。但是那样的程度,就足够了

,一般的结界,便是可以轻易切断。

“不要在虚斎居里头拔刀,不然我就会把你扔出去。”

又记得所长大人这样威胁过七染,那是在刚刚见到他背后这把太刀的时候,恶狠狠的眼神似乎连七染也感觉到背后的太刀在颤抖。

然后,川荒莲给了七染现在的这块刀穗,说是可以隐藏去这刀本身的气息。

不得不承认,那玩意儿很方便,七染以后也可以放心的在外头大摇大摆的带刀行走了。

一个人独处的时候,就是喜欢回忆起一些乱七八糟的往事来。

七染回过神,从口袋处套弄出一块老旧的怀表,上头显示的时间已然到了下午五点半。

背后的刀把忽然微微的颤抖了起来,似乎是摇晃,镡的地方与刀柄轻微敲击发出悦耳的声响。

“肚子饿了啊,几天前还刚刚‘进食’过……”

七染无奈的从水塔上跳了下来,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地板,仿佛要望穿着五十多层楼高的大厦一般。

如果大厦是一个独立的整体,那么就让细查纹理忽略掉作为建筑的这一优先原则,再获得这大厦所有变迁的细节。

远处吹过来的风,脚底传来了来自楼层无数员工活动产生出来的痕迹。一切的感知,借由六感蜂涌到七染的脑袋里头。

……

“那个人要离开了,我们先追上去,”七染打开楼梯口的大门,准备下楼。“先忍耐吧,晚一些的时候再‘进食’好了。”

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七染快步的跑下了楼梯。

————————切——————————

人类还是动物的依据是什么,那种野兽般的敏锐直觉,对于危险的诡异预判?

男人感觉到有人在跟踪他,这种怪异的感觉已经萦绕在心头有好几天的时间了。上班的时候,下班回家的时候,晚上睡觉的时候,仿佛都有一双眼睛在紧

紧的窥视着自己的一切,生活宛若完全剥落在对方的视线之下,尔后便是赤裸裸的无奈。

男人只是一名小员工而已,在这个残酷竞争的都市里头,有一份能够立足的工作便是万幸,早九晚五,偶尔加些短班,回家之后陪着妻子和刚上小学的女

儿,单纯而幸福的生活。

然而,最近一则新闻,则是完全摧毁了他这几年以来辛苦建立的幸福感。

他曾经在昭凤区的一家工厂里头工作过,不过后来因为经营不善倒闭了,那根本就不关他的事情。

“那根本就不关我的事情!”

有时候也会像这般坐着噩梦半夜被惊醒,但是很快又被身边的幸福所掩埋。

终于明白了,其实自己并不是个有资格触碰幸福的人。

“一定是那个男人,一定是他在跟踪我。”

今天,五点半下班,走出公司大门的男人,不大想要回家,就近的酒吧会是他很好消愁的选择。

即便是现在,那种被人窥视的感觉仍旧宛若实物一般刻印到自己的背部,可是他已经无暇顾及这些了,这几周以来积蓄已久的压力完全的将他击溃。

开车行驶在流歌市拥挤不堪的繁忙道路上,夜幕降临中的大都市里,绚烂的灯光也在渐渐弥漫,倒映在车窗挡风玻璃上的影子,城市角落的黑暗滋生的地

方。

男人走进酒吧里头,在柜台处坐下,一口气就点了一杯高浓度的烈酒。

很快,就渐入佳境的醉了。

电视的新闻里头,并没有尸体的任何图片,记者则是一而再的强调犯罪者手段“极为凶残”。警察方面也只是表示会全力追查,但两周过去了,根本就没有丝毫

的进展。

“那个男人,不是应当六年前就应该被抓到了吗?”

脑袋开始发晕,脸颊红的像猴子的屁股一般。

当他走出酒吧的时候,夜色已经很浓了,摇晃着脚步的他,根本连路都走不成直线。

想要打来车子的门把,手一哆嗦,钥匙便掉在了地上。

“给……”

少年帮他把钥匙捡了起来,递到男人的面前。

“既然都醉成这样子,就不要驾车回去了,要是出了什么事情,会让家人担心的。”

男人看着少年的脸蛋,略微愣了一下,一把拿过钥匙。

“不……不用你多,多管闲事。”

依稀中,男人看见少年的背后似乎挂着一把太刀,但肯定是自己喝糊涂了的缘故吧。

扭转过身子,却也放弃了驾车,一步一步蹒跚的打算走回去。

少年看着对方踉踉跄跄的身影,感受着方才那串钥匙的触感,上头不仅仅有车子的钥匙,一定还有家门的钥匙吧。

扭转钥匙孔,聆听内里机关打开的声音,推开门,便可以看到那些最爱自己的人。

钥匙……少年叹了一口气,快步的走开。

流歌市,大概是这个国家最大的城市了,有着过千万的人口,支撑起这国家百分之几的财政收入,商业,高科技的轻工业,但凡能够赚钱的项目,都被聚

集在这里。随着国家政策的发展,近年来城市的变迁也越来的疯狂,人口流动的城市,牵连也在被削弱着。大概人类已经开始再一次习惯居无定所的感觉

吧,对于一处一方,那一片的土地,双脚伫立时候血脉相连的感觉,又曾是何时的往事。

野兽大概不会有道德观的影响,那是因为它们不会被过去的记忆做束缚,昨日的杀生,今日便能够忘却,一切不过是本能使然,这是野兽的行动纲领。

可是人却不同,做了坏事,一辈子都要记得。

所以,男人是不可能忘记自己做过的坏事的,即便是六年这种不能算短的时光中。

秋风萧瑟,酒劲一上来,便是想吐。

已经不知道走了多久,又走到了哪里,仅仅感觉四周好暗,街道也变得相当的窄小,很安静,身边没有一个人。

想吐,肚子内里在翻滚。

“那女人是自杀死的,不关我的事。”

脑海中只重复着这样的话语,可怜的,单调的语句,没有丝毫的说服力,没有人会因为这种软弱的句子而放过这男人。

至少,他眼前的这个人不会。

那名,猩红着双眼,卷起獠牙的“人”。

“它”想要做的是,食人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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