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求生,大多数反抗组织的人都放弃了自己的梦想,只求能从伊文斯制造的,沾之即死骨刺囚笼中逃走。

剩下的十几人,我基本都认得——全都曾经是魔鬼岛的囚犯。或许是因为并肩作战的经历,使得他们对我产生了所谓的“战友之情”,才仍在此纠结吧。

此时此刻,爱德华冲着我的背影一声大喊,强行拉走了我的注意力。

虽然我即将和伊文斯展开对碰,但我相信这种程度的分心并不会导致我的败亡。

伊文斯要等到所有反抗组织的人都作出选择,才会露出真正的獠牙。我与他展开战斗毫无疑问的会加快这个进程,既然还有那么多人没有做出最终的抉择……就让时间再拖长一些,我的准备再多一分吧。

“你想说什么?”我带着一身凶险的蓝色荧光,回头望向这个仍在犹豫的人。

爱德华看着我,欲言又止,脸涨的通红。

他的女朋友温蒂尼试图牵起爱德华的手掌,但作为囚笼的一地骨刺却毫不留情地拦住了她的手掌。无奈之下,她只能以近乎哀求的目光看向我,看向爱德华,看向伊文斯。

“有话快说。”我冷冷地说道,“你现在只剩2分45秒来做出选择了。你难道想继续犹豫下去,放弃逃生的希望吗?”

“逃吧,爱德华。”温蒂尼也在一旁劝道,“没必要陪它一起死……更何况,你过了这么久,才得以与我相见……”

爱德华咬着嘴唇,握着拳头,沉默了许久后才说出一句话来——“夜白劳,你对我们……是怎么看的?如果我们,在现在脱逃了的话。”

“看你们作甚。”我觉得这个问题很无聊,“伊文斯现在只要我去死,你们如果要协助我才会把你们视作敌人。从保全自己性命的角度来说,放弃你们的梦想,赶紧逃离,才是符合你们利益的选择。”

“我完全理解你们会这么做,我也做好了孤军奋战的预案。所以说,不管你们做出什么选择,对我来说,都无所谓,反正我已经有方案准备好了。”我说完,便把大部分注意力再放回伊文斯身上。

不只是爱德华,很多在魔鬼岛上的战友都被我的话语说得一愣一愣的——虽然我不理解他们为什么会这样。

当然,只有塞莉卡这个与我走得最近的家伙露出了“果然是这样”的表情。

温蒂尼终于鼓起勇气,在把自己的手掌划得鲜血淋漓的同时,探进骨刺的牢笼中,抓住了爱德华的手掌。

“逃吧……快啊,只是一个那么简单的选择而已……”

我能看到,即便如此,即便到了现在,爱德华依然没有做出选择的意向。他咬得嘴唇鲜血横流,垂下脑袋,任凭殷红和晶莹一滴一滴地落下。

“为什么还不逃啊……之前,你们曾经的战友,克劳恩不也选择了离开吗?”

“到底是什么,才让你继续留在这里的?爱德华,说句话啊,告诉我啊!”

“还有2分钟。”伊文斯那如同催命般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我能看到,祂身边由黑色骨刺构成的奇术装置已经完整,恐怕随时都能发动未知的强力攻击。

——夺得先机……到时候必须夺得先机!

我这样想着的时候,身后突然发出一声不成语句的咆哮。

我看到,爱德华甩开了温蒂尼的手掌,无视她那一脸错愕的表情,抱着头蹲在地上呻吟了好一会,才带着满脸的泪水瞪视着我。

“果然不能就此离开……喂,夜白劳,你在魔鬼岛上的时候不是一度陷入绝境,最后仰仗了我的想法才突破了,对吧?!”

“把‘机械降神’视作一个计算机系统进行操作,这回事吧?”尽管我理解这层因果关系,但我依然毫无感情地看向他,“所以你想表达什么?从人情论的角度来说……”

“这说明你并不是全知全能的神!你也会遇到自己一个人无法解决的问题……所以!”爱德华深吸了一口气,“所以,既然老子能帮你一次,老子一定能帮你第二次!!!”

我看得到他浑身上下如筛糠般颤抖着,再加上他身上异常的剧烈出汗,以及满脸泪水,这些表现无不在说明他心中的恐惧已充斥到顶点。

但他依然做出了如此坚决的决定,只因一个非常不理性,非常不符合其根本利益的理由。

——算了,魔鬼岛上的这帮人不能用常理去理解。

我摇了摇头,一个塞莉卡就已经够让我头疼了……

但我没有看到,有好些人在看到爱德华的表现后,露出苦笑,却也心领神会地点了点头。

然后,他们也什么都不做,就这样呆呆地站在原地,完全没有用骨刺割裂手掌的意向,更没有做出抉择的想法。

“你们这是在做什么?”我注意到他们的举动时,感到有些奇怪。

他们冲我一笑,给出了我更加不能理解的答案——

“爱德华这个自大的家伙都这么说了,咱怎么能甘于落后,做一个更卑鄙的胆小鬼呢?伊文斯……哼,有可能也是世界之外的来客么?就让我见识一下吧,世界之外的力量!”

“比起死亡,果然还是放弃自己的梦想更可怕……更何况,之前听了你的空能公式的解说之后,我似乎对于能量的理解也有了很大的提升……我想学习,我想继续从你这里学习世界之外的知识!总有一天,我们也可以踏出这个世界的!”

“如果没你在,我们都不知道要怎么打‘机械降神’呢。虽然不知道你这个世界之外的来客有什么心思……但是,你救了我们,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我们当然也想着回报你……就从现在开始吧!”

出于不同的想法的答案,每一句话都毫无保留地违背了“保护自己性命安全”的根本利益。

但是,他们却仿佛找到了价值更高的东西,继而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性命视作弃履,进而做出如此不理智的决定。

“还有1分30秒。”伊文斯看着这些固执地留下的人,挑了挑眉。他那完美的扑克脸似乎有了些许波动。

“你们很有可能在接下来的战斗中死亡。”

我无法理解他们的想法,所以我觉得有必要向他们把处境说得更明白一点,进而观察他们的变化,从而更深入地理解人类的思维。

他们还没有划开手掌示意自己做出决定,他们还有转机。

“被我的虚空幽能系统产生的冲击波杀死,被伊文斯以权能召唤的尸体杀死,以及,伊文斯很有可能还有一张底牌……一张我无法确认内容物,更无法确信自己能战胜的底牌。”

“脆弱的人类,能让你们意外死亡的因素太多,参与到这场战斗中的风险太大,所以——”

“‘最合理的选择,是放弃自己的梦想,逃离这里’,对么?”塞莉卡接上我的话头,冲我嫣然一笑。

我点了点头:“你是怎么想的呢?塞莉卡。”

塞莉卡的手掌抚上了自己的心头,十指交叉着抱在自己的胸前。

“咱当然知道自己现在是一种什么样的状态……心砰砰直跳,简直就像要从胸口跳出去似的。咱甚至连看向伊文斯的勇气都没有……因为想象不到,咱究竟会以什么样的方式,死在他的手上。”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

“伊文斯这样的行为,和逐暗教团的做法有什么区别?”塞莉卡盯着我,问道。

我愣住,短暂地思考片刻:“有区别,逐暗教团连你们的存在都不容许,但伊文斯至少允许你们活下去……”

“咱们人类不像你这样,因把自己的性命安全置于第一位而如此理智。”塞莉卡深深地看了我一眼,“在咱看来,伊文斯和逐暗教团是一个样的……他们都在全力阻止咱们探寻世界的,最终极的奥秘。”

“探寻最终极的奥秘,比你们的生命还重要吗?”

“如果不是这样,逐暗教团的第一波抓捕之下,咱们就已经溃败了。”

“但你们依然有那么多人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选择向伊文斯屈服。”

“他们有他们的想法,无可厚非。”塞莉卡深吸一口气,竖起食指,说道——

“但是,作为他们的同伴,咱打死也不相信,他们真的会完全放弃自己的想法。”

“只要你能打败伊文斯,逃过这次危机,咱们不就能皆大欢喜地探寻世界的奥秘了么?!”

“但你们没必要在这里陪着我一起面对危机。”我说道,“像他们那样暂时放弃,苟活着等待我战胜伊文斯,才是既能保全自己的性命,又能满足自己的理想的最佳选择。”

塞莉卡看着我,突然噗嗤一笑。

“那个劳伦斯大主教说得真没错呢……明明连咱们人类都不是,居然还如此善良。”

“啊?”

“没什么……总之,不管你能否理解我们的决定,我们的想法就是如此……”

塞莉卡说着,冲伊文斯亮出一对毫无伤痕的手掌心。

“去你的吧!我们才不会听你的说放弃还是不放弃!”

依然留着的同伴们,已经有些人激动地对伊文斯比出辱骂的手势了。

唯一一个想逃,但没有离开的温蒂尼趴在爱德华的牢笼边,哭成了泪人:“爱德华……为什么……”

“对不起,温蒂尼。”爱德华勉强对着爱人露出笑颜,“我知道,我这样做很对不起你。但是……我向你发誓,我会活下来,一定……”

“啪,啪,啪”,伊文斯突然沉默地鼓起掌来。

“好决断,好决意。”伊文斯抬起头来,祂的扑克脸上出现了裂纹。

祂的嘴巴咧开,露出虎牙,形成如同撕裂面容一般的笑容。

祂伸出猩红的舌头,舔了舔嘴唇。

“既然如此,我就把你们全部——”

“轰!!!”

我带着一身如喷射的火焰般的荧光,刹那间冲过我与伊文斯间的百米距离,一拳狠狠地打在他的脸上!

紧接着,因虚空幽能的爆发而生的冲击波,如同最大烈度的暴风一般席卷这片骨刺的丛林,把骨刺和尸骨席卷得七零八落,撕裂到连碎石都不如的渣渣!

尽管塞莉卡他们也非常狼狈地倒飞而出落向几百米外,不知生死……

尽管我清楚,我现在这样做,反而正应了我的猜测,让他们被我的虚空幽能系统的爆发波及……

——但他们已经远离战场中心了!一时半会伊文斯已经干扰不到他们了!

——这样的话!

我浑身上下的蓝焰进一步增强,我甚至能听到我的身体发出了危险的轰鸣声!不过无所谓!我能感到自己的拳头开始渐渐陷了进去,只要击穿祂的脑袋——

一股柔软而黏稠的感觉,突兀地困住了我的拳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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