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弥陀佛。”和尚一副叹气的模样：“既然施主你如此执拗，那贫僧就放弃罢……出家人慈悲为怀，我实在是不忍见到毒液扩散，危害下游百姓的生命。”
说完，和尚又宣了个佛号，一脸悲悯。
“我怎么感觉，反而我们比较像是反派……”一旁的阿基喃喃地说道，然后他听到了小师祖的冷笑——
“嘿，既然你这么悲天悯人，那好办，我让阿基把毒药给你吃了，这样就没有毒药可以威胁他人了，如何？”
“这……”
“佛祖不是曾经以身饲虎吗？你既然说自己慈悲为怀，为何不喝掉这瓶毒药？你放心，这种‘浮生醉’的功效，想必你也听说过，一进肚内便会化为药效，就算死了，也不会污染掉这条大河。”
和尚语塞，脸上青一阵白一阵的。
小师祖嘲讽之色更甚：“虚伪。”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常年念诵佛经的缘故，和尚的心性倒也算得上是不错了。面对小师祖的刻薄嘲讽，若是一般人恐怕早已热血上涌操家伙就要拼命，但他却只是咬了咬嘴唇，便忍住了想要拼命的冲动。
当然他的脸色也好看不到哪里去便是了。
“其实，我一直想知道的是，你为什么要帮李玉山那个人？从你刚刚展露的修为水平，看样子至少也是少林寺某位圆字辈的高徒了吧？居然不惜出动你这么一个未来的希望，难道少林寺就不怕我毁了你吗？”
和尚沉默，心想只说之所以我来，只是不得已而为之。谁料到你居然会疯到了这种地步，连其他人的性命都不放在心上……至于为何要帮助李玉山，那是因为……
和尚紧紧地闭着嘴，不说话。
看着那个在江中浮浮沉沉的光头，就好像某种喜欢把头缩在硬壳里面的两栖动物，小师祖没来由的只觉得一阵厌恶：“我叶云依与你们有仇？”
和尚摇了摇头：“没有。”
“那为何老是阻着我回山庄？”
和尚又是沉默。
小师祖终于忍不住了，朝阿基喊道：“把毒药给我！”
和尚脸色一惧，不知道是因为担忧那大江下游处的居民生命安危，还是担忧自己的性命……
反正，他终于不再沉默了：“好吧，我说出原因……之所以这么拦着你，这一切，都是因为你不久前收了个徒弟而已。”
小师祖闻言一愣，随后看向了船篷里面的那三个弟子。
龙傲，郑易，苏石庐三人也是面面相觑，满脸茫然。
和尚看了一眼她，摇了摇头：“我说的不是这几个，而是那个有着天生绝气之体的人——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他的名字叫王真？”
小师祖顿时僵在了那里。
天生绝气之体？！
一听到这几个字，整个船上的人顿时一片哗然！
龙傲等三人对视着，纷纷从各人的眼中看出了震惊。就连那个魔教小侍女，在听到这个名词后，也是面色骤然变得复杂起来，眼神闪烁不定。
阿基看着小师祖，有些紧张，也有些不安地询问道：“小，小师祖啊……那个臭秃驴，他说道该不会是真的吧？”
他想从小师祖的口中得出否定的答案，然而出乎他意料的是，小师祖在听了和尚那样说之后，居然沉默不语。
沉默，便是代表着默认。
一想起“天生绝气之体”这个名词背后所代表的血腥与不详，船上的众人不由得一阵脸色发白。
和尚冷眼看着船上震惊不安的众人，以及一直低头不语的小师祖，继续沉声地说道：
“天生绝气之体，自古以来就是代表着杀戮与不详。拥有这种体质的人，这几百年来，便也只有寥寥几人而已，包括曾经建立了恶人谷，把江湖搞得一片血雨腥风的雪魔王遗风，那个弑师叛门的剑魔谢云流，还有那个曾经差一点毁灭了整个大唐的安禄山……对了，还有你曾经的那个师兄，那个在名剑大会上发疯斩杀了无数门派的优秀弟子，然后消失无踪的刀魔，叶荣！”
“这几人，无一不是天才，但同时无一不是当世的最大凶恶之人，甚至称之为绝世魔头也不过分！”
“而现在，你新收的那个叫王真的弟子，同样也是这样的体质。”
“有着这么多血淋淋的事实在前，难道我们各大门派还会眼睁睁地看着又一个绝世魔头的诞生和成长起来吗？”
……
和尚的这几句话，声声如雷。每说一句，小师祖的脸色便苍白了一份，如同被无形的东西重击了心房一般。
终究，终究还是被发现了。
自小师祖发现了王真的体质后，便一直极力对外隐瞒着。整个藏剑山庄，也只有待她如亲人的四徒弟叶天问才隐隐知道这件事而已。
因为武林中人一直对“天生绝气之体”这种体质有着非比寻常的偏见与仇视。
当初让王真去参加比武招亲，小师祖为何事前要让他闭关苦练出剑气，才让他离开剑冢？那是因为，天生绝气之体的人是用不出剑气的，如果他能用出剑气，那么便说明他并不是天生绝气之体——小师祖这么做，也是为了让王真在参加比武招亲时，在众目睽睽之下也能顺利地瞒过众人，让别人看不出他的真实体质。
当初，若是王真没能悟出剑气的话，那么小师祖便会决意把他一辈子都关在剑冢里面，永远都不让他出来。
这是对他的监牢，但也是对他的保护——只要他不踏出剑冢一步，又有谁能知道他的那种体质呢？被困在剑冢里面一生都不能外出，总好过被人发现然后追杀而死吧？
所幸的是，当初的王真，终于发现了依靠那把重剑来发出剑气的取巧方法，所以他最后还是得以出关了，然后去参加了比武招亲大会。
所不幸的是，他的体质，现在终于被发现了。
……
小师祖面色苍白地盯着和尚，带着最后的一丝期望说道：“我藏剑山庄的二代庄主叶英，也是绝气之体——但他可没做过什么天怒人怨的事情，相反还为这个江湖建立过不小的贡献。”
和尚摇了摇头：“叶英前辈，那只是一个例外。”
“既然有例外，那为何你们就不能放大一点胸怀？偌大的一个江湖，难道还不能允许一个从没做错事的，无辜之人吗？”小师祖语气有些苦涩。阿基在一旁惊讶地看着她，完全没有想到一向高傲的她，居然也会这么低声下气，仿佛在哀求对方一般。
和尚冷漠地看了小师祖一眼，不为所动：“你说得的确有道理，他有可能并不会成为魔头，也有可能会成为又一个绝世魔头。这是一场赌博，但赌注的双方差距实在是太大了——一方面是某个人的性命，而另一方面是整个江湖的安危，孰轻孰重，难道你还不清楚吗？”
小师祖低着头说道：“我愿意相信他。”
“这是很天真，也很傻的想法。”和尚再次露出了那副慈悲为怀的神情，说道：“你愿意相信他，但各大门派的那些高位之上的人却不敢去相信他——为了整个江湖的安危，唯有，请他去死罢。”
这句话说得很狠毒，也很自私。但当一切的自私之言披上了“江湖大义”这个外衣后，这些自私的话语也就变成了正义而又顺理成章的宣言。
更可怕的是，这种正义的宣言，甚至会让一些本是亲密可靠的战友同伴，也可能陷入了临阵反叛的情况中。
阿基，龙傲，郑易，苏石庐。他们在听了和尚的话后，还会继续一如既往地支持小师祖吗？还会继续一如既往地，视那个“天生绝气之体”的王真为好友吗？
江面上一片死寂，每个人都在沉默着。
他们是在犹豫。
但并不是所有人都会对此犹豫的，比如小师祖，又比如，那个一直没有说话的小侍女。
在众人惊讶的目光下，那个小侍女忽然踏出了船篷，站在船头上。她看着小师祖，表情很是高兴：“终于让我找到教主的线索了！如果少爷知道的话，肯定会很高兴！”
小侍女并不在乎那个人是不是将会在江湖上掀起什么血雨腥风。她在乎的，只是少爷这十年来，一直念念不忘的那个魔教的教义——
“凡是天生绝气之体的人，必定就是我们魔教当代的教主！”
这是江无良那个创建了魔教的爷爷，在八十年前成立魔教时便已立下的规矩。
至于其他的问题……去他的，我们是魔教，我们也是反派，这些正道人士需要顾忌的东西，对我们而言毫无关系好吗？
小侍女这样想着，于是她毫不犹豫地便站在了小师祖的身旁，眼神从未有过的坚决。
……
纯阳山下，某个小镇里正一片鸡飞蛋打。
“他在那边！”
“我看到他跑那边去了！”
“追啊！不要放走这个魔头！”
一群人气势汹汹地，又是拿刀又是握剑的，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但街上其他路人看了后，却不敢拦阻这群人的脚步。
因为这群人，身份都很特殊。
手握双刀的，是明教；举着手弩的，是唐门；拖着长枪的，是天策；拿着一只毛笔看似手无缚鸡之力的，更是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万花谷门派。
这些人中，有一身秀气的书生，有身穿白衣的翩翩公子，有浑身脏臭的乞丐，也有披着铁甲的军爷。如果有某个见识多广的人看到的话，恐怕会被这种盛况吓得动都不敢动。
因为这里居然居然汇集了几乎所有大门派的人！
这么多的门派汇集在这里，为的是什么？
路人隐约从这些人的叫喊声里，听到了“魔头”两个字。
“魔头？难道江湖之中又要冒出什么恐怖的杀人狂魔了吗？”某个开酱油铺的老板呆呆地看着这群门派联合追杀大队气势汹汹地从小镇大路上经过，神情不由得有些不安与茫然。
等那些人都追着某个不存在的目标往着小镇外追去后，众围观的小镇居民这才又纷纷散去，各干各的事情。而那个酱油铺老板带着满头的尘土，转身走进了房子里面。他脱下了那个难看臭酸的帽子，露出了一头潇洒的披肩长发，然后对呆在屋子里面的某人小声喊道：“他们已经走了，教主大人您出来吧。”
“都说不要叫我教主了……”我苦着一张脸，从某个角落里走了出来。说真的，我又不是黄晓明，也不是东方“姑娘”，一下子被人教主教主地叫，真的很不习惯啊！
江无良有些不解：“为什么不能叫您教主？您身为天生绝气——”
“不要在我面前提到那个词！”我脸色顿时一白。
说真的，现在的我一听到“天生绝气之体”这个词，就好像熊孩子听到“补课”，股民听到“下跌”，**丝听到“好人”等词眼时的反应一样，敏感无比——如果我还是处于几年前的中二时期的话，大概还会嘻嘻哈哈地接受“天生绝气之体”这种酷拽狂霸叼，散发着一股王八之气的称号吧？可现在的我，早已从中二毕业了，怎么可能会接受这么一个俗不可耐的龙傲天一般的称号？
我又想起了以前年少不懂事，被人说“你是天煞孤星哇”还傻乎乎地乐呵着，结果去翻字典才发现原来他妈的是句骂人的话！
而照目前的情况看来，“天生绝气之体”这个东西，似乎比“天煞孤星”还要命啊……
也不知道“天生绝气之体”这种东西到底是犯了什么禁忌，我昨天与江无良一从纯阳那边下山，就突然冒出了无数的家伙，一边喊着“天生绝气”、“绝世魔头”等意义不明的话语，一边操着家伙纷纷朝我围攻了起来。
那种架势，让我想起了超市大降价时每一个提着大篮子杀气腾腾的大妈们。
而我现在很显然就是这群人眼中的那个特价商品。
不过还好，不知是什么原因，这些围观我的家伙虽然来自五湖四海，但修为都不咋样的，有一些人甚至比江无良这货还要垃圾。我不知道先前自己在华山深渊底下学到的那些刀法有多厉害，但我知道，对付这么一大群乌合之众，已是绰绰有余。
如果硬是要用某种事情来形容的话，那就是我曾经玩过的《无双系列》里面的某个术语——割草。
剑一挥，躺倒一大片。
真的就好像割草那般轻松。
但是我的心情却轻松不起来——看着那些躺在地上，捂着流血不止却依然要死死地瞪着我的家伙，我嗅着空气中漂浮的那些血腥气，只觉得这天空有些灰暗。
我不想下狠手，但是这些人却非得逼我下狠手——如果我再优柔寡断的话，恐怕今天躺在地上的就不是他们，而是我和江无良了。
而且，他们可不会像我那般好心，只是砍伤便了事。
我从这些人恶毒的眼神里，看出了那令人不寒而栗的杀意。
“为什么……”我握着沾血的长剑，正想说“为什么要逼我”，然后觉得有点不妥，因为我想起了这句话不正是电视剧里那些大反派们经常说的台词吗？于是，我临时改了口，变成了“为什么你们要杀我？”
“绝世魔头，人人得以诛之！”某个躺在血泊之中的，貌似是领头的家伙寒声说道。
“魔你个大头鬼！我什么时候又有这样的称谓了？”
“你是天生绝气之体！这一点难道你会否认？”
“傻比！”我鄙视地看着他：“我是天生绝气之体，这又怎么了？难道天生绝气之体的人上辈子杀了你们全家吗？”
说完后，我才发现四周一片寂静。他们看向我的眼神都很奇怪，就连站在我身边的江无良，眼神也很奇怪。
“你真不知道？”江无良对我问道。
“我知道什么？”我茫然地回问着，然后听到了场中某个躺在地上的家伙突然癫狂地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哈！他说他不知道！哈哈哈哈哈！”
“笑个毛啊！”我恶狠狠地瞪着那个大笑不止的家伙，威胁说道：“再笑，我就割掉你小JJ！”
这个家伙立即闭上了嘴。只是他看着我的眼神，依旧是恶毒非常。
套用无数小说里用烂了的话：如果他的眼神可以杀人，那么我身上早已千疮百孔了……可惜的是，他没有小师祖那样的修为，所以他再怎么瞪着我，我也一样是屁事都没有。
但总归还是有那么一点不舒服的。
我扭头过去看着江无良，静待他的回答。
“你刚刚说的，其实已经差不多接近事实了……有几个在你之前的天生绝气的前辈，都是那个时代的绝世魔头，你说他们杀了这些在场的人全家，可能没这么夸张，但不能否认的是，这些和你一样体质的前辈，手上多多少少都沾染过他们祖宗先辈们的鲜血。”
接着，江无良又补充了一句：“雪魔王遗风，你知道这个人吧？他也是天生绝气之体，而他……曾经亲手屠过整整一座城市的人。”
我拄着剑，大脑顿时变得一片空白——
这是什么事儿？就因为一个莫非有的罪名，我这么一个新世纪的五好青年，马上就沦落为人人喊打的超级大反派了？
这就好像某个长得像恐怖分子拉登大爷的家伙，无缘无故的被米国捉走然后弄死了……我在想，糊里糊涂地被当作替死鬼的那个倒霉的家伙，在临死之前，会不会有和我一样的想法呢？
我此时，真的很想大喊一声：
“冤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