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在的，当邓明第一眼看到林妙菡的时候，如果不是她的身边跟着好几个魁梧汉子，他真的会下意识地把她当成是那个召唤自己的女神。
巧笑嫣然的女生柳眉稍挑，单是从那依着轻纱袖的双手就能看出何谓冰肌玉骨。
林妙菡带着粉嫩红唇上那浅浅的微笑弧度，一步步向着邓明走来。
“没骂谁。”邓明把怀里的衣服垒到一旁的凳子上放着，旋即很随意地抽出一张板凳，将其举着抬到了林妙菡的身前。
如此自然的行动并不是在诠释着邓明的舔狗本性，只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已经端庄地坐了下来的林妙菡挥手驱开了那个跟块木头一样杵在大门口的仆人，而后将秋水盈盈的眸子转向邓明。
“开业已经快八天了，这些天里，你一共卖了多少书啊？”果然是无事不登三宝殿。
“啊这……”初来乍到的邓明没有在第一时间如实汇报。
毕竟他哪里知道一两银子在千金小姐的面前究竟是算多还是算少。
几天的打探下来，他深刻地明白到自己，确切来说，是这身体的前主人，欠得可是新林城，乃至于整个中隋圣国都数一数二的大家族的钱。
而这些根深蒂固的大家族，邓明估计多半是“从来没碰过钱，对钱不感兴趣”的那一类人。
“多少？”林妙菡见邓明支支吾吾一时不肯回答，便是毫不避让地追问道，那阵仗，像是不逼到邓明回答就不罢休一样。
“我很好奇！”
突然站起身来的林妙菡一把就抓住了邓明的手，将其拖着来到自己的下巴位置。
——你那哪是好奇啊，你这是想要我狗命！
“那个，林小姐，不然你先把我放开吧，我去拿账本给你看。”
邓明虽然嘴巴上说着想要让林妙菡自行离开，但实际上，他已经尝试着去摆脱来自林妙菡的控制了。
哪怕转生到一个废物的身上，以至于邓明所能掌控的先天灵气为零，但大老爷们儿在物理层面的气力毕竟还是要比千金小姐大上不少的。
所以邓明很快就从林妙菡的拥握之中挣脱了出来，可劲跑向掌柜台。
“不过是一点小钱，你还要记账本嘛？”
林妙菡的表情略略有些吃惊，不是针对于邓明那几乎完全不掩饰嫌弃的甩手，而是他此刻翻箱倒柜的动作。
林妙菡与邓明是旧识。
在前者的印象中，邓明从来都是一个做事不经大脑，不计后果的莽撞人。
别说赚钱记账了，邓明就连自己身上还剩下多少钱都不会去记，以至于早年，他常常连钱包都被自己挥霍一空了也不知道。
败家总在无形中。
兴许就是邓明这副与生俱来的吊儿郎当性，才让他败光了祖上积攒下来的全部财产，连这栋在邓家手里传承了四代的书局，都被他抵押了出去。
——再早一点的他明明不是这样的。
林妙菡看着那个一丝不苟地搜寻着账本的男生，不自觉地皱起了眉头，右手缓缓抚上心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东西。
退出了，但还没有完全退出书局大门的林家老仆姓王，老王侍奉林家也有二十多年了，基本见证了林家年轻一代的成长历程。
现如今眼见这一幕，直教老王不停叹息。
林妙菡这小妮子对邓明的心，怎么后者总是看不通透呢？
要是换做其他人欠了林家一百五十万两白银，主家估计早就带人各执两把西瓜刀从新林城城北一路砍到城南去讨债杀人去了。
既然能够成为在帝国中数一数二的大家族，那么，林氏肯定就不是什么心慈手软的家族啊。
负债过千，超两年不还的，多被打折手脚送到街上去行乞；而负债过万，超四年未还的，林家就已经可以派人先斩后奏了。
这么算下来，邓明一个欠了林家整整一百五十万两白银，这会儿还能在世上活得好好的，当真也算得上是一个奇迹中的奇迹了。
说来说去，邓明能够这么长时间不死，还不都是因为林家那边有林妙菡，这么个当代家主的唯一女儿在为他求情么？
可再怎么求情，家族的规矩不能坏。
于是便有了那为期五年的还款期。
这还是林妙菡主动向家主提出来的。
五年赚够一百五十万。
唉——
这世上又有几个人能够发如此横财啊。
小妮子指准又是想到什么法子来帮邓明这小子了。
老王在心里默默感慨，已经遍布沧桑的面容看向此刻已将账本递给林妙菡的邓明，情不自禁地露出了苦涩的笑容。
咋咱当初就没这么好的命呢？
“八天，就只赚了一两银子。”林妙菡抿了抿嘴，素来有算术天才之美誉的女生很快就在脑海中罗列出长长的公式。
“一两银子等于一千二百文钱，印刷这些书的成本在八十文钱左右，按照这速度算来，五年，你只能赚一百零六两银子。”
有苍天，有大地，还有邓明作人证物证，林妙菡这一席话，几乎是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的。
“我去，你人肉计算机啊。”对于林妙菡的精确计算，邓明那是发自肺腑地崇拜。
“什么是计算机？”林妙菡有些不解地歪了歪脖子。
“算术小天才的意思。”邓明的回答同样也没有多少犹豫。
现代概念放在古代，越是解释的详细就越错。
——那是，咱家小姐可是四岁就夺得算术比赛冠军的天才呢！
在外头听着的老王于心底由衷地赞叹道。
下意识地把邓明不过是脱口而出的感慨当成赞美的林妙菡的脸庞上闪过一丝浅浅的红晕。
“咳咳！别打岔，专注问题本身！以你现在的速度，不可能在五年内赚够钱的，你打算之后怎么做？”
“能怎么办，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咯。”邓明两手抱头，神情却是泰然自若。
——什么叫怎么做，我能怎么做？鬼知道我一穿越过来就会欠这么多钱，现在当场化身打工人打工魂都没用好不啦。
啧，如果不是因为我打不过你们家那一个个彪形大汉，你觉得我会留在这里帮你打工？
我早就一路火花带闪电地跑了。
只可惜，跑不得。
唉，裂开。
看着邓明那漫不经心又轻轻松松的样子，林妙菡只觉得这家伙虽然语气，乃至于话语间的内容都跟以前一样，但气质却变得有些不同了。
以前的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颓废的，是麻木的；
可现在的他，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是洒脱的，是自然的，更隐隐有些胸有成竹的意思。
（啊废话，都认命认成这样子了，能不洒脱自然么？）
难不成，他一早就已经想好了该如何还钱的办法？！
自行脑补出一切细节的林妙菡眼中亮起璀璨的精光，光芒带着喜不胜收的笑容一并浮现在她的脸上。
林妙菡对于邓明的喜欢，从两人小时候相识就开始了。
只是因为邓明后来实在太过于放荡不羁，连偌大的邓家都给败得一塌糊涂，为了家族的名声，林妙菡只能一直收敛着自己对于邓明的情感。
而今，看着邓明那副“自信满满”的样子，林妙菡终是在心底再次燃起了欢喜的火焰。
“嗯！加油！我相信你绝对可以的！”林妙菡站起身，带着邓明还看不太懂的迷之微笑，拍了拍他的肩膀。
邓明：？？？
咋回事？
自己不就是随口顺了一句话而已吗？债主大人咋还这么开心呢？
还没等邓明再做进一步的打探哩，其本职是要外出公办的林妙菡就已经摆动衣裙，往门外蹦蹦跳跳地离开了。
——我刚难道说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吗？
甚是不解的邓明挠了挠脑袋，思前想后都没能就着林妙菡刚才那迷之自信找出任何头绪。
索性干脆就不想了的邓明回到自己在掌柜台后面的座位，又一次两手抱头，脚抬高，仰躺在桌椅之间，边摸鱼，边心疼着自己刚才那“不翼而飞”了的一百文钱。
“那家伙，可别让我再逮到了，逮到了，保准有他好果子吃的！”
且当邓明在客栈里重温药酱圣经之时，在距离新林城只有百米多远的一处山巅。
一位身披紫衣的仙子人物正对着一口盛满水的大缸默念着什么东西，全然没有任何灵气涌动的双手没在水中，似是而非地将清水来回搅动着。
若是邓明站在这里，他绝对能够认出这个人的身份。
因为他……哦不，确切来说，应该是她，正正是不久前才从福祥书店抢了本太极王权走的吕琳。
“阴阳太极，刚柔并济；四两千斤，柔可成龙。”
每出一句骈语，之前不过是男扮女装的吕琳就将两手顺时针地转逆速度加快几分。
一直等到缸中水转起深不见底又仿佛可以吞噬万物的深邃漩涡，女生两手猛拍缸口，大喝一声：“起！”
瞬间，一条水龙果真自缸中飞扬而出，腾空数尺，吼出震耳欲聋的嗡鸣咆哮。
正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的吕琳怔怔地看着飞龙在空中滞留片刻后才化作原本的流动水体，足足愣了快有小半炷香的时间，她这才缓缓回过神来。
“此阴阳同济之势，竟恐怖如斯……”吕琳生生地咽下一口唾沫，气息略是紊乱地感慨道。
“甚至不需要先天灵气，仅靠手法就能拨水作龙。而其气势之磅礴，竟也全然不亚于我的全力一击。”
“当中平衡调和的概念，更是让我多年七品的瓶颈有了松动的迹象。”
吕琳连忙打开那本《太极王权》，重温起书中那位姓张名三丰的盖世武侠练功经过。
前后不过四十八字的短语，却将“太极”这一门在江湖中从未出现过的顶尖绝学阐述得淋漓尽致。
“那家书店的掌柜，居然能将这种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秘籍天衣无缝地伪装成小说形式。”
“使其简单易明的同时，又有振聋发聩的作用，此人，果真是高手中的高手啊……”
吕琳毕恭毕敬地将书放在一块大石之上，待书如待人。
堂堂一位七品小宗师，能够短时间令天地为之色变的吕琳，这会儿却是向着一本其貌不扬的书，行长揖之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