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事情。
自然不可能出现在祈安身上。
此时此刻的他，正在紧张地屏住呼吸，戒备着门口的脚步声。
没过多久，一位上了年岁的老者敲着铜锣，喊着“天干物燥，小心火烛”，只往庙里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开。
祈安和阿离同时松了一口气。
接着，他听到了众多脚步声，有男有女，嚷嚷着什么“走水了，走水了”。
透过月明星稀的月光，祈安偶然看见城南的天空上，火焰仿佛将天穹燃尽了，那漆黑的烟雾直达云霄。
“怎么了吗？”
阿离抬了抬头，问道。
“没什么，城南好像走水了。”
祈安坐在佛像前，布满裂纹的佛像上金箔早已看不出来，磕磕绊绊的表面宛若被时间侵蚀的老人，只有那眯笑着的慈祥笑容……显得有些诡异。
“城南……”
阿离沉默了片刻，然后身子开始微微颤抖起来，下嘴唇被咬的毫无血色，有些苍白。
她站起身来，用夜行衣蒙住了自己的脸，握紧了手中还未开锋的匕首，向楼外走去。
“你要去干什么？”
还未等她走出几步，就感觉到手腕上传来了一股拉力，回过头去，发现祈安正拽着她的手臂。
“你疯了吗，外面的都是在找我们的人，你这样出去等于找死！”
“我……”
阿离张了张嘴，一时间不知道要说些什么，沉默了片刻，才抬起头来对祈安说道：
“我必须回去，阿水还在家里等我……”
“要是他们没抓到我，肯定不会让我好过的，那个着火的房子……可能是我的家。”
阿离抽了抽手腕，试图从祈安的手心中挣脱出来。
赵王府的人……用这样的方法已经不是一次两次了，找不到目标就对目标的亲属下手，找不到亲属就对住宅下手，反正为了能达成目标，会不惜一切代价。
就算恶心，也要恶心到你。
“……什么阿水，你的弟弟吗？”
祈安怔了怔，问道。
“我的猫。”
阿离解释道。
声音变的有些小，但是眸子中的焦躁越来越急切。
“你搞什么，就是为了一只猫？”祈安冷声说道：“他们肯定会在那里留下人手的，你这样和羊入虎口有什么区别？”
“……”
“听我的，留下吧。”
“……你不懂，它是我的家人，我就，只剩下它了……”
阿离的眼神中闪过去一丝回忆，复杂的让祈安有些看不懂。
正当祈安有些松懈之时，阿离骤然用力，挣脱开了祈安的手腕，身形敏捷的一头扎进漆黑的夜幕中。
远处，是冲天的火光。
长安城很少起火，但就算起火，也很快就会被扑灭，毕竟日夜不停的打更人可不是摆设。
但是能燃起这么大的火……要是无心之举，祈安是不相信的。
他看着阿离冲入夜色的背影，想说些什么。
但却说不出来。
他重新坐回了佛像前。
虽然他觉得阿离的行为太过于冒失，但这些事情并不是他能说出口的，未经人苦，莫劝人善，祈安没有经历过阿离的遭遇，所以说想让他有什么感同身受的体会……
他做不到。
但是祈安也能隐隐约约明白阿离的感受。
她已经失去了整个世界，那么为什么还要夺走她心中的唯一净土呢？
祈安抬头看了眼佛像，还在微笑，只不过这次的微笑没有刚刚的那般邪魅，月光透过窗缝，洒在佛像的眼前，如同真佛在世一般……
祈安苦笑了一下。
要是按照话本里的情节的话，不管阿离什么出身，不管她之前想要对祈安做些什么事情，只要她长到好看，主角就要和她一起返回，拯救小猫，转危为安，然后一举拿下她的芳心，过上没羞没臊的生活了吧……
但是现实不可能想小说里的故事那样。
祈安承认，自己刚刚对她的态度有所缓和，阿离好看的容貌沾了很大一部分比重。
毕竟，谁有不喜欢长的好看的妹子呢。
但是让他舍身去救之前想要刺杀自己的人。
祈安觉得这实在是太过荒诞了。
难道只要她长的好看，自己就要冰释前嫌，毫不计较吗？
这天下的美人何其之多，且不提墨芷雅，就算家里那个一直吃白饭的……哦，好像有伙食费的苏辙孙女，长的也丝毫不比阿离逊色。
那祈安少收她们钱了吗？
没有。
觉得这么做，实在是太过于……
祈安一时间想不到合适的形容词。
用心软不妥，用善良又不适。
突然，他想起了一个特殊的形容词。
实在是太过于“圣母”了。
她爱怎么样就什么样吧，反正自己已经劝过了，这是她自己的选择。
祈安躺在佛像前，闭上了眼睛。
只不过，她好像最开始，也没有对自己动过杀机……
她看起来笨手笨脚的，真的是一位杀手吗？
她真的有办法救下属于自己的“家人”吗？
自己真的应该放任她去送死吗，自己在一旁袖手旁观吗？
她……也不容易，甚至可以说活的，极其悲惨。
为什么会变成这样，这是她自己的选择吗？
祈安又睁开了眼睛。
看着那微笑的佛像。
若有所思。
……
……
城南。
火光冲天。
有人声鼎沸，夜晚沉睡的人皆被惊醒，开始自发组织救火。
毕竟如果火势不控制，就会蔓延到街坊邻居，从而越来越难以遏制。
在高台的房檐上，一道倩影拉了拉自己的兜帽，乌黑的眸子和长发皆被牢牢地遮住。
阿离微微隐藏了一下身影。
她很敏锐的观察到了，四周有不断巡逻警示的人，他们虽然像是在救火，但一直没有忘记打量周围，像是在寻找什么一样。
是的，阿离在是一位少女之前，她还是一位刺客。
一位真正的，见过血的刺客。
所以她并没有祈安想象的那么软弱。
她暗暗握紧了手里的匕首，尖端已经在来的路上开过锋了。
这些都是赵王府的人……
她昔日里的“同僚”……
夜深，她的眸子里，倒映着火焰的余晖，宛如浴火的凤凰。
火焰不断跳跃，燃烧，翻滚……
像是在不断燃烧着她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