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破山中密林的幽静的鸟鸣瞬间此起彼伏,马蹄声从四面八方传来。

这是山匪惯用的交流信号,伪装成林中鸟鸣的口哨,让他们可以在不见人烟的山林里如鱼得水。

只是这次他们遇到了一条大鱼,所以他们兴奋地吹起口哨,呼唤其他地方的山匪赶来。

商队十跬之外,十九个衣衫褴褛的难民聚在一起,神色惶恐,那伙山匪已经追了他们许久了。山匪们有马,还背着牛角大弓,却一箭不发,只是追赶着他们,如同老鹰在利爪间戏耍灰兔。

村里没有了余粮,他们便带着自家的行李,准备去平阳城看有没有人布善事,混过这个冬天。结果祸不单行,路上他们遇见了山匪,好不容易遇到了眼前的商队,却被隔在十跬之外,寸步不许近。”

很快,山匪们越聚越多,人数已经隐隐要超过商队的护卫,他们将商队围起来,等着首领下令。

“看来他们也不准备救下你们去嘛,不过也对,毕竟自己也是泥菩萨过河。”

山匪中骑出一个花脸光头,巨大的青色胎记整整横过了他的半张脸,看起来甚是吓人。

花脸光头跃下马,一把半人高的花刃刀扛在肩上,向着那伙难民一步步走来。

“站住,他妈的再向前一步,别怪我不客气。”

难民中有人大喊,那是一个十几岁孩子模样的男孩,望着花脸光头的大刀丝毫不见怯色,他手里举着比他人还高的一颗竹子,那竹子很粗,足有碗口大小,在阳光下泛着光,光滑的发油。

男孩的呼吸很急促,他衣衫的破洞下有许多伤口与血渍,但最吓人是他肩头处的伤,鲜血还在往外流逝,似乎是被那张牛角弓射中过,但箭被硬生生拔了出来,只用粗布随便包扎了一下。

“老子往前走怎么了?”

花脸光头一脚踹在男孩胸口的伤口上,男孩伤痕累累的身体躲闪不及,一下子翻倒在地上,但即使是这样,男孩也始终抱着他那根青竹,不肯撒手。

男孩撑着竹子,一声不吭地站了起来,那两条黑得如墨、剑指到额边的长眉如同他的性子,宁折不屈。

“妈的,本来想逗你们玩玩再抢了你们结果你个小崽子,打伤我好几个弟兄。” 花脸光头狞笑,“现在跪下给我磕几个响头,再把值钱的东西留下,老子就放了你们几个。”

“呸。”男孩一口唾沫吐在花脸光头的身上,嘶哑着说,“偏不!”

“找死!”

光头男人气极了,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一而再再而三的犯冲,自己本就是做的要被杀头的买卖,也不在乎手上再多几条人命。

大刀被高高举起,银环在刀孔间哗哗作响,带着腥气的锋芒使劲滑下,直着朝男孩脑袋砍去。

“不…阿泽!”难民为首的女孩撕声大喊。

花脸光头身下的影子也忽然动了动,转瞬千钧一发。

轰然金铁之音响起。

银色的线划过,剑未至,却如有狂风猛息。

那把花刃大刀霎时脱手,弹飞到几丈之外的高树上,足足陷入几寸之深。

半卧在地上的男孩仰头望着眼前这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少年,他愣愣的看着,一时险些忘了自己身上的疼。

花脸光头连退几步,他分外忌惮地望着那把插在树上的大刀,咽了咽口水,口中话几乎是从齿缝间挤出来的,“我们…撤。”

山匪们纷纷开始后退,如同他们来时一般迅速,渐渐没入密林,不再见踪影。

“白兄不追吗?”叶轻尘回头问道。

“不急,树倒了,猢狲自然就散了。”白离卿挥了挥手,“影,动手。”

话音一落,破风声瞬间炸响,一抹黑影穿梭在地上的斑驳碎影之间,向着那花脸光头的快要离开的背影射去。

忽的,骑在马上的光头男人身子一颤,接着歪头向着马下栽去。

叶轻尘皱眉,人明明倒了,却不见血腥,好奇怪。他定神再看时,发现光头男人的影子上立着一根箭羽毛。他急忙回头看向箭的源头,可那里却空空如也,只有随着风儿摇晃的树影。

头子一死,那些小贼们头也不回地就逃了,惊起满林鸟儿纷飞。

“你…你叫什么?”

叶轻尘低下头,那个卧倒在地上的男孩正在对他说话,他把男孩扶起,擦去他脸上的泥土,笑了笑。

“叶轻尘。”

“我叫阿泽。”男孩闷着声说道,“我会记住你的名字的。”

“你还知道你叫阿泽啊?”

忽然那个灰头土脸的姑娘冲了过来,一巴掌铲在阿泽后脑勺,她似乎还不解气,另一只手也高高扬起,却始终没有落下来,最后她猛地抱住阿泽,带着哭腔喊着,“你死了,我怎么跟你爹娘交代?

阿泽不知所措地推了推女孩,但他实在没力气了,最后只好缓缓落在女孩的背上拍了拍,“雪梅,快起开,这是要干嘛?”

“你现在知道丢人啦?你知不知道,死了才叫丢人呢。”

雪梅的动静几乎吸引了所有的目光,这让这个叫阿泽的男孩更不好意思了,他慌不择言,“我知道了,快起开,臭…臭女人。”

“还嫌我臭?你的那些脏衣服不都是我给你洗的?现在嫌弃我来啦。”

“我…我…”方才被那般殴打都一声不吭地男孩面红耳赤,细着声音求女孩,“我知道错了,我不该逞强,别说了好不好,或者找个人少的地方再说。”

“哼,知道本姑娘的厉害就好。”

白离卿挥了挥衣袖,躬身致歉,大声喊道,“诸位对不住,山匪的人马混入队伍是对大家的不负责,我只能出此下策,希望大家谅解,后面备了郎中和吃食,大家如果不嫌弃就请用吧。”

……

叶轻尘望着那些灰头土脸的难民狼吞虎咽地吃着面饼,一股莫名的悲凉从他心头升起,这一路他看过太多此情此景了,有时候连他也不知道前路还有多少这样的事情。

看到这些,白离卿总是笑而不语,夏冰凝则怒而不发,而他自己也只能拿着剑心里茫然。

他见得少,可…或许夏冰凝她已经看遍了所有,不然她怎么会如此失望,那是拔剑四顾的茫然,是笑而不语的无奈,是恨铁不成钢的愤怒…

“送夏冰凝到京城或许并不是终点,或许自己还应该再帮帮她。”

叶轻尘心里默默地想,手中剑愈握愈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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