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上不会有真正能够成功的,纯粹的以一当千,饶是实力几乎问鼎人间的两界猎手,也很难做到在没有任何帮助的前提下杀死多于自己数量近几倍的对手。

这也刚好诠释了为什么,杰夫当年仅仅只是从七十余水鬼手中堪堪突围逃命,就能被当世人尊为神迹。

这个世界是没有力挽狂澜的英雄主义的,以一敌多,却还是双方实力相差无几的情况,能够做到全身而退,就已经是奇迹了。

【火星】所赋予剑刃的烈光让杰夫在落地的刹那势如破竹,他作为场中最无依无靠的那个人,唯一能把握的优势就只有这一秒的先声夺人。

所以落地要一剑封喉。

一众刺客都穿着绣有相同图案的黑衣,当踏空而来的杰夫只是滞于半空还不曾落定的那一秒,众多刺客便迅速心有灵犀地踩起轻盈飘渺的步伐,不过一息间的功夫,便已拥出众星捧月的阵型,采圆形定位将杰夫围困其中。

这是一场攸关性命的搏杀,所有人都心知肚明,所以,为了保证阵型的成型,有四个人不惜为此奉上了自己的头颅,以肉身限制了杰夫那至极锋芒的火舌蔓延。

待紫衣翩然站定,只是一次回望,猎手便看见了那些在围剿的过程中可以说是最令被剿方绝望的长柄兵器。

不多不少,正好八根在日光下熠熠生辉的长枪立定于东南西北四个正向方位,执掌者,均是身披重甲,身材极其魁梧,只有一双炯炯有神的寒眸在头盔缝隙中闪烁着凶厉的光芒。

此八人是唯一穿上了重甲的例外,刻画在甲胄腹部位置的花纹亦是有相应的变化。

起先只蜗居在骷髅头内侧的青蛇,在重甲卫士的骑兵胄上,已然探出了它那冷血的头颅,蓄势待发的鲜红蛇信与獠牙,映衬着那八个制服杰夫的男人心中的杀气。

已是深陷敌营的杰夫在环顾四周的同时,脑里的思绪也迅速转起了飓风。

刚才的远眺不曾让猎手看真切,以至于其在对刺客总人数的预算上出现了一定量的偏差;

这会儿,亲历寒器锋芒的杰夫看可算明白了,除开刚才那四个全心意送死的黑衣之外,当下还能供伊苏尔随意调用的刺客还有十八人之多。

再加上不久前领命去追捕琉璃及圣女的几人,这一支刺客行军虽然规模仍不及正规军的四分之一,但也足够被冠以麻雀虽小五脏俱全的称谓了。

至于他们的实力,在伊苏尔,这个前帝国大军统帅,的带领下,相信还要远超一般的正规军所能达到的水平。

正想着,忽然一记冷刀从极其阴险的角度斜向挑来,该刃就是冲着杰夫的腋下挥过去的。

刀刃出自不知名的黑衣人,但却引领着整个阵型的腾挪与形变,就在寒刃出鞘之际,四方枪士,八杆长枪,亦是随之或前或左地进行步伐震天的移动,强行压制了可供杰夫进行躲避的空间。

贴身袭来的刀剑被杰夫用剑鞘勉强挡开,顷刻间的碰撞在空中拉拽出铿锵的声音,飘起的火花掠过杰夫眼角,似乎反射了那一记在其身后的双刃横空。

察觉到身后异动的杰夫立刻单脚震地,跃起的同时将身体于空中绷成一线,擦着横向而来的刀剑间隙,险之又险地避开了这一真正致命的偷袭。

一波未平,自然一波又起,不过在那之前,杰夫尚不能任人鱼肉,所以他提剑在半空扯出一道圆玄的凌烈轨迹,瞧准时机便径直劈向那个率先出刀的黑衣人,以求一击毙命。

这一切说时迟那时快,才刚刚提刀斩向杰夫腋下的黑衣人至今仍然保持着最开始的劲力,前冲的势头未曾消弥,眼下的当头一剑,就显得致死无比。

但就是这千钧一发的瞬间,忽闻雷鸣再度降世,寒铁重箭不偏不倚地撞在杰夫的火剑剑尖,愣是凭借一己之力,将剑锋连带着杰夫的身体一起在空中打了个转体两圈半。

“不好!”一刹那在空中失了重心的杰夫于心底暗叫一声不妙,在他天旋地转的视线之中,那围成四方矩阵的长枪已然逼近至**位置,眼看只需稍稍提枪便能将自己连带着轻甲一起捅个对穿了!

如果不是因为早先在对敌希伯来时,为救琉璃而不惜动用了戈尔法术,杰夫至少不会这么快地落入下风。

对于现下无时无刻不在默默忍受着五脏六腑之中的阵痛的他来说,那唯一翻盘的希望已然愈发变得渺茫。

强行突破界限换来的就是那在口腔内飞速涌集的鲜血,但生死攸关,饶是杰夫也不能将真本事再怎么藏着掖着。

猎手空手反握虚空作抓投状,旁人看来,他就好像是凭空捏到了一处实体一样,借由这阵源于无形的固定,杰夫立刻抽剑下斩。

【火星】烈焰未曾尽数消弥的长剑径直坠入那在八柄长枪的包围下越发狭窄的生存空间里,紧接着便如将钥匙递入锁孔般转动凌烈锋芒。

借由这附魔而来的最后余威,杰夫以一己之力扳过并暂时压制了那八人的力量,将围剿的八杆枪齐齐调向右侧,带着浑身的剧痛一起躲开了这一劫难。

“咳咳……”两脚暂时还能够亲自触及地面的杰夫拄剑而立,【火星】带来的烈焰已然在撤枪的那一刻尽数爆发,燃尽了它最后的余辉。

四方八面枪在杰夫的最后爆发下一秒折煞了大半,有两个包裹在重甲之下的执枪者在顷刻间就被火焰所吞噬。

在那金属甲胄的辅助下,他们根本难逃死亡的宿命,注定被烧成一块封存在铠甲之中的焦炭。

可就算如此,在面对那必死结局的时候,在火舌汹涌而来的时候,这些重甲刺客非但没有抽手做出挣扎,更是连喊都没有喊一下,强硬地耗尽生命的最后一丝气力,也要稳住这剿杀两界猎手的大阵。

八柄长枪做工之精细,远超于杰夫的想象,跟长枪一样震撼杰夫的,还有这十八个或已死,或半死之人的决心。

且当长枪仍然滚动着炙热,就有别的刺客一把从重甲男子的手中接过长枪枪柄,前后几乎没有停顿地将杰夫继续围困在大阵的中央位置。

不过,灭杀两名重甲刺客,还是给了杰夫一小片刻的喘息时间。

杰夫纵使能够咽下大部分涌到嘴中的鲜血,却难以阻止血丝从嘴角缓缓流出,他挽起紫袖抹去腥气,冷眼看着四周围阵容依旧的黑衣刺客,表情难免色厉内荏。

“你比起以前可弱了不少啊。”早先一箭破开杰夫的放手一搏的伊苏尔拎弓却不搭箭,以胜利者的姿态缓步来到两界猎手的跟前,毫不掩饰地戏谑嘲讽道:“冠绝两界猎手两百余年的孤狼杰夫,老来却落得这样的死法,还真是,真是……”

“真是令人感到不值啊。”伊苏尔砸吧砸吧嘴,挤眉弄眼了好一阵,这才冷笑着说道:“我给你一个机会,为我效力,把圣女大人亲手给我送来,这样,你不仅能够在我这里拿到委托的钱,我还能饶你一命,如何?”

“说实话,虽然帝国高层间的暗杀为了做到神不知鬼不觉,常常都要斩草除根,但是,这一次,我倒是可以为你破例一次,毕竟,我是一向都愿意相信两界猎手的职业素养。”

“你们还真会挑时间。”杰夫往旁边的草地啐了一口沾染着鲜红色的唾沫,看似答非所问地说道:“居然会选择这么一个时间点动手,呵呵……希伯来是不是一早就跟你们串通好了啊?”

“你说那月神教的前主教?”伊苏尔佯装思索的神态,略略沉寂后才和声道:“确实,他是跟我们合作了,负责...用他的命来限制你,但没说具体怎么限制。”

“不过光是现在看来,这老东西虽然死了,但他所承诺的东西,确实超额完成了啊。”伊苏尔的视线追向那个被杰夫绑在腰带一侧的玉佩上,神情淡漠地轻笑道。

“不过说实话,就连我都没有想过,不过是一个人类的对手,你作为一任两界猎手,而且还是最后的传奇,居然真的会如此随便地对他使用戈尔法术啊。”

“那个不论在哪里都只能是一枚棋子的鸟人,对你来说,真的有这么重要么?”一边边说,伊苏尔一边把铁箭架上了长弓。

下一箭,就要定性这两界猎手晚节不保的悲惨结局了。

“无论是谁。”杰夫用肩上的衣袖最后一次擦去止不住的口中溢血,深吸一口气,强压着体内的紊乱,徐徐而郑重地说道:“只要是我的委托人,他们对我来说,就是最重要的人。”

“那我们的圣女大人,又是在什么时候聘用的你呢?”伊苏尔眯起一边的单眼,挟弓瞄向杰夫的眉心,动作平静至极,却又点缀着如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巍峨气魄。

“你猜啊。”杰夫傲然挺起胸膛,讥笑着回复道。

“呵,那就是没得谈咯?”伊苏尔啧了啧嘴,“也罢,反正也没指望过你,就带着你那所谓的契约精神去死吧,跟西纪八百九十一年的那些人一样,无声无息地消失在这个世界上吧。”

“自此,世上再不会有所谓的两界猎手。”言毕,一箭银光乘雷破天而来。

翻滚的滔滔气浪犹如划破了数十年的时空,将那发生在八百九十一年的寂寥,引至现世之人的双肩,一如峰峦迭起的山脉,重得压垮了杰夫的肩膀。

杰夫那刚就一直受到戈尔法术反噬的生命力,至此更是不受控制地震荡起来;每一次的摇摇欲坠,都逼得这位活了三百多年的猎手往那粉身碎骨的悬崖无可抑制地更进一步。

十米;五米;一米!

眼看破空箭矢就要穿颅而过,可杰夫的手,却是怎么也抬不起那柄长剑。

——我就要...死了么?

曾不止一次徘徊在生死一线间的杰夫,还从未曾体验过像今天这样的坦然心境。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在世上流浪了数十年的浪子,总算在生命的最后关头,找到了自己心心念念的故乡一样,尽管对世界仍有深深的不舍,但更多的,还是那无法言喻的,一种......

温馨的感觉。

悠长岁月的人生舞台将要闭幕。

“谁允许你死了。”可就是在一切将黑之际,一声嗔怒的呼唤却自天边冷不提防地响起。

“既然我喜欢你,那你就只能死在我手里。”颤颤巍巍地睁开眼睛,飘扬在眼帘之前的,是一头靓丽至极的红发。犹如红宝石,在不知何时降临人间的夜幕中闪烁着璀璨的光晕。

女生一手抱着杰夫,一手掐着那根由伊苏尔亲手递出的夺命箭。

淌在那浓妆烟熏眼影的遮掩之中的,是一对红眸菱瞳。

其中眷恋与杀机参半。

构成病态而癫狂的神采表达。

“他是我的人,你要杀他,我就杀你。”女生话音刚落,不知从何处笼上蓝天白云的深邃就闪出了真正的紫电。

“【伯爵之女】,伊尔。”伊苏尔看着这个名字不过少了自己一个字,但出身,实力,地位却各不相同的女生,终于有些头疼了。“怎么这会儿连吸血鬼都要跑来掺和一脚啊?”

“一。”

没有任何征兆的倒数,就这样开始了。

对,没错。

是倒数。

没有三和二的倒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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