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灯的光落在少女的面庞上,使她本就那如雪的肌肤愈加苍白。

是那种病态阴郁的白,像是落在地上的墙灰,一小片一小片,无人打理。

安歌的唇角微微翘着,但是不见一丝的血色。

而在少女的人中左右,是两道鲜红的血液,歪歪斜斜地从鼻腔里流了出来。

鲜血再次将她的双唇重新染上猩红。

往里活泼又精灵古怪的少女,此时却像被抽了线的木偶,软塌塌的。

“安歌!”

惊慌失措的少年,大声的呼唤着她的姓名。

沉重的情绪瞬间压在了江离的胸膛上,双手也因为慌张而有些颤抖。

少年急促地喘着气,他已经很久没有过这般的感受。

就像是心脏被人地攥住,还朝外狠狠一拽。

但是很快,他就冷静下来了。

他将手指放在安歌的鼻下,感受到她有些微弱的呼吸。

如今的当务之急,是要先将安歌送往医院。

可不知少女到底是哪出现问题,他又不敢轻举妄动。

江离掏出手机,想要拨打120,可眼前出现的一道身影将他拦了下来。

三十多四十出头的年纪,穿着一身干练的职业装,是江离之间见过几面的那个女司机。

只见她弯下腰,轻轻地将安歌抱起,快步走向路边。

嗒嗒嗒。

妇女脚上的高跟鞋踩在路面,她走得很快,但是异常平稳。

江离连忙跟了上去。

……

……

黑色的轿车飞速奔驰。

江离坐在后位,边上是依旧昏迷的安歌。

“安,安歌她怎么了?”

少年想了想,还是朝着妇女问了出来。

可她并未回答,只是对着车前的中央后视镜看了江离一眼,眼神中的冷漠不言而喻,接着她又踩了一脚油门。

车速愈发快了起来。

三分钟后,轿车停在一片别墅区。

紧接着,一排穿着白大褂的医生便围了上来,将安歌放在轮椅床上,脚步匆匆地走进别墅。

江离跟在后头想要一起进去,却被门口两个保安拦了下来。

“放他进去吧。”

一路上不曾与少年说过话的妇女终于开口。

……

……

已是深夜。

江离靠在走廊的墙壁上,看着一扇紧闭的房门,一言不发。

一旁是同样沉默的中间妇女。

嘀—嗒,嘀—嗒。

钟摆声不断回响在宽敞的走廊之中。

时间很快就到了清早。

吱呀。

紧闭的大门终于打开。

从内走出几个带着口罩的医生,看着很是疲惫。

其中一个年纪颇大的老者接下口罩,点头对着中年妇女示意,“暂时没事了,很快就能醒过来的。”

她点了下头,而后弯腰鞠躬,“辛苦了。”

老者摇了摇头,低声说道:“要是可以,还是趁早下决定吧,再拖着情况只会越来越恶化。”

女子抿着嘴沉默片刻,而后开口,“好。”

走廊再次恢复安静。

许久,她忽然抬头看向江离,眼神异常坚定。

“江离。”

“嗯。”

女子继续说着,声音听着有些低沉,“无论如何,你一定要答应我。”

江离静静看着她,等着她的下文。

“除了你,现在没有人能够劝得动小姐了。”

“只有半个月的时间了,要是再拖得久点,小姐真的真的一点机会都没有了……”

这个穿着职业装的中年女子,脸上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哀伤的情绪,她再次弯腰,幅度远比之前那个鞠躬更加大。

这次不是感谢,

而是哀求。

江离能感受到她话语中的沉重,心中也隐隐猜到安歌身上发生的事。

“嗯。”

他答应了一声,开口问道:“我该怎么做?”

女子抬起头,久久地打量着少年,片刻后才张嘴,“只要你是江离就行了。”

“进去吧,小姐差不多该醒了。”

江离点头,推门走了进去。

这个房间的面积堪比少年的家,每一处的装潢都异常的典雅。

滴滴滴滴。

是医疗仪器运转的声音。

房间的中央,是一张淡金色的长床。

床边是一堆江离说不上来名字的机器。

少年唯一认识的,只有那台心跳仪。

滴滴滴滴。

屏幕上的线条上下波动着,维持在一个稳定的界限内。

江离微微松了口气,平静了一下心情,朝着床边走去。

或许是因为少年的脚步声,床上呼吸平稳的安歌忽的睁开了眼,侧头望着走到床边的江离。

两个人四目相对,谁都没有开口,房间中仍旧只有机器运转的声音。

江离闻着空气中弥漫的消毒水味,感觉有些不适。

他很讨厌这种味道。

准确的说,这种气味闻着令他作呕。

每次走进医院。

江离总会下意识得紧皱眉头,想起被推出急救室的养父养母,浑身血迹的他们安安静静地躺在小床上,像是睡的很沉。

然后接着便是医生格式化的死亡通报:“死者XXX于XXX死亡……”

他讨厌这种不告而别的永别。

也厌恶上了满是消毒水气息的医院。

一会儿后,房间中的安静还是被打破了。

是少年的先开的口。

“你,好些了吗?”

“嗯。”

安歌的脸色有些苍白,目光也没有平日里来的明亮。

可面对着江离,她还是扯起了嘴角,露出一个温柔却牵强的笑容。

江离张了张口,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来。

气氛又变得寂静。

他的目光游离在安歌的面庞上。

仅仅是几个小时没见,少女却像是变了一个人似的。

整个人说不出的憔悴与消瘦。

像是画在白纸上的人。

四肢衣着都画得十分细致,五官也勾勒得栩栩如生。

但除了纸面的白,笔墨的黑。

她再也没能拥有第三种颜色。

“饿了吗?”江离忽的问。

“还好。”

“有什么吃什么吗?我等下出去给你买。”

“嗯……”安歌很认真的思考了一下,然后才慢慢开口说着:“也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最想吃的东西你又不同意给我吃。”

江离听到着,淡淡地瞥了一眼安歌。

看着少年吃瘪,少女又甜甜的笑了起来。

可没笑几声,她便虚弱得咳嗽起来。

江离坐到床上,轻轻拍着她的背。

安歌靠在了江离的怀中。

“阿离。”

“嗯。”

“等天黑了,我们去吃火锅好吗?”安歌问。

“好。”

“不要鸳鸯锅,要麻辣锅底,哪有吃火锅分汤底的。”安歌又说。

“好。”江离点头问:“为什么要等天黑才去吃?”

“因为等到天黑,我不是又和阿离待了一个白天吗。”

江离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那我们后天去吃烧烤好吗?”

“好。”

“那种路边摊的烧烤,坐在马路边,边撸串边喝酒。”

“好。”

“那我们大后天去干嘛好?”安歌皱着眉头沉思道。

江离轻轻说了一句,“我都依你。”

少女忽然安静。

半晌,她又说道:“阿离。”

“怎么了?”

“没怎么,只是想多喊喊你。”少女眼中的落寞一闪而逝。

“嗯。”

“阿离。”

“嗯。”

“阿离,阿离,阿离,阿离,阿离,阿离……”

“嗯,嗯,嗯,嗯,嗯,嗯……”

少年胸口的白衬衫,逐渐传来一阵湿意,还有一股轻轻的温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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