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门关,号称绝地,易守难攻,乃是大夏重关,背靠运河,芳草萋萋;外拒风尘,戈壁漠漠,关内关外景象截然不同。
奥尔维斯教国的一支大军已经兵临城下,在此叩关数日,坐镇老将按兵不动,沉稳应敌,外部一时没有任何办法攻破。
夕阳西下,落日的余晖透过云层,照到了一个打着瞌睡的士兵脸上。
“哟,你又睡着了?”
“哦……你是谁?”
瞌睡士兵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眼前来人,除了知道他是来接班以外的印象很模糊。
“你脑子睡糊涂了,赶紧回营房去,不然就被督军抓到了。”
对方很惊讶,拍了一下他的脑袋,但他眼神迷离,依旧看不清此人长相。
“好吧……”
他扛起了火枪,这是最新式的装备,这场战役前才刚刚配发的,因为神射手们对这东西嗤之以鼻,仍然使用弓弩,上头只得将他们这些较为普通的部队分出部分组成一支新军。
说实话,这东西的精度实在是很糟糕,熟练使用弓弩的神射手可以百步穿杨,而他们的火枪在几十步的距离内都会乱飞。
但一位弓弩手需要经历很对的训练,才能成长为神射手,而他们只用了几天就掌握了火枪的使用与保养方法,只需一群对着敌方阵营扣下扳机,就能造成杀伤,半个拇指大小的弹珠威力巨大。
“哎,这战争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那又如何,只要不是让我们上去送死,与我们这些小兵有什么关系?”
回营房的路上,有不少人在谈论着这场战斗,全面进攻大夏的联军刚开始势如破竹,但近期受到了阻碍,难以寸进,因此要发动一场空前规模的大战,合围大夏主力军,毕功于一役。
因此双方对垒的这个地方将是重中之重,联军胜利,沿运河出关门后,可直达大夏腹地,如一柄尖刀刺入,彻底打乱其防线。
士兵眺望城墙的另一侧,双方的将军皆是老派人物,稳扎稳打,最近两日双方都没有什么动静,但有动静说他们这边要换人了,一个激进年轻派的将领或许有望打破僵局。
“那又与我何干?”
士兵又打了个哈欠,论摸鱼,他可是最在行的了,这片大陆上,战争连绵,几乎没有安宁,能活一天是一天,他没有任何理由去拼命。
要黑了,但夏日的夕阳依旧耀眼,无法直视。
士兵眯起眼,然而再一睁眼,看见的是冰冷的天花板,外面却是热热闹闹,他能听见外面孩童与大人们欢快的笑声。
“咳咳,喝点水吧。”
这终究不是他的时代,老兵利索地从床上起身,参军数年,身上没有留下什么隐患,除了经常摸鱼以外,也和他本身的运气有关。
他曾经多次死里逃生,从战马的铁蹄下苟活,在天降的箭雨中无伤,只是当时的他没有任何感觉,只觉得活下来就是好的。
“运气吗……有点可笑?”
冰凉的井水下肚,他自嘲地笑了笑,想起了许多事,在梦里的战事没有依靠新来的将领翻盘,而是因为他所谓的“运气”发生了几乎不可能的“奇迹”。
将木杯中水的一饮而尽,想要继续倾倒时却发现水壶里已经空荡荡了,他这才想起来今天早上还没有去村口外打水过。
砸吧了一下干燥的嘴唇后,他看着窗外灯火通明的村口空地,村民们的欢迎会依旧如火如荼。
“算了,绕一下路吧。”
老兵思量片刻,决定还是从路边的田地里绕过去,这里都是水田,比居住区要低了大约两米的高度,在下面走应该不会被发现。
在这里生活几十年了,即使是黑夜时分,每个下田的土阶梯在哪他心中早已牢记,回忆了一下路线后他提着桶走出了房门。
“今晚……没有月亮吗?”
他家没有照明用具 而其他人家都将油灯蜡烛都搬到了村口,这附近一片漆黑,在这个没有灯火照亮的地方使他皱起了眉头,再怎么熟悉路线,这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也令人心中不安。
口中的焦渴使他硬着头皮寻到最近的下坡路,走了下去,所幸土阶完整,没有踏空。
“或许该跟村长提议搬几块青石过来。”
由于前半生积累的财富不少,再加上省吃俭用,老兵根本不需要自己种地,但现在却开始为下地的路考虑。
他摸黑走着,头上的路是上坡状态,到聚会地附近已经大约有三四米高,光源几乎照不下来。
田埂有点软,他一脚又一脚,轻轻地在上面走着,村民们的笑声越来越近,还有陌生人的声音响起,或许是那贵族的护卫队吧,他心想。
“与我无关……”
摇了摇头,他略微加快了速度,却不曾想出现了意外。
噗咚——
村里的田埂都是连成片的,现在他却一脚踏空,失去了平衡,向前倒了下去,在软乎乎的泥地上发出闷响,木桶则是落入田里,激起了水花。
“嘶……”
他这才想起来,村里的小孩经常因为乱挖田埂和泥地被训斥,现在他时隔多年再次下地倒是中招了,因为这东西扭伤了右脚。
他忍着疼痛,将踏入坑洞的脚抬出,努力撑起身子,想要从水田里寻回木桶,上面依旧传颂着欢声笑语,没有收到丝毫的影响。
赶快吧,别影响到他们。
他想着,往水田伸出了手,却不够长,右脚又因为剧痛而难以移动。
试了好几次后,老兵深深地叹了口气,从战场上回来又如何,活到了现在又如何,还不是落得这么个下场,他自嘲,可能自己的好运气从那天起就用光了。
月亮不知什么时候出来了,山中有夜鸟飞出,发出叽叽喳喳的声音,本来是美好的情景,此刻在他的眼中却是充满了嘲讽的意味。
“老兵爷爷?”
熟悉的声音传来,他抬头望去,正是那个特别喜欢听故事的孩子,正蹲在上方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疑惑地看着自己。
“你怎么在这?”
聚会地点摆宴席的地方离路边有大约十几米的距离。
“太吵了,我不喜欢……”
男孩略微羞涩地说道,老兵了然,这孩子的确是属于安静派的,其他人四处乱跑,整天疯玩的时候他却在安安静静地看书学习。
“您怎么了?”
“没什么,坐这里赏月。”
“骗人,我明明听见了有东西落水的声音。”
说着,他开始四处张望起来,很快就借助月光看见了静静漂浮在水田里的木桶,很显然,老兵是要借道此处去村口外面的井口打水。
“您怎么?”
看着老兵身旁的坑洞,他终于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搞不懂为什么一个老人家大晚上的要从下面走过去。
“我也不喜欢吵闹。”
老人冷冷地说道,催促他离开,表示自己可以起来,让他回去和村民们继续吃喝玩乐。
“爸爸,老兵爷爷掉田里了!”
“你!”
男孩皱眉,这老头子的确如大人们所说,非常地倔强,听见声音到现在过了快一分钟他才过来,如果真的可以起来为何还躺在田埂上,以手撑地。
不过凭他的力气还不足以帮助老人,于是他拔腿跑了回去,呼喊长辈。
很快,几个大人过来了,其中有一名大夫,看见下面的情景也是一脸惊讶,就近找了个土阶下去将沉默的老兵小心翼翼地搬上来,生怕出现二次伤害。
“老先生,您先坐着,我来检查检查。”
老兵环视四周,大家都在看着这边,眼神中满是不解,令他很不舒服,而为他治疗的这位大夫乃是一位新医,有朝廷认证的令牌。
“老先生您好,我……”
“哼……”
贵族小姐带着女骑士款款走来,嘴角翘起,女帝曾交代于她要善待当年的老兵,有些激动的伸出了手,却被老兵低头阴沉着脸挥开了。
“咳……抱歉,有些失礼了,没想到那个年代还有老兵存在,能谈谈吗?”
“不,不用了。”
老兵抬起头来,看见女贵族盔甲后身子微不可见地颤抖了一下,且语气缓和了许多。
“呃,还是希望你如果……”
没想到对方拒绝得如何决绝,女贵族一时间有些语无伦次了,她不擅长面对这种情况。
“老先生,就算我们求你了,这对你以后的晚年生活也有很大的好处嘛,吃香的喝辣的,生活比在这里富足多了!”
“不需要!”
“诶,老先生,还没……”
老兵呼了一口气,没有直视两女的眼睛,带着一丝狠劲儿说道,接着撇开大夫,忍着疼痛起身,就要离去。
“这……”
即使是善于言辞的女骑士也不知道如何处理,村民们也是面面相觑,因为大家都是老兵的脾气倔,根本不敢上去劝。
“告辞!”
老兵水也不打了,提着木桶一瘸一拐地走着,还有着提高速度的态势,但又因为疼痛放弃了。
“有这个必要吗?”
护卫骑士们无语,哪有送上门的好事不要的,不要就不要吧还那么凶。
就在这时,一个苍老,但又富含中气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反对的气势,令老兵身形停滞。
“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