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烈燃烧的篝火把众村民的影子给投在四方的角落里，影影绰绰的，似群魔乱舞。

小女孩走了过来，又是昨天那样的话语：

“这位哥哥是从哪里来的？”

“很远的地方。”

“很远的地方，有西陵那么远吗？”

“比那个还要远。”

“哦……”

一如昨夜的对话。莫白本想改变一下自己的话语，却发现自己脱口而出时，竟不自觉地重复着上次的语言。

是言灵的作用么？莫白想了一下，又不太像。他接过小女孩递过来的烙饼，但这次并没有吃，而是就这样端着饼，往村子外围走去。

天色越来越亮，月明星稀的夜空变成了天色微亮的清晨……

“不对，不是清晨。”

莫白看着那道和自己来的时候一样位置的残阳，心下了然：这是黄昏。

原来如此。

从村子的外围往中心走，越是靠近中心，天色便越是黑暗。仿佛这天空并不是随时间而流逝而改变，而是随位置的变换而改变。

莫白终于明白为何自己睡了这么久却没感觉到异样的缘故了——因为无论他什么时候醒来，睁开眼睛，只要他是在村子里，看到的都是黑夜。

咬了一口小女孩送的那块烙饼，莫白转身往回走，纤弱的身影重新没入了夜幕的村子里去。

又一次迎来了那个小女孩。莫白这次没有回答她的询问，而是笑着反问了一句：

“你是什么花？”

小女孩沉默。

篝火燃起的灰烬飘上夜空，然后如同萤火虫那般亮起了青绿色的光芒，缓缓下降着。

莫白看着这漫天的青绿光芒，想起了某个看过的故事——

“这些花火下落的速度，也是一秒5厘米呢……”

“好看吗？”小女孩问。

“好看。”莫白很诚挚地点了点头。他伸出手掌，接住了从空中飘落的一枚青绿灰烬，那光芒瞬间便化为一缕若有若无的气息融入了四周的空气内，在光芒消失的同时，手心处还隐隐渗出了一阵芳香……

莫白闻了一下，想起来了。那是田间野花的香味。

小女孩静静地看着他的举动，笑颜逐开：“我也是这样觉得。”

“可是，只能看一会。”莫白忽然又说了这么莫名其妙的一句话。

小女孩面色寂寥地蹲了下来，拿着一枝不知道哪里捡来的树枝，在地上百无聊赖地画着东西。

她不愿思考莫白那句话的含义，也不想去思考。

莫白也蹲了下来，不过他比较高一点，所以他很轻易地便能摸着小女孩的脑袋，如同一个温柔的哥哥在宠溺地安慰着寂寞的妹妹：

“再美丽的事物，一而再，再而三地观看，也总是会有腻的一天……就好像你看了无数夜的篝火晚会，是不是，也觉得有点腻了？”

“我永远都不腻。”小女孩撅着小嘴反驳。

“别闹，说真心的。”

小女孩沉默片刻，忽然低声说道：“之所以看腻了，是因为我的心变了吧。”

“傻孩子。”，莫白抬头看着那些在篝火旁翩翩起舞的村民，看着他们的身影逐渐淡化在夜色之中，然后继续说着：“你觉得花火好看不？”

小女孩不满地鼓起了小腮，心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嘛。

“那，昙花好看吗？”莫白又问。

小女孩的小腮升起了一丝红晕，有点忸怩地回答着：“当然也是好看的……”

莫白看着害羞的小女孩，仿佛看到了一朵在夜里盛开的昙花，美丽至极。

然后他说了这一句话——

“其实，等待本身，才是最美丽的。”

……

女孩想起了以前的那个主人。主人在日夜呵护着自己，耐心等了自己一年又一年，是不是只是为了昙花盛开的那一刹呢？还是如这个少年所说的，等待对于主人来说，本身就是一件很美丽的事情？

她不知道。她只是一介尚未修炼成精的花妖，所以并不懂得人性。

她清楚地记得主人在看着自己盛开的那一夜，是多么的高兴和喜悦。

但她也记得，自己那转瞬即逝的美丽，让主人的笑容还没来得及凝固便化作了浓浓的遗憾，消失在风中。

“我一直以为，主人之所以失望，是因为自己美丽的时候不够长，所以我想至少要把那片刻给永远地凝固下来……”小女孩呐呐地说道，好像一个做错事了的小孩。

“这个小女孩的形象，便是你的主人吧？”

“是的。”

“她去哪里了？”

花妖表情有点苦涩：“我不知道……当我盛开并又凋谢的那一晚，村子的人都举行了花神祭，然后第二天他们便一起离开这个村子了。”

“他们没回来过吗？”

“没有。我一直在这里等着他们回来，但等了很久，直到你出现在这里，他们一直都没回来。”花妖的表情有点寂寞，然后忍不住向莫白问了一件事，“现在，外面已经过了多少年了？”

莫白回想着这些村民的衣饰，有点像是明代，于是不确定地说道：“大概，至少500多年了吧。”

“已经五百年了啊……时间过得真快呢。”

“是啊……”莫白看了一眼这无尽的夜空，也感慨着。

“今天，是我举办的最后一次花神祭了，你要来参加吗？”花妖忽然问道。

“当然。”

莫白接过了花妖的邀请，牵着她的小手，融入了那一片虚幻的歌舞人群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