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魂者啊……真是好久没有听到这个称呼了。”

陆维耶拿起一块青豆饼,不紧不慢地说道:“人的体内或多或少都存在着魂,那可以被看作是一种客观存在。不过,也有比较特殊的,他们自身完全与魂隔绝,这其中有先天的也有后天的因素。”

“我在圣廷的书库里没看到过这种……”沃夜西摇了摇头。

“是吗?那也不奇怪。”

陆维耶很快吃完了饼,又喝了一口水。

“关于星华大教堂的书库我也有所耳闻,那里面的书籍超过一千万本,你小子才看了几本?”

“……”

“再说,关于‘无魂者’,稍早一点儿的卷宗全都做过删节,我很怀疑现今的书本里头还会有相关的资料。”陆维耶说道。

“为什么?”沃夜西觉得奇怪。

“这是历史知识教学,我告诉你得额外收费。”陆维耶说着又从袋子里掏出一块饼,“就它吧。”

沃夜西翻了个白眼。

“碑外历1000多年的时候,格拉比帝国还不存在,那个时候大陆的东方仍然以天平帝国为尊。但是,帝国的社会矛盾已经十分激化,而这个问题的根源在于通过‘魂’来将人进行三六九等区分的这种共识,或者说是某种潜规则。”

“根据魂来给人分等级?”沃夜西愣住了,“简直有毒啊。”

“当然,现在来看不可理喻。但是要知道那个时候,正是因为俢魂者的大量出现,人类才没被邪种赶尽杀绝,甚至还建立了强大的国度与之分庭抗礼。所以,人类对‘魂’的迷信,是有历史依据的。”

陆维耶继续说道:“由此可见,没有魂的人毫无疑问属于底层。矛盾不断激化的同时,这些人也越来越反逆,他们组成了一个团体,并以‘无魂者’自称。”

“后来嘛……无魂者确实掀起了足够大的风浪,可是他们的所作所为也触及到了一些根本的东西,帝国不会允许他们的存在。所以,在国家力量的面前,无魂者被摧毁了,最后销声匿迹。”

老人说完,再次伸出了手,但是沃夜西已经把袋子给拿走了。

“再吃就没了,我已经没多少钱了。”沃夜西说道。

“小子,平时也不见你吃,怎么会一下子就没了?”陆维耶以审视的目光打量着少年,“太奇怪了,难不成你都拿去喂狗了?”

沃夜西听了差点儿没笑出来。

“喂,他说你是狗。”他在心里对优尼薇尔说道。

不过却没有回应,也不知道灭世神大人是像往常那样睡着了,还是被气得说不出话了。

沃夜西忽然感到手上一轻,一转头,发现袋子已经被赫丝奈拿走了。

“想不到你的爷爷知道的还挺多的嘛!”赫丝奈毫不客气地拿出一只青豆饼叼在了嘴里,然后毫不客气地侧坐在了桌上,一只脚毫不客气地踏在了一只椅子上。

话说,这妹子好像就没个正常的坐姿?

“给我下来。”沃夜西冷冷地说道,“要是弄坏了这些家具你赔吗?”

“不会吧?这就弄坏了?”赫丝奈嗤笑一声,“虽然我刚刚看了一遍,你家确实很破,但不至于坐个人就……”

“咔!”话未说完,桌面上便出现了一道裂痕。

赫丝奈赶紧跳了下来。

“瞧,便宜到几乎白给的东西,你敢相信它的质量?”沃夜西得意地笑道。

“你好像还很自豪?”赫丝奈无语。

她咬了一口青豆饼,细细品了片刻,忽然睁大眼睛:“嗯!味道还蛮好!”

“我孙子家的特产,你要喜欢以后给你送几大袋去。”陆维耶像个慈祥的爷爷一般笑眯眯的。

“靠,你是故意的吧?我刚刚听到你说‘孙子’的时候加重了语气。”沃夜西瞪了他一眼。

“嚯嚯,好啊。”赫丝奈完全不客气。

沃夜西趁赫丝奈不注意,迅速抢过了袋子,朝里头一瞧,发现只剩两只饼了。

“喂,小气鬼,再让我吃一个!”赫丝奈不乐意了。

“别吃了,再吃这个世界要毁灭了!”沃夜西无奈道。

“哈?”赫丝奈和陆维耶都是一愣,两人莫名其妙地看着少年。

“咳咳,不是,我是说……”沃夜西扫了一眼赫丝奈,道:“再吃会发胖的。”

“嘁!”赫丝奈不屑地笑了一声,“你也知道,上课吃甜食每天不带重样的,老娘就不知道胖是什么概念。”

说着,她随手将上衣下摆掀起一角,扭了扭白皙的小腹,以及那勾人的腰线。

沃夜西愣了两秒,心里有些慌张地移开了视线,却正巧看到陆维耶投来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看明白了吗?给我拿来!”赫丝奈撅着嘴,向沃夜西伸出手。

“不。”沃夜西一本正经地说道,“你可能不知道自己的情况。在我看来,现在的你与我最初见到你的时候,已经有了变化。”

赫丝奈立刻眯起眼睛。

“我知道直接说你不爱听,所以我说的是‘变化’。”沃夜西说道,“腰并没有什么参考价值,因为我以前没看过。而且,也有可能你的腰部不是最先长肉的位置。”

他这么一说,赫丝奈的眼中明显掠过一丝迟疑。

很好。沃夜西没有放过这个细节,这个时候他观察入微的优势就体现出来了。

他知道,这意味着,赫丝奈根本不是她自称的那样不在乎。

绝大部分的女生都会在意自己的体型,尤其是原本就长得好的那些更会在意,这是沃夜西从弥可雅那里学到的宝贵经验。

“你骗人。”赫丝奈说道,但这句话在沃夜西听来等于就是宣告少女已经相信了自己所说。

“我有必要骗你吗?”沃夜西说道,“不然我为什么要拿走这袋青豆饼还要苦口婆心地劝你?我大可以不管你,但是等你真的发现你自己变胖了,肯定会来怪我。”

沃夜西摊开双手:“所以,我们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解决问题呢?少吃一两块,对你有什么损失吗?如果你的回答是‘有’,那你尽管拿去。”

说着,沃夜西便将袋子拿到了赫丝奈的面前。

赫丝奈看了一眼袋子,又低头捏了捏自己的腰。

“算,算了。哼,我是怕吃太甜了蛀牙。”她扭过头去。

呼……沃夜西在心里长出一口气。

“妙啊,妙啊。”陆维耶在一旁鼓起了掌,“没想到,我这孙子连赫丝奈丫头这点儿细微的变化都看得出来,看样子平时没少留意啊,我看就原地结婚好了。”

“嘁,谁要跟他结婚。”

“嘁,谁要跟她结婚。”

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得,我看今天的训练就先放一放吧。”陆维耶喝完了杯子里的水,站了起来,“我去趟酒馆找老朋友唠嗑唠嗑,你们随意。”

说得好像这房子是你的一样……沃夜西在心里吐槽。

“噢对了。”陆维耶刚要走出门,回头说了一句:“孙子,你那张床的床脚虽然修好了,但是恐怕不太牢固,所以不要太激烈。”

“……”

“嘿,教官先生,您这车速还挺快的。”赫丝奈坏笑着看了一眼沃夜西。

“方碑山还留着我年轻时候的传说呢。”陆维耶抚摸着胡茬,缓缓走出了屋子。

直到门关上后,沃夜西才一脸懵逼地问道:“什么意思?车速?又是流行语?”

“对,流行的,笨蛋。”赫丝奈戳了一下沃夜西的额头,拿起布包便径直朝他的卧室走去,“赶紧把题目搞定,然后你就教我修魂。”

“喂。”沃夜西立刻跟了过去,“我先告诉你,我那个床真的不稳……”

“嗯哼?”赫丝奈惊讶地眨了眨眼睛,“原来你真的在想那种事情啊。”

“不不不。”沃夜西连声否认,随后扶额叹道,“我的意思是床上最好不要放……”

他话未说完,赫丝奈已经将她带来的布包扔到了沃夜西的床上。

“咔!哐!”

先是一声木头断裂的脆响,随后是整个床板与地面碰撞时发出的声响。

赫丝奈一脸愕然地站在那里,甚至还保持着将包扔出去的姿势。

“又塌了。”沃夜西靠在墙边,望着天花板干笑了两声。

“太逊了。你家破成这样,还想带女人回来过夜?”赫丝奈嘲讽了一句。

“对不起,我并不想带女人回来过夜。”沃夜西说着,将桌上的书本摊开。

赫丝奈的目光很快便被窗台上的星见草所吸引。

“哇,星见草!”她忽然惊喜地喊道。

“嗯?”沃夜西有些奇怪,他看了一眼,道:“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什么什么问题?你傻啊,这可是星见草诶!“赫丝奈望着这湛蓝的弧形草叶,眼中似有光芒闪烁,“传说每一株星见草都是很久之前天上掉落的一颗星,象征的是无限美好。”

还有这寓意?沃夜西从未听说过。

这盆星见草,是少年刚刚到达黎约加入第九决死队的时候,弥可雅放在他的房间内的,据说是为了给单调的房间增添点装饰。

沃夜西也的确把它当成是装饰。所以来到了伯加,他还特意把星见草带了过来。

噢,有的时候也能作为起夜时用于照明的光源……

“还学不学习了?”沃夜西见赫丝奈一直盯着星见草,有些不耐地问道。

“喂,送我好不好?”赫丝奈转过身来。

“什么?”

“这盆星见草,送给我好不好?”赫丝奈扑闪着眼睛,而沃夜西却愣住了。

他从未听见少女用这样……这样温软的语气讲话。

现在的赫丝奈,与之前判若两人,简直就是甜美可人的小妖精。

“不行。”然而,沃夜西的拒绝非常干脆。

“哎呀,不要这么小气嘛!”赫丝奈贴到沃夜西身边,忽然挽住他的手臂,“就当礼物送我嘛。”

“礼物?现在又不是过节,要什么礼物。”沃夜西赶紧抽回胳膊,“而且我为什么要送你礼物……”

“今天是我生日!”赫丝奈撅着嘴。

“是吗?那生日快乐。”沃夜西说着走到了桌边,“现在开始学习。”

“靠!”赫丝奈见撒娇不起作用,立刻回归了太妹本色,“你这臭小子真是油盐不进!老娘可是第一次挽男人胳膊!”

“荣幸之至。”沃夜西面无表情,“我这胳膊也是第一次被女人挽,扯平了,你不亏。”

“我亏你买了个饼!”

“先提醒一句,咱们约定好是先学习再修魂,马上太阳要下山了,你怎么说?”沃夜西问道。

赫丝奈瞅了一眼窗台上的星见草,依旧念念不忘。

“这星见草是不是哪个女生送给你的,你才一直摆着舍不得?”她斜眼望着沃夜西问道。

沃夜西本想说是弥可雅送的,但是他意识到弥可雅的身份特殊,要是赫丝奈知道了等于也就是知道他与伯加领府的千金大小姐有所干系。

这是好是坏不好说,但是沃夜西向来乐意减小麻烦发生的几率。

“这是我这破家里唯一的装饰品,而且晚上我还要靠它照明。另外,如果某一天我急需用钱,我还能把它卖了换点钱。”沃夜西回答,“就这么简单。”

“哈?”赫丝奈呆住了。

到了这份上,她已经搞不清沃夜西是故意这样说气她,还是真的是这样想的了。

“行了行了,我知道你真不是一般人了,沃夜西。”赫丝奈翻了个白眼,撩了撩耳边的发丝。

她又看了一眼星见草,而眼角的余光却不可避免地瞥到了什么东西。

少女立刻抬起头,目光越过窗台朝外望去。

“还在看?那草真有这么好?”沃夜西放下了笔,一脸无奈地靠在椅背上。

“不,刚刚那个是……”赫丝奈来到窗台边,却并没有注意近在咫尺的星见草,而是抬头望着外面,确切地说是小巷对侧的屋顶。

嗯?沃夜西觉得奇怪。

“刚刚在那边的屋顶上,有谁在那里。”赫丝奈指着对侧的屋顶说道。

不会是陆维耶那老头儿吧?沃夜西耸了耸肩。毕竟老人可是没少做奇葩事,假装出门结果藏在隐蔽处做些恶趣味的观察也不是不可能。

“可能是陆维耶吧。”沃夜西说道。

“你爷爷?”赫丝奈有些疑惑,“他为什么会跑到屋顶上去?”

不是我爷爷……沃夜西心想,道:“闲的吧。还有我告诉你,不要做些奇怪的事情,免得让他看到了借题发挥。”

……

陆维耶轻车熟路地便找到了“以剑之名”酒馆。

“阿嚏!”

他正要推开那扇木门,忽然打了个喷嚏。

“又是哪个臭小子说我坏话。”老人自语道。

即便这座酒馆的位置并不显眼,但是只要是伯加本地人,都或多或少听说过它的名字。

原因便是,这里不仅仅是一座酒馆。

老人径直走到了酒馆里侧的柜台,他看了一眼那上方挂着的刻有迅龙支团标志的铭牌,朝里头吆喝了一声:“麦酒,兑半杯水。”

一名年轻人走了出来,打开了一扇小门。

陆维耶有些不满地说道:“我要的酒呢?”

那年轻人有些不知所措,他问道:“您,您不是要找……”

“找?找什么?”陆维耶瞥了他一眼。

“找茬?”一个洪亮的声音从小门内穿出,紧接着便走出一名白发老人。

他看上去与陆维耶年纪相仿,头发全都花白。然而即便如此,也无法掩盖他硬朗的气质,壮硕的身材比起那些魁梧的军官也不遑多让,一看便知年轻时必然是个狠角色。

这名老人挠了挠右眼角的白色疤痕,发起了牢骚:“你来便来,为难我们新来的小伙子是做什么?”

“不,费米尔,为难的人是我。”陆维耶说道,“我真的只是要酒而已。”

“嘭!”被唤作费米尔的老人拿出一整瓶麦酒,敲在了柜台上,“拿去,然后滚蛋,你该去的地方是前面的酒柜。”

“还有水呢?你知道的,我喝麦酒喜欢兑水。”陆维耶用食指弹了弹酒瓶,发出清脆的声响。

费米尔忽然笑了一声:“今天刚进的两桶水,现在不剩下多少了。”

“噢,那么剩多少?我全要了。”

“差不多半杯。”

……两人一边说着旁人听不懂的话,一边走进了小门,上了二楼。

“咕咚咕咚!”

在一方被布帘遮挡的空间落座后,陆维耶将酒倒进了装着水的杯子。

“今天有什么要说的?”费米尔掏出一根烟卷,“如果是石墙那边的情况,还是老样子。之前有个年轻的军官,叫朱暮维,专程来打听过你,还给几个小伙子塞了不少好处。”

“你手下的小伙子,全凭你拿捏。”陆维耶说道,“所以我完全放心。”

“我说的是,‘不少’好处。”费米尔看了他一眼。

“我说的是,‘完全’放心。”陆维耶没看他,依旧自顾自地喝酒。

“嘁,想想你这人,真是自信过头,说成是自大也没什么不妥。”费米尔吐出一个烟圈,“但是今儿个这么早来,倒是稀奇得很。”

“没有,只是屋里头没我待的地儿。”陆维耶笑了笑,“毕竟,年轻人有年轻人的生活,老头子只能去别处潇洒。”

费米尔摇了摇头:“你也终于服老了?”

“别误会,我说的是你。”陆维耶道。

“啧,有的时候真想一下砍了你。”费米尔皱眉,“说起来,距离上一次交手已经二十几年了。要不咱们这就去东郊,来一场?”

“跟你这老怪物打?别吧,我还年轻,还想多活几年。”陆维耶漫不经心地伸出手,费米尔扔出一支烟卷。

“老怪物?也不知道你是在夸还是在损。”费米尔笑了两声,“我就当是在夸吧。”

“当然是在夸,这不假。”陆维耶侧脸望着布帘上那模糊不清的图案,“能镇得住整个伯加城这么大场子的,只有迅龙支团的团长。”

……

“人呢!我问你人呢!?”

汪家的大宅,偏厅内,汪查瑞正在大发雷霆。

一位贵族居然如此失态,这说明事情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想。

“汪少,不知道啊,我动用了一切能动用的人际关系去打听了,可是就是找不到福普先生的下落啊!”那青年抓耳挠腮,也是一脸苦闷。

“可恶!”汪查瑞来回踱步,“难不成真的被鲜血军团的那个干员给带走了?”

“我觉得,十有八九了。”青年说道,“那个叫卓维匝的,是石墙的干员。鲜血军团的干员都是驻扎于各大要塞的精英,跟普通士兵是不一样的。当时福普先生还受了伤,恐怕很难摆脱他的抓捕。”

汪查瑞现在心中十分忐忑。

如果福普被鲜血军团带走调查,那么极有可能抖出他聚众斗殴的事实。

先不论这是否构成违法的判定条件,对于一名贵族来说,这名声上的污点可要不得。

他汪查瑞从小就跋扈,仗着汪家的势力,一直眼高于顶。

但是他也不傻,他知道在伯加有的是比他汪家牛逼的势力,所以他的定位很明确——只在贫民区作威作福。

贫民区嘛,都是些穷人,没后台,他没什么好顾忌的。

事实证明他的策略是正确的,这么多年来,还真没踩到坑里去。

汪少爷目前碰到的最难啃的骨头,就是东二区的那个爱葬帮和他们盘踞的米丹学院。

但是现在变数出现了。

就因为和爱葬帮的那场对决,他把事情搞砸了。

福普落到了鲜血军团的手上,直接变成了汪家的软肋。

这个软肋,会变成一些别有用心的家族势力对汪家发起诘难的由头,而且他还很难应付。

还好,没给父亲知道……这是汪查瑞现在唯一可以庆幸的事情,不然不被吊起来才怪。

“嘁,真是没办法。”汪查瑞终于停止了踱步,似乎是下定了某种决心。

“托特,你与我一道去拜访一下朱力雷勋士。”他说着,便朝偏厅的门口走去。

“朱力雷勋士?您说的是那位……南一区朱家的大少爷?”托特讶道。

“不然还有谁?”

汪查瑞说道:“现在的事情凭我们已经没法摆平了,只能拜托朱力雷勋士,毕竟作为伯加本地的大贵族,朱家要权威得多。如此一来,鲜血军团的事情也能打听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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