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兵们径直前往最高层，根本没在意他们。
夜未艾回到酒吧部，换上自己衣服，拉低兜帽，遮住面容。
“小艾？外面乱糟糟的，你去哪了？”
郑姐站在员工区门口，带着难以掩饰的不安。
尽管她早已隐约感觉到，这家店迟早出问题，但没想到来的这样快，这样猛烈。
离开金玉门她还能做什么？
孩子的学费怎么办？
未来一片迷茫。
“其他人呢？”
夜未艾反问道。
她心里塞满忧虑，脸上却故作镇定：
“总经理说暂时放假，她们就先走了，等通知再回来。”
“她们不会回来了，”
夜未艾转身，满脸平静，仿佛在宣布判决，
“金玉门完了。”
郑姐摇头，讪笑道：
“不会，不会的。”
夜未艾走过她的身边，递过去一个纸袋，重复道：
“金玉门确实完了。”
不知怎么走漏消息，大家知道出事了，金玉门管理层和员工瞬间作鸟兽散。
甚至都没等调查结果出来，他们闻风跑路，就好像早已知道金玉门肯定完蛋似的。
这栋金玉其外的建筑，其中到底藏匿了多少龌龊？以至于没有任何人相信它能够东山再起，全都自谋生路去了。
就像一头病入膏肓的庞然大物，夜未艾轻轻一推，它便轰然倒塌。
他已经做到最好，剩下的交给官方就是。
对赵氏集团，本来就差这临门一脚，只是没有谁带头。夜未艾踹上这一脚，戳穿他们的虚弱本质，自然有无数人一拥而上，痛打落水狗。
警方有了切入口，定能查清邹爷和赵氏集团的罪恶，还泪城一个朗朗乾坤。
秦姐姐会沉冤昭雪，南郊西街不会再被赵氏集团骚扰。
都结束了。
夜未艾走下楼梯，逆着人流，士兵全副武装从他旁边冲上楼顶。
整栋大楼嘈杂而混乱，无人知晓他赢得了怎样的胜利。
就像他所说过，没有人可以冒犯他之后全身而退。
赵氏集团不明白这个道理，所以付出了惨重的代价。
世界就是如此，一切都按照规则运行。你知道也好，不知道也罢，规则会强制执行，给你好处，或者将你毁灭。
而这一切，与你无关。
历史大势浩浩荡荡，绝大多数人都是无根浮萍。就像此时的郑姐，面对变故毫无对应手段，愿意也好，不愿也罢，最终只能沉默咽下苦涩未来。
她打开纸袋，里面有十万块钱。
恍然抬头，少年已不见踪影。
他到底是谁？
这两天的经历犹如幻梦，有种不真实感。
夜未艾这条历史长河中的小鱼苗，正欣慰于自己对事态走向的小小影响——避免悲剧降临，守住了在意之人的小小幸福。
他还太年轻，尚未见过风暴，不知道命运所有的馈赠，都早已暗中标好价格。
少年走在路上打电话，影子在脚下拉的老长。
“事情解决，我很快回去。”
“你做什么了？没有受伤吧？”
徐可儿惊讶而担忧，生怕对方做了什么危险的事情。
“电视上应该会放的。手机快没电了，我挂了啊！”
她打开电视，看着紧急新闻，陷入沉默。
比起困惑，更多是不安。
小艾大概真的变了，显得强大又陌生，不再是跟在她后面的小男孩了。
“喂？”
对面没有挂电话，还在老老实实等她回应。
至少这点还和从前一样。
“等等！”
她急切喊道，然后音调降低，
“下星期一你生日，还和我一起过吗？”
语气小心翼翼，仿佛生怕被拒绝的猫咪。
“那当然。”
夜未艾挠挠后脑勺，不知道这还有啥好说的。
他话音刚落，手机就黑屏。
明明刚充满电，却连一晚上也挺不住，是时候换个手机了。
路灯下。
秦蓁仰着脑袋，脸上是无限崇敬与爱慕。
“小艾哥哥，你是我和姐姐的英雄。”
她以为经历过那些苦难过后，内心早已麻木，不会再有丝毫波澜。
现在才意识到，那只是未曾见过幸福模样，昂着脑袋说葡萄酸的倔强。
她本可以忍受黑暗的。
她本可以甘心死去的。
可现在，又有了垂死挣扎的理由。
“没那么夸张啦！”
夜未艾有点不好意思，他身后，金玉门大厦蹿起火苗，从楼顶往下，烈焰净化一切。
半边天空亮起，黎明在燃烧。
似乎有神明在说：
战争胜利，可以带着笑容归去。
秦蓁拉着他，到蛋糕店门口又让他停下，自己先进去，过好几分钟才开门。
短短几分钟女孩便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她换上吊带衫，露出洁白肩膀和精致锁骨，仿佛昙花即将绽放，微笑着将夜未艾迎进房间，像是在迎接君王凯旋。
走进房间，少年震惊了。
就好像早已预料到今天的胜利，秦蓁在房间里做出宏大布置，到处是彩带和帘幕，桌子上满是热气腾腾的饭菜。
砰！
纸团炸开，彩纸纷纷落下。
“这是我的魔法！”
少女昂着脑袋，仿佛在恳求夸奖。
“太厉害了……”
夜未艾由衷感叹。
他正好饿了，坐下就打算大快朵颐，却被秦蓁制止。
“今天你是主角，我来伺候你。”
她说得很认真，熟练地布置好碗筷，像个小媳妇。
“不用了吧，我又不是地主老财。”
夜未艾忍住笑意。
认真状态的小萝莉实在太可爱了。
秦蓁夹一块鱼肉送到他嘴边，歪着脑袋，大眼睛宛如一汪春潭。
谁能拒绝呢？
“下不为例。”
少年咬住鱼肉，喉头一动，吞下去。
女孩又捧上来一块，还是那种让人不忍心拒绝的表情。
“这会把我养成废物的。”
夜未艾艰难摇头，拒绝的态度很不坚决。
不带这样考验干部的。
“没关系，我会养你。”
秦蓁笑眯眯地说道。
恍惚间，她似乎变成了大人模样，像是某个姐姐。
夜未艾忽然有点难过，不知道秦姐姐在天国过的怎么样。
那里也有蛋糕和甜食吗？还是冰冷、荒漠、与虚无？
他咽下鱼肉，不忍心扫蓁蓁的兴致。
这么多天来，她已经很难过了，好不容易高兴一回。
音响里播放轻缓音乐。
少年在讲笑话，很冷很冷的笑话，冻死人不偿命那种。女孩却咯咯直笑，笑得前仰后合，忘乎所以。
时间点滴流逝。
食物不断减少。
夜未艾闻到一股淡淡的腥臭味，和上次来的时候一样，是从楼上传来的。
“对了，秦叔叔呢？我们会不会太吵了？”
秦蓁脸上笑容消退。
“他又喝醉了，睡得跟死猪一样，不会醒的。”
说罢，她不动声色地将话题转移到往事。
从逛街、占卜、到一起迷路找不到家。
夜未艾这些事，脸上也露出笑意。
都是宝贵的记忆。
过了半天才意识到。
“这些好像都是秦姐姐的事情，你怎么知道的？”
空气极静，遥远彼方传来鸣笛。
“我当然知道。”
秦蓁点点头，神色平常，
“我以前喜欢跟在你们屁股后面来着。”
夜未艾释然，不知为何紧张起来的心情，也放松下来。
没什么不对劲。
他随口问道：
“为什么？”
“因为我喜欢你呀，小艾哥哥。”
秦蓁扬起小脑袋，眼中仿佛有万千星光闪烁，
“如果能早点说就好了……虽然现在也不晚”
夜未艾一怔，随即笑道：
“我很高兴。但你现在太小了，不可以早恋哦！”
秦蓁睁大眼睛，继续追问道：
“那等我长大，小艾哥哥会和我结婚吗？”
“……大概不行，我已经说好要和可儿结婚了。”
夜未艾明确地表示拒绝，不过随即语气柔和下来，哄道，
“如果可儿不要我了，我就可以和你结婚。就怕到时候你找到更好的，也不要我了。”
小孩子以后的路还很长，幼时的懵懂感情，大概只会成为记忆中的美好点缀。
秦蓁眼中星光黯淡，摇头道：
“不会遇到比小艾哥哥更好的了。”
可儿姐姐呀，你已经过得很幸福了，为什么连我这点也要拿走？
她不明白。
宴席散去。
两人将残局收拾干净。
夜未艾走在路上，悚然惊觉：
她什么也没吃，像个不食人间烟火的瓷娃娃。
正在此时，有人偷摸给了少年一记闷棍，还带着贼笑，
“嘿嘿，让我逮到你了吧！”
命运，会自己找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