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和尚该死——无论他自身是处于什么目的，释放了一直恐怖的鬼物，在空地上制造了杀戮和恐慌都是事实。

可是，这种人能够被审判吗？现行的律法有能够审判的部分吗？

人是因为这个和尚死的，可又有确实的证据吗？道术的东西，能够被称为是证据吗？

离随口说：“上头的意思是，玄学界的东西玄学界自己解决和审判，不管怎么样，玄学界要保证社会的稳定。这个决定哪怕是大妖们也是赞同的。所以……你有杀死他的权利。”

她知道张枫在纠结什么，不过，这是他必须要做出的选择， 夺走他人的生命从来不是一件好受的事情，鬼物可以被杀死，因为鬼物本来就是死人，无论本心如何，存在于世上总归是不合理的东西。

即便是离自身，也是如此。

可活人不一样，天地生灵，都是合理的东西。顺应自然的规律，顺应天道而存在的事物。尤其对于人而言……人是有“道德”的。

不要说吃肉的时候怎么不想想死去的动物，人只应该站在人的角度上考虑问题而不是觉得自己是猪狗。假若自己是猪狗那该多么可悲的话题不是人类应该思考的。等轮回成为猪狗的时候再考虑也不迟——至少，离是这么想的。

从离这个角度来讲，张枫无论是杀或者不杀，都是不影响的。

杀了，说明张枫做事果决，有强者之风。不杀，说明张枫宅心仁厚，有贤者之风。不管哪种离都觉得是很不错的决定。

所以她要做的，仅仅是看着，仅仅是等待着张枫做出决定。不过，看张枫的意思，多半是要杀的，只是短时间内没法克服心理障碍。

人是有道德的生物，在道德的限制下，杀死一个人，无疑是对自身世界观的冲击。大多数道术界的人杀死一个人，都是因为一时冲动……借着一口气，比如被愤怒冲昏头脑的时候，杀死了一个人。

倘若没有什么仇怨，就要杀死一个人，大多数人也下不去手。

离静默的等待着，她知道，这时候，她不需要任何话语，她只需要见证一个事实，只需要，在他做出让他自己害怕事情的时候，自己在他的身边，那就足够了。

张枫终于将方天画戟从地上拿起来，然后，对准了那个和尚。

鬼域的力量涌入戟中，一抹漆黑的火焰将戟刃包裹，黑色的光芒闪过，随后，一条生命坠落，没能翻起任何尘埃。

张枫像是被抽干了所有的力气，坐在地上，看着眼前的尸体，漆黑的火焰一点点的将尸体燃烧殆尽，包括肉体，包括灵魂。

随后，张枫握住了离的手，离从那颤抖的手上，取回了自己的鬼域。

“这就是生命的重量，脆弱而沉重。”她这样说着，支撑住了缓缓闭上眼睛的张枫，这时候睡一觉是最好的。

离用了鬼的力量让张枫陷入了沉睡中。

随后，她收回了一切。

小山村消失了，所有的灵异都消失了。工地变回了原来的模样，只是……又少了两个人。

离附身在张枫身上，找到了聚在一起眼睛通红的工人们，告诉他们事情已经解决了，消失的那两个人就是被鬼物附身的人，他们已经可以从这片工地离去。

当工人们离开了之前不能离开的区域时候，发出劫后余生般的欢呼，离想着，或许，张枫这样赎罪也不错。

但是报酬的话……

“张大师，我家老板想要见你一面。”负责任拿着电话走过来，他示意让张枫接一下电话。不过这时候是离在操纵张枫的身体。

她摇摇头：“告诉你家老板，有缘再见。”

说着，她便走进了张枫的车子，用灵异的力量强行启动了汽车，逐渐远去。

“老板，他走了，没有收取任何报酬。”

“……好，我知道了。”

……

“李塘你介绍的那位张大师是个什么情况？不收钱的吗？”给李塘拨打了电话。

接到了合作伙伴电话的李塘有些疑惑：“不收钱？我记得张大师是要收报酬的呀……你别急我帮你问一下。”

这类人不收报酬是一件非常让人害怕的事情，你不知道他是不是生气了或者觉得你得罪他了。如果不把报酬给出去，说不定下一个瞬间就是家人暴毙公司倒闭，他们这种手段可就太多太多。

离接到了李塘打过来的电话，不过离并不想和这个人有所接触，讲道理离其实对李塘没有什么影响，对方那个女儿离倒是熟悉很多，商人都是一路货色，表面看上去彬彬有礼，实际上眼睛里面只看得见利益。符合利益的时候，他们可以向狗一样卑微，不符合利益的时候，他们吃人不吐骨头的魔。

于是离随手就挂掉了电话。

李塘眉头一皱。感觉事情不对，这是……在敲打他？不对，是在说明，张大师不接受和解。

那就是他的合作伙伴得罪张枫了。

李塘犹豫了一下，放下了手机，这件事情就不能插手了，虽然自己女儿看上去和张大师关系不错，不过如果真要说，李塘可不想让自己女儿和这类人在一起，朝夕不保的……拉拉关系可以，更进一步就算了。

为了一个合作伙伴把自己搭上去不合适。

“张大师并不愿意和解。”这样发送了一条信息之后，李塘就不在管这件事情。

……

离并没有直接驾车回到家中，张枫现在是昏迷状态正好可以做一些事情。

关于道门的手段，具体来讲有那些呢？

首先是各类道术，比如飞剑啊，比如降魔咒，比如符箓。但，仅仅如此吗？阵法呢？还有，卦术呢？

因为被朽木那个老东西算到了所以离认识到了现在这种情况其实还比较危险，如果继续这样被算到的话，就会变得很艰难了。

所以，张枫也得算卦。

卦师是一个很奇特的职业，如果你自己也在给别人算卦的话……那就会和许多人的命运产生牵扯，自身会变成一种混沌的状态，这时候别的卦师想要算你的话，需要付出的代价就会变得很大。

如果离还是活人朽木根本不可能算离的行径，纷纷中暴毙在家中都该谢天谢地了。

但离死了，从某种意义上来讲，新生的鬼的身躯，算是一个全新的生灵。之前忽略了这个问题，现在自然要补上。

于是，离去到打印店，先打了一个“铁口神断”这样的广告横幅，然后又去到贸易市场租借了一个摊位，摊位费有点贵，不过，还算是能够承受，毕竟张枫现在还是有些小钱。

离可不打算让张枫自己来算卦，毕竟这方面是靠时间熬出来的。张枫一时间还出不了师，但现在给人算卦是比较紧迫的事情。

因此，在还算是较为繁华的贸易市场，摊子就摆开了。

离直接在摊位上写上了“不要钱”几个字。

众所周知，不要钱的其实是最贵的，通常的套路是，算卦不收钱，但是你肯定会别算出问题，至于怎么解决……就看你自己的诚意了。

离也是这么个想法。

说到底，她也压根就没想过要帮忙解决一些事件。她只是单纯的要把张枫和自己的命运，和芸芸众生牵扯起来。这样的话，用来规避朽木的卦术，至少不能让他想算就算，怎么也该要付出一些代价。

那老东西这些年这样算卦还能活多久？

当代人都知道“不要钱”的骗局，但……人多本质就是白嫖。不要钱这三个字的魔力实在是太大了。

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是不会上当的。所有人都觉得，自己有足够的智慧来抵抗金钱陷阱。

于是，哪怕张枫看上去如此年轻，根本不像是一个算卦的，哪怕张枫压根穿着的就不是道士应该穿着的而是相当休闲的衣服，还是有人上钩了。

“看你这样子，是掉财了，你别想那些没用的了，你私房钱是被你老婆拿走了，你不会以为自己藏得很好吧？她早就知道了，她要打牌于是就拿走了。”

男人还没开口，离就直接说出来了，男人脸色大变，转身就离开了。

“是托！”注意到这个情节的人们都这样想着。

不过……还是有人颇有兴致的靠了过来。

离随意的看了一眼，指着另外一个人说：“我劝你还是小心一点，是自己的错就老老实实承认，绷着面子不认错，最后倒霉的还是自己，我是你我现在就去道歉了。”

那个被离说到的人一下子胀红了脸：“你！你别乱说。”

“我是不是乱说你自己心里有数，管我屁事。我就是心情来了今天随便看两下，还挺有意思的。”

周围聚集的人一下子就变多了、

有人试探性的问问：“大师你看看我……”

“你没病没灾的少在这里挡着，以为我这是给你们体检呢？我只想看点有意思的故事。”妥妥的大师游历红尘的气派。

人越来越多了。

离一口一个，逮到一个算一个，每个人基本上都是一句话。

直到……

某个人

“你这线条，看上去有点熟悉……根据命相推测，和我应该有些联系，不对，应该是和我这张脸……”

等一等，说到这里的时候，离突然发觉，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人，好像和张枫有亲戚关系。

“……额，表妹？”

按理说是这个关系，但是具体怎么喊离并不清楚。

“行啊，枫哥改行了？听说你上次回去还开了车子的，我说怎么来的钱，原来您现在是大师啊……”

离僵住了。

张枫快醒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