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桌边,派蒙坐在我对面看书。

海灯节结束后,往生堂重新开业。仪倌们也都回来了,可他们白天基本上都在睡觉,胡桃和钟离也是一大早就出门了。

整个往生堂死气沉沉的,完全没有海灯节那天热闹的氛围。

这就是平时往生堂的氛围吗……甚至不如我们四个人热闹……

好无聊……

冒险家协会那边一点事情都没有,也不是说一个委托都没有。

其实复工当天我就去接委托了,谁知道凯瑟琳和岚姐居然告诉我说。

“别的成员都希望你给他们一些活路,没办法,我们只好把简单的委托都交给他们了。”

“哦?你说一般人处理不了的委托吗?这个暂时还没有,抱歉。”

真是太可恶了!

“派蒙……”

派蒙慢慢从书里探出一双眼睛,看着我。

“怎~么~啦~?”

“好无聊——啊呜!”

“啊呜?无聊的话……”派蒙的肚子突然发出叫声,她随即捂住自己的肚子,笑嘻嘻地说道,“嘿嘿~”

如果换到平时,我肯定是不会接受的,但今天是个例外……今天是天使派蒙!

“要吃什么呀~”

见我答应了,派蒙立刻把书拍到桌上。

“派蒙要吃蜜酱胡萝卜煎肉!”

蜜酱胡萝卜煎肉,这对于掌握完美烹饪的我来说,简直不要太简单。没一会,我就把新鲜出炉的蜜酱胡萝卜煎肉端给了派蒙。

“谢谢荧!”

“吃吧吃吧~”

我伸出手摸了摸派蒙的脑袋,她也把正在看的书递给我。

那是……啊……阿贝多给我的书。

“荧要看书吗?”

“不看。”我果断拒绝派蒙的提议,只有这个我是绝对不会碰的。

就在我们聊天时,门口传来胡桃的声音。

“你先去做好记录吧。”

我闻声朝门口看去。

胡桃现在正站在门口,向一个仪倌交代着一些事情。

过了一会,胡桃转过身来。

当发现我正在看着她时,胡桃的脸上出现笑容,随后向我招了招手。

“荧,胡桃她好像在叫你过去呢。”派蒙很快就吃完了煎肉,然后跟着我一起来到胡桃身边。

见我走近,胡桃挽住我的手,她的嘴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

“走吧~”

胡桃带着我和派蒙来到往生堂旁边的木桥上,在那里,站着一个比我高半个头的女性。

女性双手扶着栏杆,似乎是在看远方的海面,那里有两艘航船正在驶出璃月。

“华年小姐。”

华年……这个名字……

华年像是被我们从思绪中唤醒,她慢慢转过身来,看着我们三人。

华年的眼神充满落寞和不舍,但脸上却挂着微笑。

“我们走吧。”

华年是一位母亲,如果非要和璃月港其他的母亲区分的话……华年就是一位生了重病的母亲。即使是在生了重病的情况下,华年也要负责一家三口的衣食住行。她是寡妇,丈夫去世后独自拉扯两个孩子,去年,她患上重病,就连什么都知道的钟离先生都说这病无能为力。

我想,大概做什么都已经无力回天了。

于是,在陪两个孩子过完她人生最后一个海灯节后,华年找到了往生堂。

其实她的身体早就垮掉了,但是在海灯节的那几天却突然好转,这让她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这次找到我们,是为了托我们帮她写下一封遗书:她其实已经没法写字了,可以说,现在站在我们面前的,是一个随时可能破损的外壳。

遗书之后,就是葬礼。

当然,华年委托的对象不是我,我是被胡桃擅自带来的。

“没别的原因,就是想和你一块啊~”

嘿嘿……

总之,华年说,她想回故居看看。

华年的故居在吃虎岩的某个角落,那是她当年和丈夫结婚时住的地方,现在已经荒废了。

房屋看上去不算特别老,但和其他房屋比起来确实有些破败。屋檐下有一个早就废弃的鸟巢,屋内的每一个角落都落满尘土,还有大量的蜘蛛网。

“看上去有好多年了啊……”

派蒙看着周围的蜘蛛网,双手死死抓住我的衣袖。

“这里已经……空三年了……”华年坐在落满灰的椅子上,椅子立刻发出刺耳的“嘎吱”声,“就在这里吧。”

“好~”胡桃松开挽着我的手,从口袋里拿出纸和笔。

胡桃用袖子擦去桌上的尘土,然后把纸放在桌上。

“一弦一柱,妈妈……现在就坐在你们出生的地方,妈妈很高兴,可以陪你们过完海灯节。咳咳……”

咳嗽了……似乎是灰尘。

“一柱,从今往后,就是你照顾妹妹了。妈妈很高兴,能够看见你变成一个坚强的孩子;一弦,你要听哥哥的,也要学习哥哥,……”

华年突然停下了。

“华年小姐?”我的心里“咯噔”一下,还好,华年只是摇了摇头。

“不行……”

听到华年的话,胡桃很利落地把刚写好的纸揉成团,塞到我手里。

“要重写吗?”胡桃问道。

华年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确定。

胡桃又拿出一张纸,放在桌上。

“一弦,一柱。”华年的声音听上去已经接近极限,“妈妈希望你们,好好看这个世界。”

华年的声音戛然而止。

“华年小姐?”

我抬起头,发现华年坐在椅子上,低着头,身体保持着坐着的样子。

“胡桃……她这是……”

派蒙看上去有些害怕。

胡桃走到华年身前,慢慢抬起她的头。

华年的下颚因为肌肉松弛张开,脸色开始逐渐惨白。

“进来吧。”胡桃把刚刚写好的字条对折起来,放在另一个口袋里,然后慢慢来到我身边。

从门口走进来两个仪倌,他们一起把华年从座位上扛起,背在其中一人身上。

回到往生堂,我发现大厅已经摆好了一口棺,估计是在我们出去之后放下的。

仪倌小心翼翼地帮华年躺在棺里,然后盖上棺盖。

“客户的要求是土葬,地点在绯云坡外的山上。”胡桃一改平时的活泼淘气,变得认真冷静,“出殡时间没有说明,就在黄昏时候吧。在这之前,你去调查一下华年小姐的亲戚;你去找一下气氛组;你去……”

胡桃似乎是习惯性的转身,结果发现在她身后的是我。

“去房间休息吧~”

但我还是找到了一件事情:清理魔物。等一切准备工作结束时,时间也正好是黄昏。

往生堂的门口整齐排着出殡队伍,其中有胡桃、往生堂负责此事的仪倌和……那是幸焱吗?

胡桃站在队伍的最前边,神情严肃。确认队伍没有问题之后,胡桃对着在场所有人大喊了一声。

“起!”

幸焱小心翼翼地拨动电吉他弦,弹奏着还算轻松的调子。队伍就这么在乐声中整齐划一的往绯云坡外走去。

“感觉好快啊……”派蒙看着远去的队伍有感而发,“明明见到的时候还好好的……”

派蒙开始哽咽,“还有两个孩子……呜呜……”

派蒙扑到我身上,小声哭了出来。

“或许见面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背后突然出现的声音吓了我一跳,我转过身,发现钟离不知道何时站在我身后。

“钟离?”我完全没听到脚步声,“你什么时候?”

“就在乐声响起的时候,从二楼跳下来的。”钟离双手在背后交叉,挺直了身体,看上去很高大。

二楼跳下来,那画面我居然想象不出来。

“你刚刚说……见面的时候已经不行了,是什么意思?”

钟离目送队伍离去,我在他的脸上看不出有一丝的感情流动。

“这是璃月一个比较古老的说法,得了重病的人如果突然恢复,那便是无法治愈了。就算用龙骨也没有用处。”

在幸焱的乐声完全消失时,钟离慢慢把目光对向我。

“旅者,我有个问题想问你。”

“什么?”钟离的语气听上去不像是闲聊,我自然也得认真回答。

“看到生命在你眼前离去之时,你是什么感觉。”

这个问题,我早就有答案了。

我张开嘴,想要回答,却发现自己发不出声音。

不只是声音,就连大脑也一片空白。

“果然。”钟离的眉头微微皱起,眼神变得犀利,“你不是独自一人。”

“不是一人?”派蒙从我怀里飞出,她的眼睛红红的,但声音已经恢复正常了。

“这个问题,我们进去讨论吧。”

我还是发不出声音,只能老实跟在钟离身后。

踏入往生堂大门的那一瞬间,派蒙突然晕倒,从空中落下。幸好钟离及时接住,不然胡桃又要多一个客户了。

“这是一份契约。”钟离轻轻将派蒙送到我怀里,“一份与你,或者说,与你体内的那人签订的契约,契约的内容,只有我们三人能知道。”

“内容……”

我能够说出话了……

“想必,你是清楚之后要发生的事情的。”钟离坐在我对面椅子上,四周一片寂静,墙壁慢慢被一圈元素力包裹,“在面对天理失败之后,你,原本的你。借用了我的力量,将一切归零。”

一切归零……

我感到有些头疼,但不影响思考。

“其余六神,在那次归零中死去,只有我勉强活下。那份契约,就是在归零过程中签订的,内容如下:一,封存你的记忆;二,找回你自己;三,救下所有人。”

钟离抬起一只手,一块小小的金色碎片出现在他手中。

“契约的筹码,就是你我二人的命运。”

金色碎片慢慢飞到我面前,变成一根尖针刺入我脑海。

“上次你的濒死,使得原本的你近乎崩溃。这尖针包含了你原本的一部分力量,或许可以起到作用。”

“其余事件我不便透露,你就自行寻找答案吧。”

我的头疼慢慢恢复,一些陌生的画面开始进入我的脑海。

包裹墙壁的元素力瞬间褪去,派蒙也发出声音,好像是醒来了。

“刚刚那个问题可能有些难,我再问一个吧。”

这是在……转移话题?

我也管理好表情,做出松了一口气的样子。

“倘若在你面前离去的人是胡堂主……”

“……”

胡桃回来时已是第二天早晨,仪倌们早早就回来了。

他们告诉我,胡桃特地留在了那边,似乎有什么事要做。

我等了她一晚上,在她进房关上门的那一刻,我扑到了她身上。

“欸?荧!你这是!”

窗户我已经提前关好了,接着,我把药丸塞进嘴里。

钟离在睡前给了我一个药丸,说是让我给胡桃用。

用法嘛……说实话有点奇怪。

“嗯……!”

离开胡桃嘴唇后,我伸出手把胡桃下巴推了一下。

胡桃的身体突然一颤。

胡桃的双眼满是泪水,她的脸红红的,泪水不停地从眼角流下。

好……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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