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向晚,转眼间便已然是暮色西沉。

群山被笼罩在一片暖色的光晕之中,宁羡鱼和颜雪衣沿着河岸而行,身侧的河水被风吹起涟漪。

下柳河。

这条河的名儿得字正腔圆地读出来,不然容易被骂。

而它之所以叫这名儿,是因为在河的下游有一株很出名的柳树,所以同理,这附近还有个下柳村。

看见下柳河,葛家庄就不远了。

临得近了,两人策马的速度放缓下来,沿着河岸,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

颜雪衣的兴致并不很高,从破庙出来之后,这姑娘就一直有些失落的样子。

所以多数时候是宁羡鱼说,而颜雪衣安静地听着,夕阳浅浅,覆在青衣上。

“你看,那边有好多人。”

一直安静聆听的姑娘突然说,宁羡鱼顺着她小手指着的方向看去,对岸的河边,一大群人围着一条竹筏。

竹筏上像是摆了什么东西,一片白布盖在上边,边上的人穿着粗布短衣,面有悲戚,隐隐有抽泣声传过对岸。

更远处还有围观的人,指指点点的不知在说些什么。

宁羡鱼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然后迎着颜雪衣好奇的眼神,轻声说道:“这是水葬。”

照着原山道的习俗,家里如果有亲人意外横死的话,是需要水葬的。

简单来说就是把遗体烧了骨灰装坛,然后把它放到竹筏木筏上,顺着河流冲走。

原山道多山,但在传统信仰里有水神一脉,水葬说到底,其实算一种祈福仪式。

“原来如此……”

听着宁羡鱼的解释,颜雪衣微微颔首,尔后低声喃喃道:“真的会被保佑吗……”

“想啥呢?”宁羡鱼惊讶于这姑娘的天真,“神哪里会管人间的事?”

“而且大部分水葬,是因为家里人买不起棺材,又不忍心把人丢到乱葬岗上,弄个水葬,图个名义上好听罢了。”

颜雪衣不说话了。

宁羡鱼看了这姑娘一眼,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河对岸的水葬临近尾声,有人把竹筏缓缓推远。

水面荡起层层波纹。

宁羡鱼和颜雪衣往葛家庄的方向去。

依旧是沿着河道,一路上,这样的水葬宁羡鱼竟看到四五起,他心里忍不住小声嘀咕起来,这附近难不成是发生了啥事?

尚未来得及多想,葛家庄便近在眼前了。

说是庄,但葛家庄占地不比寻常镇子小,葛家自然是住在葛家庄,但葛家庄并不只有葛家人。

葛家的家宅在葛家庄北边,是很大的一个庄园。

两人策马往葛家去。

庄门没关,外边有庄丁看门,见有陌生人过来,脸上竟然露出紧张的神色。

宁羡鱼下了马,走近几步向庄丁说道:“兄弟,我们是雪阁派来的人,让我们进去吧。”

庄丁愣了愣:“雪阁?没听说过!快走快走,别在这里待着,庄里最近闹鬼你不知道啊?”

宁羡鱼回头与颜雪衣对视一眼,心里有些诧异。

“快走吧小兄弟,最近庄里不太平,没事别到这儿来。”另一个庄丁苦口婆心地劝着。

但宁羡鱼肯定不会走的,毕竟钱还没拿到手,至于闹鬼,鬼能值几个钱?

这时候,庄园里边传来中气十足的声音:“来福!这是雪阁的贵客,拦着客人像什么话!”

声音说着,一个矮胖的中年人小跑着过来,他身上的穿着比普通庄丁更精致些,训斥起人来,语气很不善。

“瞎了你的眼!”中年人瞪了来福一眼,再去看宁羡鱼时,脸上已挂满和善的笑。

“那个……两位是从雪阁来的?不知道有没有……”

宁羡鱼知道他的意思,从兜里掏出雪阁给的凭证,递过去。

中年人接过凭证,一边点头哈腰地赔不是,一边仔细看着,待确认后,小心地递还给宁羡鱼。

“两人多担待多担待,最近庄里出了点事,所以比较小心……”

宁羡鱼摆摆手表示无所谓。

中年人松了口气,然后忙不迭地指着自己说道:“那个,鄙人姓吴,二位叫我吴管事就行,两位怎么称呼?”

“宁羡鱼,”宁羡鱼指了指自己,然后回身看了眼颜雪衣,那姑娘站在马边上,微微侧过头去,没有接话的意思。

“这丫头的话……姓颜。”

“宁先生?”吴管事有些诧异。

宁羡鱼也很诧异:“你认识我?”

“那可不是嘛,这原北城附近还能有谁不认识宁先生的?”吴管事奉承着,脸上绽放出笑容。

颜雪衣扭头往这边看了眼,然后轻轻哼一声。

宁羡鱼也没想到自己那么出名,连葛家庄这边的人都听说过他。

他心想自己怎么说也算个名人了,那之后收钱的时候,或许可以多要点。

当即,宁羡鱼也不想再浪费时间了,他冲吴管事拱拱手:“那个吴管事啊,劳烦帮我引荐一下贵庄庄主,我跟他谈一下庄上最近的情况,争取早些把事给解决了。”

有雪阁的凭证,宁羡鱼的身份自然没问题,但当他提出要见庄主后,吴管事的脸上露出迟疑的神色。

“怎么说?”宁羡鱼注意到他的表情。

吴管事欲言又止,然后叹息一声。

宁羡鱼感觉更奇怪了。

“是这样的宁先生,庄主前些天受了点风寒……”

“嗯?”

只是染上风寒的话,应该还不至于无法会客吧?

至于说传染什么的,对于宁羡鱼这样的修士来说,那更是无稽之谈。

吴管事继续说:“所以二夫人从青山镇给庄主请了个大夫……”

“那大夫不行?”

“大夫倒是挺出名的……”吴管事面色很古怪,“就是他治病的时候有个习惯。”

“什么习惯?”

“治死方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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