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迪亚并不是Terran人,甚至不是她一直自认为的类人生命。

在星云号发现她的时候,她表现出来的是属于Terran人的祖先——“人类”的生命特征。但当来到索拉利安后,她却渐渐地开始展现出偏向类人生命“狐种亚人”的特征。

起初白并不明白这种自适应进化一般的情况意味着什么,直到伊迪亚展现出非人的超常力量,被凪冷冻并放进星云号的量子档案库为止。

而这一冷冻,就是整整十万年。

十万年后,距今约17年前,白在索拉利安的任务期限将至。根据惯例,在继任者到来前,她和凪可以自由选择今后的去留。是留在索拉利安,在保守秘密的前提下融入这里并过上平静的生活,还是回归群星之间,去实现自己曾经的梦想。

而这时的白,也愈发感到不能继续将伊迪亚囚禁在那无尽的量子牢笼之中。彼时的自己没有余力、也没有勇气承担起养育一个孩子的重任,但对如今的她来说,这个问题的答案却是如此明了。

于是,顺理成章地,在将观察任务交给自己的继任者后,白选择了留下。她也成功说服凪跟她一起留在索拉利安,并将伊迪亚解冻,带她来到位于遥远西方奥尔特海上的孤岛——威吉鲁,开始了十多年的平静生活。

她开始对伊迪亚所拥有的能力进行谨慎的研究。而随着研究的逐渐深入,白也愈发清晰地意识到,伊迪亚在本质上其实是遵从某个“存在”的愿望而生的个体,她的灵并非从物质中诞生,而是从心灵中诞生。

至于这个“存在”究竟是白自己,还是一直渴望接触到那个神秘莫测的“原初”的Terran人整体,亦或根本就是原初本身,甚至是来自假设中的另一个宇宙的某人,这一切都不得而知。

随着时间的推移,通过耐心的教育和一点来自星龙域的光魔法心理术式,白成功使伊迪亚的能力在表层上得以受控,但却无力干涉她潜意识里的“求知”和“创造”的本能。

于是她开始传授给伊迪亚魔法,并引导她将自己不经意间所流露出来的超常力量解释为魔法术式的一种表现形式。而为了满足她本能中的求知欲,白开始为她收集世界各地的书籍,建起了那座藏书塔。

但一切终归还是不像白所希望的那样顺利,她或许能将伊迪亚本能中的欲望压制,但却绝对无法、也不能选择将之根除。

于是,意外再一次发生了。八年前,当伊迪亚第一次从那台简陋的光学望远镜里,看到远在460光年外的豺狼座主星时,这颗蓝色的巨星其实早已在百万年前毁于那场险些将创世派覆灭的实验事故。伊迪亚所能看到的,其实只是由家园派在故乡星系重力圈外布设的投影阵列所形成的深空图像,但在少女的眼中,那蓝色的火焰却是如此真实,真实到让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去接触。

于是,正如十万年前一样,世界再度响应了她的愿望。扭曲了法则、过去甚至是未来,另一个前所未有的存在,从少女天真烂漫的幻想之中降生于世。

这次事件不可避免地再度震撼了整个宇宙。伊迪亚能以意识决定物质,超越时间和空间。她的本能在渴望知识,因为她想要“全知”。她的本能在渴望创造,因为她想要“全能”。

如果放任她继续成长下去,一个可以预见的结果便是——她会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明”。她的存在本身,危及人类百万年来所坚持的基础认知,甚至可能危及宇宙的存亡。

无论是家园派还是创世派,都有激进者开始将她视作一个威胁。在年幼的少女目所不及之处,一场场激烈的辩论,却意图左右她的未来。

关键时刻,是应德始终对最高指导原则保持信念,她拒绝让百万年来Terran人所遭遇的第一个‘未知’蒙蔽自己的双眼,并最终说服了双方。之后,她让凪给远在威吉鲁的白带来了一个由星船主机精密演算后得出的“建议”。

一切都始于八年前的那一刻。从那时起,白和凪开始了她们的准备。

八年后,来自白的一纸书信,还有背后的些微推波助澜,伊迪亚启程离开威吉鲁岛,踏上万里寻母之路。在经历了许多、成长了许多之后,跨越半个世界最终来到这里,来到这“只有她才能决定结果之地”,为的是做出她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

至此,白结束了对于整件事来龙去脉的叙述。而对面的伊迪亚则沉默着,最初的惊讶和难以置信早已逐渐被平静所取代。

面对这样的女儿,白始终保持温和微笑的面容上,也不由得闪过一丝复杂之色:

“知道吗,伊迪亚,最初我对你的能力进行研究的动机,一方面是出于好奇...另一方面却是想着将这种能力从你身上根除。”

伊迪亚依然沉默着,抬头看着母亲的双眼。

“我擅自认为这种能力对于你来说是一种负担,是让你过上我所希望的‘平静’生活的阻碍。直到那一天你让露普斯降临于世,我才得以意识到,其实那只是我们在惧怕着这份力量。而这恐惧甚至并非源于未知,而是源于Terran人那自负‘掌握一切可知真理’的虚荣...我们曾经如此迂腐,竟然因为这样的原因便下意识地想要扼杀你的天赋...”

面对着已然陷入深深自责中的白,伊迪亚依然显得很平静,只是这一次,她也无法继续保持沉默:

“纳比拉岛上的这个‘实验’...目的和凪所说的一样,是为了验证我的能力在Terran人的计划中得到运用的可能性吗?”

“不可否认,凪的演算中的确有着这样的考量。但正如我们多次试着去告诉你的那样,最终的结果是取决于你的。纳比拉岛上的一切,根本目的其实是为了让你完全回想起自己的本质。”

“通过承认自己是‘纳比拉岛的神明’?”

“是的,而你果然没有辜负我们的期望,做出了自己的选择。”

“但我还是不太理解,这个选择所代表的意义...”

她背过身去,眺望着远方的海平线。白走到她的身后,将手搭在女儿的肩膀上:

“不必强求自己去理解,你只需要意识到我们如此大费周章试图告诉你的事情...你的存在是不同寻常的,并且只要你存在,你的一举一动便必然牵动着世间万物。对此唯一的解决办法,不是压制,也不是逃避,而是学会对你所作的一切负责,对与你产生关联的万物负责,就像你重构海景镇和它的居民的选择一样。”

“我...真的会成为神明吗?”

“所以说,不用这么心急。”

白走到她身前,直视着女儿那充满迷茫的双眼:

“属于你的旅程才刚刚开始,何必在启程之前就决定好最终的目的地呢?你眼下要做的事情,其实只有一个。”

她抬手指了指山下的方向,露普斯等其他人所在的位置。

“告诉我,妈妈,我应该做什么?”

“很简单,趁着我们说话的时间,凪也已经向那些孩子们解释了真相。而你,只需要将你的所作的选择告诉她们就好。”

“可我不是已经跟她们说过一次了吗?”

“这不一样。你只是告诉了她们你所选择的‘结局’,但结局并不意味着一切的终结。你是她们的朋友,她们一定想要知道在今天之后你会走上什么样的道路。去告诉她们吧,这是你必须要做的事。毕竟无论如何,今后的你也不会是孤身一人。”

“...‘负起责任’,是吗?”

伊迪亚看着同伴们的方向,尽管眼中还有些许迷茫,但母亲的话语却已然将阴霾扫清大半。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只有最后的一个问题:

“这些事情结束之后,我们会很快见面吗,妈妈...我是说,真正的见面。”

白微微一愣,然后会心一笑:

“只要你想,随时都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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