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黑凯对宁羡鱼的身份没有一点怀疑，那倒也不尽然。
但问过三个问题后，他就彻底相信了。
如果白给在这，他可能会觉着宁羡鱼的回答是巧合，但黑凯显然不这么想。
好家伙这都对答如流了你还说是巧合，这到底是我没脑子还是你没脑子啊？
黑凯看不起白给那种鬼，主要就是因为白给整天弯弯绕绕的怀疑这怀疑那，看谁都觉得不对劲。
这鬼与鬼之间的，就不能多点信任？
谴责，必须谴责这种行为。
一点鬼情味都没有。
黑凯就跟白给不一样，他觉得自己很好说话，甚至愿意跟区区一个人族称兄道弟。
于是当下，黑凯把兜帽一掀，露出那张黑不溜秋又严肃的脸。
破庙之外风雨不息，屋内篝火舔舐着木柴杂物，声音很轻，火光映着宁羡鱼的脸。
他的表情慢慢变得严肃起来。
宁羡鱼没想过会在这里遇见鬼族。
当然，也有可能是哪家姑娘的角先生饱受润泽成精了，或者其他什么妖物。
但到目前为止，头上长角且是人形的生物，宁羡鱼就只见过鬼族一种。
主要是鬼族的角太有辨识度了，就以面前这枪兵为例，一掌有余的赤红色长角立在额头上，想让人不注意到都难。
哦，戴着帽子的时候，确实注意不到。
但是，现在也不是讨论什么角不角的问题，宁羡鱼有点愣神，心想现在随便出个门都能碰见鬼族了吗？
还是说我有特殊的吸鬼体质？
颜雪衣也很惊讶，黑凯刚把角露出来的时候，这姑娘下意识地去摸佩剑，然后被宁羡鱼不动声色地按住。
她侧头看了眼宁羡鱼，眼神很有些震惊，心说莫非这也是在你宁师兄的算计之内？
那么方才他拉着我进庙里……难道说就是因为发现了鬼族？
一瞬间，先前想不通的事便豁然开朗，宁羡鱼的话、宁羡鱼的动作，甚至是他的一个眼神，在这时候的颜雪衣看来，仿佛都有了特别的含义。
原来，你是这个意思……
颜雪衣向宁羡鱼使眼色，表示自己已经完全明白了，后面该怎么做，你可以先知会我一声。
宁羡鱼看了她一眼，心里很有些担忧。
这丫头怎么翻白眼了？
宁羡鱼回给她一个询问的眼神。
这姑娘清浅的眸子里先是掠过一丝迷茫，片刻之后，化作了然。
少女轻启樱唇，凑近到宁羡鱼耳边，用很低的声音说：“我明白了。”
宁羡鱼：“？”
不是，你明白什么了？
他心里突然有点慌，总觉得这蠢丫头要搞点什么大事情。
还没等宁羡鱼来得及细问，另一边的黑凯大步走过来，伸出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好兄弟，我他娘的可算找见你们了！”
黑凯很高兴，这还是他第一次独立做成一件事。
他决定，等回去之后，得向白给好好炫耀一番，看他以后还敢说自己没脑子？
而黑凯这一笑，宁羡鱼有些迟疑，心想这鬼族怎么回事，那么热情？
在今天之前，宁羡鱼总共遇见过两次鬼族，一次是好些年前，一次是在老韩家。
这两次，鬼族给他的印象都是暴戾残忍的，就像学宫古策中记着的那样：人间有鬼，喜食人。
在整个人间、包括宁羡鱼的刻板印象中，鬼族都是穷凶极恶的。
但眼前这个鬼族枪兵不一样，他看宁羡鱼的眼神很热切，像是遇见了失散多年的老父亲。
怎么说，这还是个爱好和平的鬼不成？
宁羡鱼心想，如果是这样的话，那倒是多了不少可操作的空间，至少，可以先把他稳住。
在不必要的情况下，宁羡鱼其实不太想跟这个鬼族枪兵动手。
一方面，打打杀杀的很没意思，宁羡鱼觉得这不符合他温文尔雅的靓仔气质。
另一方面，在黑凯主动展露身份之前，宁羡鱼完全没察觉到他身上的鬼气，这说明一件事，黑凯的修为境界要远远超过宁羡鱼。
虽然边上有个颜富婆，但两人合力能不能打得过这枪兵，恐怕还得另说。
枪兵运气差，但他实力又不差。
宁羡鱼决定说点什么先稳住局面。
另一边，黑凯也准备说点什么。
他知道，按照人间的规矩，盟友会面，总得寒暄几句，表示一下彼此之间虚伪的交情。
黑凯身为鬼族，本来是不屑于这一套的，但他恰好最近学会一个词，叫入乡随俗。
于是黑凯做出热情的样子：“兄弟啊……”
宁羡鱼微笑着回应：“兄弟……”
场面一度十分和谐，直到边上的颜雪衣冷哼一声。
“谁跟你们这些渣滓是兄弟？”
宁羡鱼心中惊骇，他猛地回身看向颜雪衣，姑娘给他投去一个“我办事你放心”的眼神。
而黑凯也有些愣神，他指着自己，闷声问道：“你在说我？”
颜雪衣摇了摇头，少女站起身，微微仰起的小脸上满是清冷，眸子里含着冰霜，然后一言不发地走到宁羡鱼身边。
“不，我不是说你。”
宁羡鱼和黑凯同时松了口气……
“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渣滓。”
宁羡鱼：“……”
感觉自己好像被骂了是怎么回事？
颜雪衣个头比不上黑凯，但说这话的时候，她硬是看出了居高临下的眼神，而且话语掷地有声铿锵有力，把姑娘一身清傲的贵女气质发挥得淋漓尽致。
要是换做平时，宁羡鱼肯定就上前抱住颜富婆的白大腿，高呼姐姐再骂我一次。
但他现在只想把颜雪衣拖进小黑屋里，用大棒狠狠地抽这姑娘的屁股。
尤其是，当他注意到颜雪衣邀功的眼神，心里的想法更坚定了。
另一边，黑凯的脸色已经完全阴沉了下来，虽说他本来就很黑，再阴，也看不明显。
但宁羡鱼知道他肯定很愤怒，因为他气得连话都说不连贯了：“你这话，你这话……”
宁羡鱼叹了口气，默默握紧了白伞，准备一出手就是杀招。
颜雪衣可以回去之后慢慢调|教，但在这儿，他得护好这丫头的周全。
黑凯瞪着颜雪衣，而后者以清冷的眸子与他对视，同时樱唇微启，红润小嘴里蹦出骂人的字眼：“垃圾。”
像是受到什么刺激一般，黑凯猛地向前一步，而宁羡鱼伸手一揽，把颜雪衣拉到身后。
这枪兵像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嘴巴里不断重复着先前的话：“你这话，你这话……”
宁羡鱼警惕地看着他，白伞微微前指，伞尖上汇起莹莹的光。
突然，黑凯猛地一拍大腿——
“你这话说得可太他娘的好了！”
声音很大，宛如一道惊雷炸起。
宁羡鱼愣了一下，白光霎时间散去。
说着，黑凯又上前一步，用期待的眼神看着颜雪衣。
“姑娘，能再骂我两句吗？”
“俺想找找家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