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回到正午……

单筒望远镜被子弹打了个正着,从约翰手中脱落,在空中旋转着从树上落下,砸在了托马斯脑袋上。

“约翰!”托马斯既愤怒又惊慌地叫道。

约翰伴着托马斯的叫声从树梢上重重地摔落,倒在泥地中发出一声闷响,溅起一片泥水,泼洒到托马斯脸上。但托马斯来不及多做什么,正准备赶紧过去检查一下约翰的伤势,却只见约翰挣扎着从泥浆中爬起来,捡起身边的望远镜观察起来,然而望远镜外面包裹的铜片已经开裂变形,透镜也碎裂不堪并且渗入了泥水,已然是不用能了。

“该死……”瘫坐在泥地中的两人不约而同地咒骂了一声。

托马斯狠狠地抹了下自己脸上的泥水,叹了口气向约翰问到:“所以,你究竟看到了什么?”

“有人来了!”约翰极力保持着冷静,然而抖动的双手和打颤的牙齿都暴露了他的内心感受,但他仍然继续说道:“沼泽另外一边来了一大批人,手上都有家伙!”

托马斯沉思了一下,随即站起身来告诉约翰:“可能就是我们今天早上碰见的那一批人,估计是已经知道我们在这了,看样子他们遁着踪迹追过来了,而且就他们开枪打你的准度来看应该是配备了狙击枪的。小心一点,我们已经暴露了,”托马斯环视了一周,只见大片半垂的芦苇丛随风摆动着,于是继续说道:“好在这片沼泽没那么简单,周围芦苇草深得很,应该没那么容易找到我们,准备走人吧。”

约翰听完托马斯的话二话不说便站起身拍了拍屁股上的泥巴,弯腰捞起霰弹枪背在身后准备走人。

“记得清点弹药数量。”托马斯回头向约翰提醒到,约翰闻言赶紧开始上下翻检自己口袋里弹药。

托马斯之前也清点了一下自己弹药,除去枪里的七发,还有二十五发,另外左轮还有十七发子弹备用,此外再就没有多余的弹药了。可惜弹药盒装在马鞍袋子里,现在已经跟马一起找不到了。另外再还有腰包里装着的急救包和一瓶剩余的燃烧瓶,就这些东西,不谈驱魔的委托能完成与否,托马斯感觉自己甚至有可能要葬身在这片荒野了。

“枪管里两发,另外还有九发,”约翰边说着边回头从腰包里掏出一团杂乱裹成一卷的铁丝,“还有这个……他们说这个是什么来着?好像是风琴炸弹吧?这个东西怎么用?这样扔出去吗?”就在托马斯还在擦拭枪闸的时候约翰摆弄着这团铁丝并随手将其扔向了灌木丛中。

“砰”的一声,伴随着铁丝交错的刺啦声,附近的芦苇丛猛烈地晃动着,托马斯听出来是风琴炸弹被扔出去触发了。

“你在干什么!”托马斯有些恼怒地问道。

约翰目瞪口呆地看着那团迅速膨胀开来并藏匿在芦苇丛中的铁丝网,显得有些手足无措。“呃……我第一次用这个东西,所以……”

“没我的命令,不要擅自行动!”托马斯粗暴地打断了约翰的狡辩,“小声点,他们听见刚才的声音了,做好交战准备。”

约翰听闻了这话以后,赶紧端起霰弹枪做好瞄准态势,而托马斯则屏息凝神在芦苇丛中开始潜伏起来,并对约翰提醒道:“不要过早地瞄准,不然等到人来了的时候你双手的肌肉就已经开始酸疼,这样是打不中人的。”

经过托马斯的提醒,约翰把枪又放回了胸口,但神态间依然看得出来非常紧张。而托马斯则显得格外地神态自若,他轻闭双眼静耳聆听着周围的动静,手指不停地在步枪护木上缓缓敲击着。

就这样过了许久,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而阳光却逐渐变得炽热起来,约翰感觉额角不停地有汗水顺着脸颊缓缓地流下滴落,而沼泽里令人窒息的那种腐败味也同样十分难受,他半蹲在一摊烂泥地里,靴子还得时不时地从逐渐陷进去的淤泥中拔起,而一直炙烤着的太阳也令他感觉热得发昏,头上有着针刺一般的疼痛和瘙痒感,而衣服里却又汗流浃背。他看了一眼托马斯,却感觉他与刚才并没有什么不同。

就在这令人焦躁不安的时候,托马斯忽然睁开了双眼,他听到了不远处一声轻微的划水声,于是他端起枪,毫不犹豫地往河岸边开了两枪。

“嘭!嘭!”两声巨大的枪响打破了刚才的这份宁静,前方的芦苇丛被枪火冲得剧烈地晃动着,而并着枪声响起,立马有一声戛然而止的惨叫。

“快低头!”托马斯只来得及喊出这么一句话。

而约翰还没听清,只是下意识跟着托马斯一起弓腰低下了头,随即他便听见前方响起了密密麻麻的还击的枪响。

约翰赶紧把头低得更多了,他感觉头顶仿佛飞过了一万颗子弹。而有些子弹打到了周围的芦苇上,直接连着茎叶一同打断,发出了“啪、啪”的声响。

枪声响了好一会儿后才停下来,但托马斯没有选择立刻还击,他深知对面具有人数优势,还装配了高精度的狙击步枪,这样伏击只是一招拖延计,为了阻止对方贸然摸上来。但说到底,他依然没有想到什么好的计策能够帮助自己和约翰脱离此地。

托马斯正在发愁如何从百步穿杨的狙击手里撤离,他挪动了一下身体以此来放松放松腿部肌肉,而就在这挪动的时候,液体在玻璃瓶里晃动的声音提醒了托马斯,他的包里还有一瓶燃烧剂!

瞬间,一个成型的计划就酝酿了出来,他轻轻地从包里掏出燃烧瓶,转头告诉约翰:“一会儿火烧起来,拿出吃奶的力淌过河了往岸上跑,不要停下来。”

约翰不明所以地点了点头,于是他看着托马斯把燃烧瓶攥在手里,静静地等着下一步动作。

托马斯也没有将燃烧瓶点燃,只是稍微探头观察了一会儿,于是又缩回芦苇丛故意制造出很大的拨草声,突然,他一边踩着芦苇,一边奋力将燃烧瓶掷了出去。

燃烧瓶飞在了半空中,还没落地的时候,就被精神高度集中的狙击手给一枪击中。

“砰!”

剧烈的爆炸并着火光在空中绽放开来,原来燃烧瓶被狙击手的子弹击中了以后直接在半空中爆炸了,而四散的燃油则直接落入了周围的芦苇丛,瞬间便将中间化为了一片火海。

“赶紧跑!”托马斯赶紧拉上约翰往河边跑去,而背后的枪声响起后就没有中断的意思了,可值得庆幸的是,虽然现在正是中午,但升腾的火光扭曲了中间的空气,根本没法瞄准,二人因此得以顺利逃到河边。

到了河边以后,约翰背着他的霰弹枪,没有任何犹豫地跳入了河里往对岸游过去,而托马斯则双手把枪举过头顶奋力挣扎地踩着齐腰深的浅滩往对岸边冲过去。

就在约翰游到岸上,转身想拉托马斯的时候,他发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刚才在岸边的激战已经惊动了周围河水中潜藏的水鬼。

说是水鬼,其实也不过就是一群如章鱼触手一样蠕动的烂肉,可致命之处在于触手尾端带有锋利的齿槽,能轻易割开一切被缠进水里的生物的喉舌。随着托马斯和约翰淌水所造成的波动,河流两侧的水鬼们正迅速朝着他们涌来。

约翰眼见水鬼越来越逼近托马斯,急得赶紧从背上取下霰弹枪,想要朝着最近的水鬼开枪。可刚才淌水时情急之下没顾得枪支,枪管内已经进了水,任凭约翰怎样扣动扳机,都丝毫没有反应。

托马斯为了不让枪支进水,走得并不算快,约翰在岸上能清楚地看见托马斯现在所处的危险局面,他一边拧开霰弹枪的枪管将水排出,一边忍不住朝着托马斯大喊道:“水鬼就在你身后了!托马斯!”

托马斯听了这话,还没来得及回头查看形势,就感到小腿被一股巨大的力量扯住了,就在这一瞬间,刺痛的感觉就从脚踝处传来,随即鲜血在水中便如同雾气一般散开。

这股巨大的扯力,加上脚部的割伤,没法再让托马斯继续在水中保持平衡,就在托马斯失衡向前扑向水面的那一瞬间,他如同斯巴达战士一般将手中的温菲尔德步枪投掷出去,朝着约翰所在的岸边扔去。

“开!咕噜.......”托马斯还没喊出开枪的命令,就被水鬼在水下拖拽着喝了一大口河水。他在水下拼命挣扎着,两只手扯住了水鬼其他的触手,同时仍然在用另一只腿奋力蹬着水鬼的脑袋,可却让水鬼缠住他脚步的触手绑得越发用力。

约翰从地上捡起托马斯投掷过来的温菲尔德后,立马朝着水面瞄准过去,可托马斯与水鬼在河水中挣扎的动作不断地溅起猛烈的白浪花,而且双方缠得很近,完全没办法开枪。他半跪着端着步枪,闭着一只眼瞄准着水面,双手却依旧有些颤抖。

“冷静!”他在脑海中不停地告诉自己,可剧烈跳动的心脏没办法让自己保持克制。

他感觉胸腔中燃起了无名的怒火,恨意似乎要烧穿他的身躯,可扣着扳机的中指却依旧僵硬得不能再弯曲一度。背后的汗水逐渐浸透了外衫,在一阵闷热中,约翰感觉到一滴汗水顺着他的脊骨流了下来,而泥沙的凉意也透过染湿的膝盖处的布料传达了上来。

“呼......”

“呼......”

两次深呼吸后,水面的挣扎的力度逐渐有所放缓,而当中已然漂散起一团血色,约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开始将全部的精力都集中于觇孔之中。

而另一头,托马斯在与水鬼挣扎的时候,无论怎样用蛮力踹水鬼那摊如烂泥般的身体,却丝毫不能让另一条腿摆脱被水鬼缠绕住的困境,那条如章鱼般的触手就像麻绳般紧紧缠住了托马斯的脚踝不放开。在一阵激烈的挣扎过后,托马斯如同被蟒蛇困住的猎物,终于在无奈的乏力感中失去了平衡,身体朝下慢慢地沉入了水中。

托马斯从水下看着水面透来的凌凌波光,感到一种令人绝望的眩晕和窒息感,同时,他也体会到了一种奇特的感觉——四周涌来的水一点点爬满自己探出水面的身体的感觉。在意识逐渐昏沉下去的时候,托马斯最后一次不甘心地奋力将水鬼蹬出了水面,希望能用蛮力踢开缠绕在他腿上的触手。

就在水鬼被踢出水面的那一瞬间,约翰出手了。

僵硬的双手带来了精准的瞄准,约翰看着觇孔被一滩烂泥所覆盖,终于扣下了扳机。

“嘣!”

随着清脆的一声枪响,水鬼的脑袋如同碎裂的西瓜般炸开了,四散着落入了水中。而它残缺的触手和身体则瞬间无力地卷曲成了一团沉入了水面。

就这一枪,托马斯得救了。

约翰只看到水鬼被打中,还没来得及松懈下来,甚至都没起身,就赶紧丢下了枪跃入水中,奋力将托马斯拉上了岸。

浸泡过的衣物加上拖着托马斯的身体,约翰感觉自己的步伐格外地沉重,他猛地一脚踏进了淤泥当中,直接就倒在了泥水里。他也索性就直接撑起身子,开始帮助托马斯排出吸入的河水。

短暂的努力过后,托马斯终于在吐出几口污浊的河水后苏醒了,他剧烈地咳嗽着,一边仍缓缓地尝试爬起来。

托马斯半弓着身子跪在淤泥中,看了一眼约翰,此时他正一脸尴尬地坐在泥水中抹着脸。

“呃,见到你醒来我很高兴,但是水能别吐在我脸上吗?”约翰尴尬地问道。

托马斯缓慢地从泥地里站了起来,向约翰投以虚弱的微笑。

“干得不错。”托马斯这次并没有再说什么。

托马斯站定以后,向约翰伸出了手,约翰接手也就从泥水中站了起来,却意外地感觉这只手格外地有力,全然不似托马斯那苍白的脸色。

当两人都站起来以后,托马斯缓了口气,似乎有话想说,但还未开口就已经被人打断了。

“他们在那儿!”

喊声未落,约翰已经感觉刚才有颗子弹擦着他的脸飞过去了。

“赶紧跑!”约翰只来得及推着托马斯进了芦苇丛,就抄起枪借着一棵树为掩体跟对岸交起火来。

“上面下令了!别让他们跑了!”对岸的远处有人喊到。

“噗通、噗通。”有人跳下水面,开始尝试渡河。

约翰本想对下水的人展开压制,可还没冒头,就直接被对面火力压制下崩起的木屑给咪了眼睛。

“我艹!”约翰怒骂了一句,愤恨着擦着眼睛。

但他还没睁开眼,就突然感到肩头一震,一股巨大的冲击力和撕裂感就把他放倒在地,他捂着左肩,鲜血缓缓将他按着伤口的手给染成了血红。

约翰倒在树后呻吟着,托马斯赶紧提着衣领把他从树后拽进了芦苇丛中。

“怎么了!?”约翰慌张地问着,还以为自己被人偷袭了。

“听。”托马斯沉静地命令道。

约翰停下挣扎的动作,支起耳朵听到一阵扑腾水面的声音,而且子弹的声音也转向了。

“有水鬼!别跳下去了,淦他良的!快救人啊!”

对岸的声响变得急促和嘈杂起来。

“看来不用我们出手了,我吃的苦头,他们也该尝尝了。”

托马斯冷笑着用急救包的工具取出卡在约翰肉里的子弹,随后撕下袖口,帮约翰和自己把伤口包扎起来,并从约翰手中接过枪背在了身后。

“看样子伤得不重,应该还能走两步。”托马斯将约翰撘起来搀扶着往远离水面的方向走去。

约翰疼得龇牙咧嘴地问道:“咱这是要去哪啊?”

托马斯扛着约翰,用头点了点前面,“看见那座建筑了吗?”

约翰顺着托马斯的视线望去,只见灰暗的天空下,在盘旋的鸦群笼罩中,一道圆弧的穹顶轮廓耸立在前方的远处。锈蚀的外墙上除了凹凸不平的凿痕外就只剩垂挂着几道破损的已经看不出颜色的布料在随风摆动着。那围着的矮墙早已坍塌得四分五裂,从石砖缝里反倒是长出了草绿色,唯只剩几道的残垣断壁上,黑色的渡鸦像石像般矗立不动。

“今晚在这儿休整。”托马斯不动声色地补充道。

约翰望着这栋诡异的建筑,咽了口唾沫,总觉得事情有些不对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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